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知情同意

    周小燕泪眼汪汪在补记着刚才的抢救记录。她坚强的外表难以掩饰女人内心的柔弱。这是一个什么职业，会遭受这么大的委屈，外行人永远感受不到，也无法理解。三四十个家属围在病房走廊，总有几个像吃了火药，那想要人命的话语，刺伤了她的心。医院ICU还没有启用，抢救病人的过程完全暴露在病人家属的眼皮底下。部分家属从病房玻璃门往里看得真切，累的气喘吁吁的周小燕在吃力地按压病人的心脏。他们不是焦急、不是悲伤，而是肚子里的窝火，难以抑制的冲动随时可能爆发。

    医院危重病人突然变症是再普通不过的事，这种新型的农药根本就没有解毒剂，神经毒性一旦发作，呼吸抑制随之而来。马上气管插管，呼吸机的使用。周东阳用手电检查了病人的瞳孔，发现已经散大到边缘，在强心、升压药等一系列抢救药品的协同作用下，病人的自主心跳恢复，但心电监护上显示严重的心律失常。近半个小时的抢救，忙忙碌碌的医生护士总算舒了一口气，进一步行复苏后的全面治疗。

    周主任进入病房的时候，家属就威胁说：“昨天还好好的，如果我的爱人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们没完！”

    何止是纠纷隐患，简直就要起火了。他在抢救病人的同时，交代一个实习护士赶快向医务部报告。要想得到病人家属的理解再次谈话非常必要，让他们有个心里准备，接受病人随时可能死亡的事实。

    方副院长、章云龙主任和办公室的领导全部到场。

    方副院长先稳住那些家属，并作了自我介绍，然后把几个能管事的叫到主任办公室。此时周主任得知，领导来压阵了，看病人生命征逐渐平稳，吩咐周小燕和胡东观察好病人，才走出病房。

    如何与家属沟通，如何让家属信服，他已经心里有底。周主任毕竟是高年资的医师，对这些场面见得不少，当他来到主任办公室时，里面早坐满了人。他很冷静地说：“刚才你们也看到了，病人的心跳和呼吸突然停止，经过我们积极的抢救，她心跳已经恢复，但还是没有呼吸，靠呼吸机来维持。”

    一个家属急辩：“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你给我一个解释！”说话的是病人的儿子，看得出他满脸怒气未消。

    周主任便不慌不忙继续说：“你先听我说完。啶虫脒是一种新型广谱且具有一定杀螨活性的杀虫剂，它的作用于是干扰神经系统的刺激传导，引起神经通路的阻塞。因目前没有解毒药，所以只能按常规的对症治疗。在急诊科洗胃是第一步，已经用两大桶清水洗了，才送到病房。来的时候病人的神志是清楚的，血压心率呼吸都还好是事实。也做了一些辅助检查，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我们在治疗上用了保肝保胃保肾等一些药物，并对她进行心电监护。但随着病情的发展，已经吸收的药物毒性开始起作用，导致患者中枢神经系统和呼吸肌的损害，引起呼吸抑制，血压下降，心跳停止等。当这些发生后，值班医师和护士都及时发现了，并作了紧急抢救，包括叫麻醉科插管和上呼吸机。目前的情况虽然还有心跳，但患者没有自主呼吸，血压也靠药物来维持，脑细胞遭受严重的缺氧，所以处于深昏迷状态。现在主要针对病人复苏后的治疗，要不断通过化验来观察多脏器功能，及时调整用药。”

    有家属马上插嘴：“别说那么多，你说到底能不能救回来？”

    “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其实我和你们一样，也很希望能把她救回来。但她服了一瓶的农药，量还是很大的。有没有希望看她神志能不能恢复和各脏器的损害情况。但现在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我也查了一些文献报道，服这种药的病人抢救回来很少，有的最后脑死亡变成植物人。”

    方副院长对他们说：“情况刚才周主任都和你们说了，病情很重，但我们会尽力，相信我们的设备和技术。至于预后如何，要看治疗的效果。我们也主动邀请了三甲医院ICU主任来会诊，马上就到。看看你们家属还有什么建议和要求，如果没有请签一下知情告知书。”

    突然其中一个中年男性站了起来，质问周主任：“昨天我还问了你们的周小燕医师，她还说没事没事，看了几次都说没事，是不是你们没有预料到后面的结果，没有采取有力的措施预防呢？早上出现变症后，我真想凑她一顿！”

    周主任立即解释：“是这样的。她说的没事是当时生命征稳定，和病人能对话，病人也没有说有什么难受之处。有些服了农药即使抢救回来的一些病人出院后还有出现反跳的，甚至死在家里。何况这种没有解药的农药更难以评估了，说明书上也写只能作对症处理。再说，病情变化时我们很及时地发现了。”那人一听，也无话可说。其他几个家属都不说话，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几个女的却在流着眼泪。

    患者的爱人颤抖地在知情告知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时周主任才松了一口气。

    ICU主任会诊，同意周主任的治疗方案，并提出了其它一些保护脑细胞的措施，并再次和病人家属进行了有效的沟通。下午病人又反复出现几次心跳停止，都依靠药物和心外按压抢救回来。晚上家属商量决定放弃治疗。还对辛苦一天的医护人员说了声“谢谢你们”。

    周小燕就这样看着病人被拔除各种管子，用一个氧气袋离开病房。病人真正回家了，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家。她心如刀割。这次伤心，倒不是因为受到威胁而感到委屈，而是感叹生命的脆弱和医学的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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