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刘四在我村实行“土地承包制”第二年后的秋天就疯了，四年后落水而死。

    他疯时，正是他的日子过的最舒服的时候。压迫了他半辈子的四类分子的帽子摘了。刘小明考又上了北方一个重点学府，他是我们那一带第一个本科大学生。村里人都说：还是地主后代的种厉害！那时他的闺女花妮已经和大奎结了婚，又生了一个胖小子。他小儿子刘小亮也有了对象，正准备着盖新房结婚。刘四整天除了在大街上晒晒太阳，就是帮着香翠照看孩子。他的腰虽然弯得更厉害了，但头却整天高昂着，脸上油光满面，就像暖烘烘的阳光被香油沾在了脸上。都说他该知足了，他也说该知足了。但在他内心里却有一件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那就是：他要日一次槐花。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压抑了多少年的仇恨和屈辱彻底发泄出来。

    那时，正是准备掰玉米棒子的时候。他看到槐花跑到他玉米地里去了，就跟过去。正好看到槐花正露着白花花的屁股在解手。夕阳正要落山，红红的霞光把玉米地全部染红了，把玉米地里的槐花的屁股也染红了，就像个红红燃烧着的火球。刘四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欲望忽然被点燃了。他又看到了槐花那白胖胖大奶子，又听到了香翠被队长压在身子底下发出的快乐的叫喊声。一股怒火冲上头顶，他疯狂地扑上去，心里喊着：队长，我要日你老婆！

    接着把槐花和槐花身边的青草一起压倒在地上……

    他被从地头闻讯赶来的队长轻轻从槐花身上提下来。他并没有对槐花实行实质的进入，只是他的粗暴和疯狂弄疼了槐花。本来他答应给槐花一袋子玉米棒子，这个事就算过去了。谁料吃晚饭的时候，队长把他偷偷叫出来，说是只要他同意再让香翠和他睡一次，这事才算过去，不然就告他强奸。现在的刘四可不是四类分子时的刘四了。他愤怒地骂道：“大头，你他娘的就死了这个心吧！就是把老子枪毙了，也不会让老婆跟你睡！”

    第二天上午，派出所就来人把他从家里抓了起来。那天我村正逢集。很快，看热闹的人就把他围起来。在拥挤的人群中，他高昂着头，没有丝毫的羞愧，有的只是满脸的自豪。他终于了却了一件多年的心愿，用报复洗刷了一个男人多年的屈辱。只有现在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了。

    他环视着人群。想从他们的表情上得到一种肯定和满足。结果让他开始失望。他得到的却是人们的鄙视和谩骂。他又开始在人群中殷切地寻找着香翠和孩子，似乎只有他们才能真正理解和支持他的做法。香翠带着花妮、小亮匆匆挤进人群，先是惊愕地望着他，随后愤怒地瞪着他，“死不要脸的老东西！”香翠恨恨地骂了一声就仓皇地逃出了人群。他急忙拉住儿子，“你们先别走，你要听爹解释……”儿子把手一甩，羞恼地说：“我没你这个爹！全家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他的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头“翁”的一声，眼前一黑。黑压压的人群向他压过来，让他窒息着……心在破碎，头在破裂……他实在忍受不住了！就疯狂地叫喊起来：“哈哈！我把队长老婆日了！我终于把队长老婆日了！”越喊越痛快，越喊越激昂……他蹿出了人群，张狂的喊叫声手舞足蹈的搅乱了整个村子。

    刘四疯了！疯癫地走在街上，见人就笑着：我把队长老婆日了！他越疯越厉害。把老婆孩子赶出了家门，把自己的房屋拆了。接着把大头家的菜园糟蹋了，又把骡子的草垛点了火，凡是以前对不住他的人都得到了他不同程度的报复。唯有李老好家的一草一木毫毛无损。并且听邻居说：他走到李老好家门口的草垛前，还把行人蹭掉在地上的草拾起来，“这是好人啊！不能让好人落在地上。”因此村里人都说：刘四没有真疯，他是在装疯。

    一个皓月当空的夏夜，他在村后的湾里落水死了。有人说是失足掉进水里的，有人说让人故意推进水里的，还有人说他是自己折腾够了，跳进水里的。

    我想，他一定是自己扑进水里去的。

    皎洁明亮的月亮，映在清澈的水里，晃动着，白花花的。刘四痴痴地望着，越看越像槐花的奶子。他兴奋地喊着：“队长，我又日你老婆！”

    疯狂地扑上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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