Chapter 9

    半个月后，吕妤的父亲已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在接连两次的搭桥手术失败后，到达B市的第三次搭桥手术终于成功，那时候在照片中，吕妤父亲的心脏已经黑了半块，医生说由于前两次手术的失败，虽然第三次手术非常成功，但是仍然导致了慢性心衰的后遗症。

    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喜悦远远超过了留下隐患的遗憾。

    于是在叔叔清醒后的第二天，我和吕妤回到宾馆，好好梳洗休息了一番。

    其实我和她心里都清楚，如果不是在J市耽误了，手术后的情况要远比现在好，我知道她心里后悔，但却不敢说破。

    我说，经过这次事后，你们全家每个人以后的生活心态都会发生改变，而这种改变我相信是积极的。她说，是，不过几十天，我就发现我长大了，至于我爸，估计他以后也会倍加珍惜自己的健康，不用人多说，也一定会戒烟戒酒了。我点点头，犹豫着说，来了B市这么多天，怎么一次也没听你提起郑瑞？

    郑瑞是吕妤的现任男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高富帅。我曾在吕妤的手机里看过他的照片，身材颀长，体格清瘦，轮廓分明，眉眼间流露出一股孤高骄傲的姿态。那时提起郑瑞，吕妤的脸上总会不经意间有一抹娇羞，从小到大她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她睿智、大度、端庄、成熟，几乎无所不能，然而与郑瑞在一起后，她言语间赫然变成了沉醉在爱情中的小女人。

    我想，每个女孩都有一个梦，梦想着一个家世、样貌、气度都出类拔萃的男子，他或是风仪翩翩的王子，或是忠诚不二的骑士，或是豪迈潇洒的英雄。而无论哪个，我们都忘记了，我们并不是公主。

    吕妤从卫生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她手中攥着毛巾，却没有擦。我说，难道这件事你连郑瑞也没告诉？她坐在我旁边，说，我们分手了。

    我盯着她，好半天才确信我没有听错，我说，为什么？前几天不还是好好的？她说，你还记得有一天我晚上出去了一嗅儿吗？我说，记得，那时候叔叔还没出ICU，我还纳闷你神色匆匆去了哪里。她说，我回了学校一趟。

    吕妤见我没说话，有些凄凉地笑了笑，说，西溪，你能想象我爸爸在ICU里生死未卜，郑瑞却在寝室里绝食胡闹么？我不解说，他绝食干什么？再说他老家不是在杭州吗？假期没回家？她说，他在学校里跑业务，这次放假他本来不想我回来，可是我父母，我奶奶，还有我的朋友们都在J市，无论如何我也得回来看看他们，他因为这事跟我耍了好几天脾气。我皱眉说，怎么一个大男生这么任性呢！再说你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凭什么这么管制你？她说，我从来没和你说过，大一下学期有一天我在学校外面拉外联，手机没电了，他找不到我，最后竟然打到我奶奶的手机里，问我在哪里。我目瞪口呆，说，他有毛病啊？

    吕妤说，不，他不是有毛病，而是控制欲太强。我是R大的学生会外联部部长，平时的应酬很多，他跟我在一起后，经常让我辞掉职务，说怕我累，其实我心里清楚，他是讨厌我在外面的各种饭局。我说，说到底他是不信任你。她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他的一件附属品，他认为我很优秀，和他在一起，他很有面子，但是另一面，他又怕我太优秀，会有太多的追求者来威胁他的地位，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将我控制在他的领域。

    她说的话，不知不觉令我想到了沈字远。

    我说，想不到，像他这么优秀的男孩子，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她说，自从我爸爸进了ICU，我几乎不怎么接电话，即便接电话，也是含糊过去。我心里其实也是想告诉他的，但是以前发生的一些事，让我的家人对他很不满，我觉得如果他此时来了，不过增添尴尬，何况他跑业务很辛苦，我不想他担心。我说，你还没说他为什么闹绝食。她说，他觉得我这几天对他的态度很冷淡，有时候还会拒接他电话，他认为他每天这么辛苦，连个知心话我都懒得听，甚至对他不理不睬，所以他绝食，要我回来。

    我冷笑说，他是怀疑你心里有别人了。

    吕妤沉默了一会，说，那天，我接到他室友的电话，说让我回去看他一眼，他好几天不吃不喝，伤心难过快到崩溃的边缘。我回到学校，他拉着我到天台上，抱着我哭，说他好孤单，好不开心。我心软了，说是我不对，害他担心。他抱着我一直哭一直哭，后来说了什么我忘记了，只记得他说是不是我家里人反对，所以我对他的心动摇了。

    我无话可说，看着吕妤，她继续说，真的，那一刻我从来没有如此厌倦他，我对他的倾慕和爱恋在那一瞬间被他消磨殆尽。我说郑瑞，你太自我，太自以为是了，或许你从来就没有真心爱过我，因为如果你有一点真心，你就不会如此的怀疑我，否定你自己。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吕妤说完，我才说，郑瑞不适合你。以我对你的了解，你需要的是一个比你成熟比你稳重的男人，他能支持你的理想，包容你的拼搏，给予你理解和关爱。像他这样表面上讨人喜欢的优质男，其实太幼稚太任性了，他只会以爱的名义把你捆绑在身边，令你失去自由和飞翔的蓝天。

    吕妤侧过头与我对视，她说，我都知道，但是我真的很爱他。西溪像你这样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不会懂，放开一段爱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因为我构想的未来里都有他的身影，现在他不见了，我的未来也模糊了。

    我欲言又止，只能苦笑。

    我如何能不懂？

    我看着自行车，就会想到沈字远笑着说要教我骑，我看着旅游的广告，就会想到沈字远笑着说要带我一起去，我看着大大小小，霓虹交错的街道，就会想到沈字远牵着我的手依依走过。我曾幻想我和他一起拼搏在灯红酒绿的社会，曾幻想我和他一起构建未来的新家，曾幻想我和他有朝一日会功成名就，穿着家庭装，他抱着我们的儿子，我抱着我们的女儿，欢笑着走在小区的小路上。

    当一句分手之后，这些全部灰飞烟灭，留下的只有空洞和哀伤。

    我说，吕妤，也许我不懂，但是我能说一句话吗？

    她说，你说。

    我说，有时候，我们爱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初恋的感觉。

    吕妤愣了一下，仰躺在床上，将前臂枕在额头，开始发呆。

    我躺在她身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