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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发生的这些事刘四当时并不知道。他已经被关押在大队民兵值班室一天一夜了。自从昨天上午他被调查组询问过后,直到现在再没见到调查组的影子。他感到问题严重了,吓得想找个人给香翠传个话。他趴在窗户上,院子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只有寒风刮着院子里的废纸满院子跑。守门的李大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反复地回想着调查组询问他时的情景,怕自己哪里说错了,惹恼了调查组。

    上午,他被叫到了大队屋办公室。办公室北面的炕上放着一张方桌,桌子旁坐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的胳膊伏在桌子上,眼前放着笔和纸,见了他只是抬了抬头。一个年龄大的,支着腿斜倚在北墙上正抽着烟。坐在炕沿上的李老好忙站起来,对年龄大地说:“杨组长,他就是刘四。”杨组长斜看了他一眼,吐了一口烟,“噢”了声,就对李老好扬了扬手,李老好就知趣地对刘四说:“对领导要实事求是,也不要害怕,是什么就说什么。”随后倒退着把门闭严了,出去了。

    刘四弯着腰站在炕前里。那个年轻人翻开了本子,拿着笔要在上面写字。字还没写,先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刘四听到自己心里“咕咚”一声。“你就是刘四?”“是!”“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老实交代,懂吗?”操!这句话都把我耳朵磨出茧子来了,还用你们说?刘四心里这么想,没敢说出来,“我懂”“好!有人告你是你害死的老黄牛。”他忽然想起老婆的嘱咐,就急忙说:“那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对面相互看了看。刘四接着又说:“王骡子往家偷饲料是我告发的,他想趁机报复!”接着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起来。“好了好了,这些先不要说了。我再问你:有人告你你为了当饲养员你让老婆和大队、生产队的领导睡觉,有没有这事?”他一听就火冒三丈,他刚要喊“我老婆是让队长逼着干的”,一想不能这么说,就骂道:“他老婆才和人家睡觉来。我日他老婆那个奶子!”调查组的人听了他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忍不住想笑。“好了好了,你要严肃点。我再问你:你走关系逃避上街游行是怎么回事?”刘四一听就知道秦老师也告了他。他顿时悲愤起来。秦老师啊!我刘四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骂我儿子我也不和你计较,我们都可怜啊!你不但不可怜我,还落井下石,你还有人味吗?“刘四!你要老实交代,到底有没有?”那个青年被他的沉默惹火了,一拍桌子大声喊起来,吓了他一哆嗦,闪了一下腰,受伤的腰疼起来,疼得他伤心,眼泪就委屈地流出来。眼泪一流他更伤心,就哭起来。一哭,心里的委屈就随着抽搐的身子被抖擞出来,“呜呜”的哭声就像屋山头的北风在叫。调查组的人愣了,齐声问:“你哭啥?”刘四用衣袖摸着眼泪,瞅了一眼对面。杨组长也惊奇地探出了身子,香烟夹在指头上,也顾不得抽了。刘四猛地揭开了棉袄露出了脊梁,干瘦的脊梁就像一个驼峰,突兀着。“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我为了救革命群众的孩子,被马车撞伤的。腰疼的有时连路都不敢走,他们还嫌我不被押着游街,说这话的不是太缺德了?我看给他戴右派的帽子还是太轻了!”说着干脆蹲在地上哭起来。“好了好了。李老好!”杨组长把李老好从外面喊进来。“先把他关押在民兵值班室,在问题没查清之前,不能让他离开。”

    中午花妮来送饭。守门的民兵李大奎不让花妮进去,光让她把饭留下。花妮想见父亲打听一下情况,就再三央求着要进去,大奎格外认真,就是不让。花妮气得就往里硬闯,大奎就用手拦着。无意中触到了花妮的胸脯,一个软糊糊的东西吓得他忙缩回手,花妮就闯了进去。

    刘四见了花妮格外激动,一改以前对她的冷淡,紧攥着女儿的手掉着眼泪。花妮看着父亲那可怜样也跟着掉眼泪。花妮不是刘四亲生的女儿。她是原来的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王麻子留下的孽种。那一年刘四和香翠等全公社的四类及其子女分子被集中到公社开批斗会。一个晚上翠花被王麻子强暴了,她要跳湾自杀让刘四发现后救了。后来香翠发现自己怀上了那个畜生的孩子后就找到刘四拿主意。刘四想到一个大闺女有了孩子,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就娶了香翠,并替那个畜生背了黑锅。尽管花妮对刘四很孝顺。但刘四一想到王麻子就来气,看着花妮就不顺眼。

    花妮看了看门外,大奎憨厚的脊梁正对着她。她急忙掀开红棉袄,从裤腰里摸出两个鸡蛋塞给刘四,让他快吃,别让人看见。她看着父亲狼吞虎咽地把鸡蛋塞了进去,脖子一伸一伸的,喉结一鼓一鼓的,忙捶着父亲的后背,又拿来水让他喝了,噎在刘四喉咙的鸡蛋总算落进了肚子。花妮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拿出了两片“阿西匹林”让父亲吃了。她听母亲说父亲感冒了,刚从赤脚医生李明凡那里要的。

    花妮正要小声问什么情况了,这时,大奎在外面低声喊起来。“花妮,快出来,有人来了。”花妮就赶紧跑出去,也没搭理大奎,只是被棉裤包裹着的屁股一翘翘的,朝大奎眨着眼。

    直到中午李瘦子跑来吆喝刘四到饲养院帮着杀牛时,他才知道自己没事了。

    傍晚时分,在饲养院门口前的汽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围挤着密密麻麻的几十口子老老少少,他们都欢天喜地的说笑着。第八生产队正在分牛肉。吃晚饭的时候,第八生产队家家户户(当然除了王骡子家)的上空都飘满了浓浓的牛肉香和浓烈的酒味。每家每户灰黄的煤油灯都醉的摇椅晃起来。

    吃中午饭的时候,队长把一些牛下货让刘四先送回家。牛下货是不分的,专门留在队上吃。队长说,刘四你的事过去了,今晚该让香翠炒几个菜请我到你家喝酒庆贺庆贺。香翠忙活了半下午,点灯时分,刘四才回来。他也不言语,只是闷坐在炕沿上卟砸着旱烟袋。香翠推了他一把。“队长怎么还没来?”“他爱来不来!”“你又吃了什么炝药?叫队长来喝酒可是你说的。”“我没说,是他让我说的!”“他说你就同意了?还是你愿意!”香翠就不再理他。

    分完牛肉后,队长先回了趟家,对槐花说:“刘四两口子还学得会办事了,今晚上要请我到他家喝酒。”槐花说:“请你喝什么也应该,你为他这事出了多么大的力!”“那我去了。”队长说着就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事来。“今晚我就替刘四照看饲养院,让他两口子乐呵乐呵。”“人家乐呵不乐呵该你屁事。”

    刘四见队长哼着小曲来了,就只好迎出来。队长没理他,只是弯下着腰对着正蹲在屋门口洗手的香翠说:“香翠,刘四这事办好了,刘四谢我喝酒,你谢我什么?”香翠马上意识到怎么回事了,抬头看了看刘四,刘四干咳嗽了几声,就进了屋。香翠只好站起来,“队长你能来俺这个破家,我们高兴还来不及。队长快屋里坐。”大头就乐呵呵进了屋,脱了鞋,上了炕。“刘四,还是香翠会说话。你就放不出个响屁来。”刘四只是嘿嘿傻笑。

    刘四陪着队长坐在炕上喝酒,香翠就装作在外屋忙活,实际上耳朵和心都放在了炕上的两个男人说话上。

    多是队长说,偶尔听到刘四有气无力地应答着。“刘四,你对我说个掏心话。我待你家怎么样?”“没话说。”“我和香翠的事没瞒着你吧?”“恩”“你恨我不恨我?”香翠听着这话,就站起来,把耳朵竖起来,想听听刘四怎么说。半响没动静。忽然听到“咕咚”响了一声,“好,刘四你干了,我也干了!”“来,刘四你再敬我一杯!”香翠想进去把酒杯给刘四夺下来。刘四不喝酒她是知道的,还是忍住了。她知道刘四心里难受。“刘四,你他娘的不要给我装熊样。你给我说明白了,我睡了你的女人你心里恨不恨我?”“我,我,我是个窝囊废。我,我不恨!”“哈哈,香翠你过来听听,刘四说了不恨我。”“我是个窝囊废,我不是人,我……”刘四突然趴在饭桌上哭起来。香翠急忙跑过去。“你们都不要喝了,再喝就喝醉了!”“不,我要喝,只有喝酒心里才痛快!”刘四又要喝,被香翠夺下了。“队长,你也不要喝了。这几天够你操心的,也累了,快回去歇歇。”“队长,你不能走。我答应了让我老婆陪你睡!队长,你喝,我走!”说着歪歪拉拉站起来,香翠拦着不让走。“你他妈的给我滚开,我是男人,说话算话!”把香翠差点推倒,就朝门外走去。香翠站在门外,望着刘四弯曲的身影在黑冷的夜色里摇椅晃向东走去……

    刘四边走着边骂着……忽然从胡同里窜出一条狗来,吓了他一跳。“妈的,你个狗东西也来负老子!去你妈的!”狠劲踢了一脚,没踢到狗,他却身子一晃,眼前一黑,趴在了地上。他仿佛是趴在了槐花肥胖的身子上。他又看到了槐花白花花的奶子在眼前晃动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抓槐花的奶子。“队长,我也日你老婆。”又咕咚一声倒下了。接着“呜呜”的哭声从冰冷的地上传出来,在寒冷的黑夜里旋转着……

    队长正要爬到香翠身上,香翠忽然从被窝里惊坐起来。“咋了你?”“你听C像是刘四在外面哭!”“去去,胡说八道。刘四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别管他!来,咱先干咱的!”一把把香翠搂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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