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早晨一起来，刘四感到有些头疼。香翠一摸他的前额，感到烫手，就找出红糖熬了姜汤，端着看着他喝了，让他蒙着头睡一觉，然后带上里屋的门走到大门口，想打听一下饲养院的情况。昨晚听花妮回来说，多数社员只关心杀牛的事，至于牛是怎么死的并不在意。刚开始，在王骡子挑动下还跟着起哄，后来一听队长说要杀牛了都不闹了，气得王骡子要到公社去告状。现在不知事情怎么样了？她正想着，李瘦子来了，把她拉到屋里说：“公社来了调查组，正由李老好陪着在进行调查，让刘四过去调查一些情况。”香翠一惊，“这事不闹大了么？”“是闹大了。这个吊骡子！队长正愁着想办法呢！”

    瘦子走了，香翠走进屋里想叫醒刘四。看见刘四睡得正香，正犹豫着。刘四忽然地大叫着忽地从炕上坐起来。

    刘四喝了姜汤后开始迷迷糊糊睡去……

    老牛从地上爬起来了。槐花白胖胖的奶子象月光一样在晃。队长搂着香翠在翻滚。桂枝在嘲笑地看着他。王骡子挺着胸脯在大声地喊：“老牛就是死在这个四类分子手里的。”全队社员愤怒地向他扑过来，老牛也跟着扑过来。他正要往牲口饲料槽子地下钻，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公安局的人，把他摁住了，一副明亮亮的手铐冰凉地烤在他手上。

    “香翠，快来救我！”

    “怎么了？”香翠忙扶住他，“我梦见公安局来抓我了！”香翠微微一惊，还是安慰他：“净胡想些乱七八糟。没事！”她迟疑了一下说：“快起来，队上叫你过去，说来了调查组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不用害怕，只要你一口咬住老牛是病死的，他们就不会把你怎么样。队长说，让你不要害怕，他有办法。再一个他们说起告状的事，你就说那是有人故意陷害你。”

    吃了晚饭，刘四还没被放出来。香翠就沉不住气了，坐立不安起来。她好容易盼到天黑透了，就到了李老好家。李老好没回家，在陪着调查组的人。李老好的老婆秀丽很亲热地让她上炕，她不坐。就说想问问到底什么情况了。秀丽说她也不知道，只听李老好说上面又要搞运动，就怕当反面典型抓了。再说刘四这个事李老好也不好说什么了，因为刘四干饲养员的事，有人也把他告了。香翠一听就待不住了，说着歉意的话就往外走。秀丽见自己让香翠失望了，觉得过意不去，就再三嘱咐她找大头想想办法。

    香翠从李老好家里出来，站在街上的黑影里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想了想最后还是向队长家走去。她进门的时候，队长正往外走。走到门口憋着尿了，正对着南屋墙尿尿。香翠急火火闯进去，吓了他一跳。“谁”“我”“你急火啥，进来连个屁也不放。吓的我连尿都尿在裤子上了。”“我没工夫和你开玩笑。刘四的事到底怎么样了？”“嘿，还别说，平时看他两脚拍不出个屁来，到了关键时候有能耐了。在调查组面前又哭又闹，把他们弄的竟摸不着头脑了。”槐花听到说话声，就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谁来了？”“嫂子，是我，香翠。”香翠急忙应着，心急地晃着队长的胳膊，“你快说啊！到底这事怎么处理？”“你急火什么，让我先把它塞进去再说。”队长嘞上裤腰带，神秘地说。“明天你就知道了，我还要到队上去趟。”

    从队长家回来，香翠心里才踏实了些。听槐花说，王骡子象疯狗似地，谁也乱咬。把李老好、队长连成块告了。他们气火了，决定让全队社员联名告他偷盗公家财产、造谣生事、破坏安定团结。槐花说，骡子干饲养员时，生产队用来喂牲口的好饲料不都让他偷拿回家了？把牲口都饿掉了膘。牲口光出力捞不着上营养，累不出病才怪来？老黄牛就是让他这么折腾死的。槐花还说，队上的社员早就对他有意见了，早就想告他。俺家那个仗义，念在以前骡子救过他，就把事拦下了。翠花早就听说过队长和骡子的交情。队长年轻时曾和骡子一起在济钢当过工人。他和本厂的一个娘们好上了，结果让那个女人的男人堵在了床上，要告他强奸。多亏骡子把攒下娶媳妇的钱拿出来摆平了这事。因此，骡子当饲养员的时候，仗着和队长这个关系，把谁也没放在眼里。整个饲养院门上的钥匙都是他一人拿着，把饲养院当成自己的了。饲养院的好饲料不断地往家拿，把他几个儿子都喂得胖得就象小猪似的。当然他也没忘了给队长家送。不然，队长会对他那么好！饲养院的活他一点都不干，全是逼着刘四一个人干，即使这样还整天对刘四连嘲带骂的。她为这事找了好几次队长。每次队长都摸着她光滑的身子，连声说：这个熊骡子太不像话了，拿刘四不当人待，我要好好说说他。实际上骡子对刘四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你因为你老婆和队长好，你就腰板硬了？刘四你就死了这个心吧。我实话告诉你，你知道我和队长是什么关系？队长说来，队上把你交给我了，让我负责监督改造你这个四六分子。万一你表现不好，他就拿我试问。”当刘四回家把这话和香翠说了，气的香翠咬牙切齿地说：“熊骡子，你不就是仗着当饲养员有油水，用东西把队长一家打付好了。如果你不当饲养员了，看队长还会对你好？”

    香翠很有心计，她知道要想破坏他俩的关系，还要从他们的老婆身上做文章。后来她发现槐花家的大花母鸡与桂枝家的公鸡相好，并且大花母鸡为了讨好公鸡还把蛋下在桂枝家里。香翠就把这事告诉了槐花。槐花说：“我这些日子还纳闷，大花母鸡这些日子下蛋越来越少了，我还以为是他们爷们偷吃了。这个死妮子，胳膊肘还敢往外拐！”槐花就找桂枝要蛋，桂枝不给，两个人就打起来。两家婆娘翻了脸，两家的男人就很难再好下去。经不住自己的老婆整天挑拨。后来，骡子往家偷饲料让刘四看到了，刘四就告诉了香翠，香翠马上告诉了队长，队长趁机让民兵把骡子人赃俱获。第二天就开社员会把骡子的饲养员撤了。骡子自然就恨起刘四和队长来。这就是为什么骡子借死牛这事大做文章的原因。他要乘机报复他们。

    队长从家里出来，正遇上要找他汇报工作的李瘦子。李瘦子得意告诉他那件事办妥了。全队四十户除了骡子家都在揭发信上签了名。有的男人不在家，我就让他的女人代签。王骡子的堂兄开始还不签，听我一说“谁家不签名，分牛肉就没有他家的份”时，他老婆一听就急了，逼着男人就签了。我下午跑到公社把检举信直接给了革委会王主任。那几袋子花生你都送到了？大头漫不经心地问。都送到了。几个革委会头头的都是我挨家挨户亲自送的。公社对这事怎么说？大头随即掏出了一支烟抛给瘦子，瘦子忙用双手接着了，顾不得抽，就先夹在了耳朵上，继续兴奋地说。公社表扬咱队上的社员革命觉悟高。说现在上面正要搞运动，正想找这样的反面典型。

    第二天上午，骡子就被公社来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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