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张章的暧昧
“你看我老吗？”刘姐突然问。那时候她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
“你看着很年轻，而且，你精神状态很好。”钟离草真诚的回答着，眼前的这个刘姐的干净的气态让自己对于她的遭遇产生着同情和敬佩的复杂感情。
“我一直是个心气高的人。可是现在被扔到了谷底。”刘姐叹了一口气，“钟编辑，你还年轻，可能无法体会我的这种感受。怎么说呢，走到半路被人涮了，从此以后，对男人，对感情都不会信任了！”
钟离草沉默了，她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刘姐拿给她一张照片：“你把这个也登上吧，我就是要让人们知道他，也能早点儿找着他。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钟离草接过照片，看见一张含蓄的笑脸。
从龙泉回来，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天有点暗了。成都的天气多半都是灰蒙蒙的，所以好像天黑的也特别早。钟离草想抓紧时间赶稿子，何言不在，回家只会更寂寞。到2楼办公室门前，却意外的发现还有人没走，灯亮着。推门进去，看见张章主任正在桌前看书。
“张主任，怎么还没回家？”钟离草礼貌的打着招呼，走到自己的桌旁坐下。
“哦，小钟啊。要加班赶稿啊，我看会儿书，家里太吵了。”
钟离草笑了，编辑部的人都知道，张章主任有一个爱打麻将的老婆，人长的挺漂亮，但眉宇间透着厉害劲，所以张章主任是典型的“耙耳朵”。
钟离草在整理自己的材料，对于刘姐的遭遇和对于婚姻故事的多次接触，让她心生很多感慨，这种感慨在此时的时刻有倾诉的冲动。而今天张章主任的话好像也特别多：“小钟，在我们四川还习惯吗？”
“习惯，我特能吃辣！”
“小钟，你的普通话说的真好听！我就说不来！”
钟离草笑了：“那是因为我不会说四川话，只好说普通话了！”
“可别学，你不知道我们这儿的女人说的土话多难听。你可要保持你的风格！”张章主任挺认真的说，“小钟，你长得比我们四川妹子还漂亮！”
钟离草抬起头来，看见张章主任的一双桃花眼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很好看。对于这样的赞美，钟离草欣然接受了。今晚，她有话题需要分享：“张主任，你说这婚姻都幸福吗？”
张章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缓缓走向钟离草：“这婚姻啊，应该是各有各的无奈吧！应该说，大部分人都是凑合着过的，为了孩子，为了父母。”
钟离草想起了王海苓的《中国式离婚》，不禁叹息：“咱们中国人的感情就是难理解，不快乐就分手，何必都拖着痛苦呢！所以才有私奔吧。”因为刚刚的感慨，钟离草连带着把刘姐的遭遇给张章说了一遍。钟离草在自己的描述里表达了对刘姐的同情，对背弃刘姐的那个男人的斥责：“太不负责任了。就那么一声不响的领着情人跑了，这叫什么感情啊。一点也不顾忌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那样做的确不对，不过，”张章走到钟离草的对面，“也许他认为找到自己的爱情了也说不定。”
“很多人结婚了，对象却不是自己心仪的。或者后来发现不好了。总之，大部分男人心里都藏着一个梦中情人，对的人遇到了，却发现不是对的时候。”张章走到了钟离草的背后：“像我，婚姻也是不幸福的。跟她没有共同语言，她也不关心我，我也受不了她的脾气，不是为了孩子，我早想离婚了！”
钟离草有点意外，却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活，张章在钟离草的身后迟疑着，那瘦削的背影在灯光下更添了动人的韵致，得体的衣着勾勒着美妙的身材，有那么一瞬间，他的体内涌动着强烈的冲动，他极想一把抱过那美妙的身体，吻上那
张清雅的面孔。但他最终克制了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在不知道对方的感受的时候就不顾一切的抱过去，那将是无法预知的不好的后果。所以他很快掩饰了自己，又走到了钟离草的对面：“小钟，你就是我的梦中情人啊！”
钟离草惊讶的抬起头，但很快意识到也许只是一个玩笑，或者索性当作一个
玩笑：“张主任，又开我玩笑！”但随后，感觉在这样的瞬间，单独和张章在一起似乎不太好，于是开始收拾材料，装进自己的包里，准备离开。
“你幸福吗？”张章问，桃花眼里流动着说不出来的关怀。
“挺好的，我们。”
“深圳挺乱的，不怕他变坏？”
“没事，我信任他！”钟离草拉开门走了出去，留下张章在办公室里听着她那清脆的高根鞋声在楼梯间回荡，然后渐渐消失。
走到大街上，夜景下的城市更加迷离，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九点钟了，钟离草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东西，看看周围，好像没有什么小吃店，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索性走走吧。风吹过来，带着些须的清冷，好像还夹着小雨。六七月的天气，成都更爱下雨。就这样走走，钟离草感觉久违的诗意，却平空间涌上莫名的忧伤，是一种孤独感，孤单感。在夜晚的时刻这样行走在一个城市里，钟离草感觉自己的无限渺小，好像城市不属于任何一个人。钟离草很想给谁说说话，拨通何言的电话，那端是嘈杂的喧嚣，好像是在吃饭，在喝酒，听见何言大大的嗓门：“有事吗？正忙着呢！呆会儿再说。”电话就那样挂断了，没有温情，没有留恋。钟离草感觉到心酸，总是在最需要倾诉的时候，何言不经心。那个人一到朋友那里，马上超级豪情，绝对顾不了家里人的感受。
钟离草是失落的，在这个夜晚，她有很多倾诉的欲望，却发现无人可诉。电话响了，下意识的接通，听见张章的声音：“小钟，回家了吗？”“哦，张主任，有事吗？”
“别这样叫我，我不喜欢。我喜欢你，你知道吗？”张章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激动，“只听你的声音就能让很多人爱上你，你知道吗？你那么美好，那么可爱，我控制不住爱你。我不想得到什么，就让我关心你，爱护你，做你的朋友，好吗？”
钟离草惊诧极了，一瞬间好像不能反应：“你，你说什么呢！别开玩笑！”
挂断电话，心却扑通扑通的跳起来，还有点点的厌恶：这是怎么了？平常没发现什么呀！内心里突然又加入了对于生活的认识：婚姻，究竟意味着什么？这对没有任何防备和这方面经历的钟离草而言，无疑又是一枚不小的炸弹。别人的故事就是别人的故事，听过而已，真到自己身上，感受绝对不同。
这个夜晚看来不太好，正懊恼着，没注意到身边停了一辆车，开车的人摇下窗子：“钟离草！”
回过头来，原来是杨美的老公苏明。
“下着雨还在外面跑啊。不怕淋病了！”“上车，送你回家！美女！”
钟离草坐在苏明的车上，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淋湿了，粘粘糊糊的贴在身上，很难受。苏明关切的看了一眼：“怎么没见何言来接你？”
“哦，去深圳了。”钟离草淡淡的说，鼻尖飘过古龙的香水味道，真是优雅的男人。苏明没再说话，他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扫视着钟离草，很安静的坐着，好像有什么心事。
钟离草住得不太远，很快到了。车停在楼下，钟离草说了声“谢谢”，就打开车门下去，在细雨的迷离中依然缓慢的走向楼道，而后消失了。苏明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透湿的衣服包裹出的玲珑的曲线，突然内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怜爱，感觉那个瘦小的身躯里藏着一个沉重的故事，想到杨美告诉他的事情，心里有些须说不出的滋味。究竟是什么，苏明说不清楚。雨越下越大，看不清究竟哪个房间的灯突然亮了，想着应该到家了，苏明开动了车子。
钟离草打开房门，感觉无尽的孤寂。匆忙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仍然摆脱不掉那种孤单感。窗外的雨声很响，心里更感觉寒冷和忧伤。何言的电话一直没打来，还在喝酒吗？忍不住拨过去，背景很静，看来已经结束了，钟离草欣慰的想，但电话那端的声音却很疲惫：“有事吗？明天再说吧，我要睡觉！”那一瞬间，钟离草的心掉到了冰窟窿里，她还没来及说话，电话就挂断了。钟离草的眼泪夺眶而出，明白何言就是何言，这几年分分合合，仍然不会懂得呵护自己的心。转念一想，也许何言真的是太累了，于是擦干眼泪，和衣躺在床上，听着雨声，准备慢慢入睡。但是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是一条短信，张章发来的。
“让我的爱陪伴你，愿你永远幸福！”
钟离草急忙删掉了信息，像丢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这一切来得太不可思议，钟离草感觉厌恶，思考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最终决定置之不理。
这一晚张章没有睡着，隔壁房间里老婆蒲燕打麻将打得正欢，这已是固定科目。张章的老婆没工作，给她安排到编辑部打杂她也不愿意干，张章拿她没办法。他老婆现在在麻将桌上快没有对手了，既然赢的比输的多，张章更懒得问她。听着麻将哗啦的声音，张章感觉很烦闷。他今年三十二岁了，在男人里属于好年龄，却感觉自己好像老了很多。张章觉得自己好像没真正爱过，和他老婆只一次就怀孕了，而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和她结婚呢。就是那一次，张章知道自己的老婆不是处女。当下心里不是滋味，但不好说什么，自己也想着再了解了解吧，不行就拉倒，但上天不给他这个机会了。张章知道怀孕的消息时，几乎是不加考虑的说“结婚吧”，从这一点上来看，张章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但是结婚后，张章才发现蒲燕是个极泼辣的女人，好吃懒做。张章一肚子的浪漫情调在蒲燕那里全化为乌有，郁闷至极。张章自己写风花雪月，感觉自己离风花雪月很远。钟离草出现后，张章的心里一亮，好像自己的某种沉睡的神经苏醒过来了。张章明白自己喜欢上钟离草了，爱情复活了。他像个青春的男孩一样，为钟离草的出现激动，寻找着靠近的机会，哪怕只是做朋友，也让自己勇敢的尝尝爱情的滋味。不一定要结婚，婚姻之外拥有爱情早已不新鲜了，张章要的是感觉，如果顺利得到钟离草的心，那当然更好。不过，在张章自己看来，钟离草是个非常自爱严谨的人，一下子不可能接受婚外情感，只能先做朋友。从朋友一点点过渡，不愁没有机会。
苏明回到家，杨美已经睡了。收拾完毕，躺在床上，苏明没有睡意。眼前晃动着一张清丽的面孔，淡淡的，无声的。心里像滑过一双轻柔的手，捏得痒痒的。苏明拍拍自己的头，努力挣脱自己的思维，翻过身，在杨美的脸上亲了一下，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一早，钟离草就上班了，昨晚淋了雨，有点轻微的感冒。但是钟离草感觉自己状态不错，工作中的她总是朝气蓬勃的。但是走进办公室，钟离草发现自己跟往常的感觉不一样了，至少， 她发现自己不能再随意的和张章主任说话了。心里有了戒备，有了不自在。但是表面上什么都没有，一个秘密。张章也如往常，公事公办的样子，自然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此看来，人生真是一场戏。
因为感冒，钟离草不停的流鼻子，偶尔咳嗽几声。张章看了钟离草几眼，偷偷发了个短信过去。
“照顾好自己啊，去拿点药吃，要不，下班后我陪你去看看。”
钟离草看了短信，马上用眼睛看张章，可张章主任正用一双桃花眼默默的看着她，眼睛相遇的时候，钟离草飞快的移开了。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升起来了：“怎么回事吗？弄的好像真有情似的，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干嘛呀！”钟离草当众实在不好说什么，这种事说也说不清楚，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好处。想了想，回了个短信过去。
“请自重，请不要打扰我！”发完还生气的瞪了张章一眼，没想到，张章看完又回了一条。
“美女，别生气。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今晚我想和你谈谈，在银座。请给我这个机会。”
这下钟离草知道遇到能磨蹭的角色了，索性还是不理睬，他总会顾忌主任的身份，不敢怎么着吧。于是依然镇定的工作，只是面无表情。快下班的时候，杨美打来电话，邀请钟离草中午一起吃饭，想着方才的郁闷，钟离草欣然答应了。在朋友那里，或许可以忘掉不快。
放下电话，杨美又拨通了老公苏明的电话，告诉他回来吃饭，今天和好朋友一起聚聚。苏明放下电话，心里竟然有一种欣喜的感觉。虽然杨美每次让他陪她的朋友吃饭，目的更多的是显露自己温尔多金的夫君，但苏明第一次有这样的期待，他知道钟离草肯定会去。这样想着，苏明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盼着见钟离草的。
尽管盼着早点到，苏明还是迟到了。公司最近业务多，处理起来有点烦琐。杨美选的是西餐，环境很优雅。苏明到时，杨美和钟离草点的餐已经上来了，是七分熟的牛排，她们热切的说着话，没发现苏明。苏明缓缓的走着，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美女：一个艳丽，一个清爽。苏明仿佛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一点点靠近那种清爽，像夏日的茉莉的清新淡雅。杨美的艳丽在那种清爽下显出了庸俗的味道，苏明为自己的感受震惊。
“老公，你怎么才来呀？”杨美看见苏明，娇嗲的拉住他的手，身子也顺势靠了过去，苏明下意识的推了推。杨美笑了，“瞧，我老公不好意思了，钟离草又不是外人，这个电灯泡不亮。”
钟离草微笑着，脸却红了。杨美笑的更厉害了：“看，我们的美女脸红了！”苏明坐定，看见钟离草脸上一片红霞，如此纯真动人，心跳动了一下。那餐饭似乎吃了很长时间，苏明极尽绅士的风度，杨美满意极了。钟离草看着苏明的温文尔雅，感觉这个男人像阳光，谈吐舒服，不可多得。在心里充满好感，对杨美有深深的羡慕，心里短暂间滑过何言的影子，有些须的惆怅，但很快掩藏了。这一切的变化，都没逃过苏明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看去，不过是一个伪装坚强的女子。当下心里涌起怜爱：“多吃点，别太瘦了！”
钟离草抬眼看过去，是一双深沉的关切的眼睛，心剧烈的跳了一下，只是跳一下而已。吃饭和谈话同时进行，苏明发现其实钟离草挺爱说话的，并且也会适当的幽默。杨美在钟离草的讲述里被逗的开心极了。或者说，此时的钟离草展现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可爱，聪明，风趣。苏明猜测着，感觉对方的魅力正在扩大，渐渐包围自己。
“再见！”钟离草在苏明的注视里走远了。依然是一个瘦削的背影，很倔强的样子，苏明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