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受伤的心
下午编辑部开集体会议，布置了新的任务，最近杂志社资金短缺，希望能拉拉赞助，解决困窘。张章主任作为主要负责人，发言时强调了拉赞助和奖金的关系。那大意是谁能拉来赞助，给谁发奖金。钟离草一边听，脑子里就想到了苏明。这个月钟离草的资金吃紧，在老家读书的弟弟正需要钱，何言和她一直没有积蓄，目前何言刚在深圳开始，肯定没什么钱。钟离草需要奖金。但她只是想到苏明，并不打算真的去找他。
“今天晚上我请了两个公司老总，咱们一起吃个饭，争取把事情搞定，大家都有奖金发。”散会后，张章主任对李雨和钟离草说，像是商量，又像是任务。李雨乐呵呵的答应了，钟离草没有说话，张章主任定了时间，地点，准备到时一起出发。
张章和钟离草，李雨提前在包厢等的时候，张章特意叮嘱了她们一下：“今天肯定要喝酒，你们一定要顶住，表现好点。”钟离草依然没有说话，李雨的酒量大，所以对于李雨而言，应该没问题。倒是钟离草，每次聚餐从不喝酒，所以张章走到钟离草身边，小声的说：“有我呢！”
客人很快来了，两个老总各带一个帮手，四个人。这下显得他们这边势力单薄了。张章忙着介绍：“这是黄总，那是李总，欢迎欢迎。”李雨在酒桌上特别活跃，看来交际能力不错。钟离草暗暗佩服，自己也硬着头皮跟着忙活，知道这也是工作，没有办法。黄总紧挨着钟离草坐下，看见是个美女，高兴的对张章说：“张主任啊，你们的美女都来了，今天可要喝个痛快！”
钟离草在酒席上断断续续喝了不少酒，感觉头有点晕。张章看见了，对黄总说；“黄总，咱们……”不料，黄总一把推开张章：“今天我就和美女喝！”啪，又打开一瓶，“你能把它喝了，我就同意赞助，而且加钱！”
钟离草想走掉，但又觉得这样不好，李雨想替她喝，也被拒绝了。看来，今天这个黄总和她较上了。场面有点僵，大家都看着，劝着，但黄总态度坚决。钟离草觉得自己内心升腾了一股火焰，或者叫做勇气，这勇气让她感觉自己很豪迈。她就在大家的注视下，拿起酒瓶放在嘴边，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好，好！”黄总高兴了。
一瓶啤酒下肚，胃涨得更满了。头更加眩晕，却极力镇定，等着，等到结束。钟离草，你不能出丑。
客人散尽，钟离草在洗手间痛苦的呕吐，身体几乎不听指挥。电话响了，是何言的声音，钟离草的眼泪哗啦啦的掉下来：“老公，我喝醉了……”
“什么，你他妈喝醉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赶快给老子回家！”
“老子不在，你他妈发贱啊，你这个……”电话里迅速传来何言气急败坏的声音，不容分辩，滔滔不绝。钟离草再次领悟心灵的刺痛，痛的没有言语。因为伤心，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听见外面张章在喊她：“小钟，你不要紧吧。我送你回家。”
………………。
等钟离草从模糊中张开眼睛的时候，依然是夜晚，周围没有声音。她感觉自己躺在床上，是自己的床，明白自己被人送回家了。感觉口渴的厉害，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头剧烈的疼痛。
“别动，要喝水吗，我来！”张章突然从房间里冒出来，上去扶住她。
钟离草惊慌的看看张章，又慌忙打开被子看自己的身体。还好，还是自己穿着的衣服，身体也没有异样。
“看你，我是那样卑鄙的人吗？”张章捧着一杯水递给钟离草。“放心，我没对你做什么！”
钟离草接过水喝下去，然后客气的对张章说：“张主任，谢谢你，你可以回家了。”
“别，让我陪陪你吧，我不放心。”张章在床边坐下，静静的看着钟离草。
“你走吧，我没事。”钟离草不想让他留在自己的房间，在这样的时刻，她感觉暧昧或者危险。这样的时刻，她身体脆弱，心灵脆弱，太渴望安慰，却一定不能对着这样的男人。
“你老公太粗俗了。”张章并不理她的话，“请原谅我这样说，电话里竟然那么说你，太不理解人了，太不懂得呵护你了！”
钟离草一下子想起晕倒之前何言打的电话，那些话就像利剑一样在回忆中再次穿过她的心房。她的眼泪很快又滴落了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恐惧和担心，何言那样粗暴的脾气，会出什么事吗？
“你应该的得到更好的爱，温暖的爱，不是伤害！”张章靠近了她，内心里对这个女子充满了想要呵护的柔情，她的伤心的眼泪，似乎扯断了他的小肠。
钟离草依然默默的流泪，张章的话在这样的时刻无疑是适时的侵入，她几乎无力拒绝，只顾内心的难过。或者在那时刻，钟离草感觉自己需要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无论是谁的怀抱。
“让我给你爱，好吗？”张章抓住了钟离草的手，贴着她的耳朵说。那温热的气息使钟离草一下清醒过来：“张主任，你走吧，你……”
张章却猛的抱过去，紧紧抱住钟离草瘦弱的抖动的身体，闻见如荷花的清香：“我爱你，喜欢你，你知道吗？”钟离草挣扎着，感觉如此无力，嘴唇在躲闪中被张章擒住，她想喊，只有呜噜的声音。内心充满了恐惧，想着摆脱的方法。张章此时像一团燃烧的火种，充满了激动的爆发的欲望。他梦想的身躯就在自己的身下，那样楚楚可怜的面孔，此刻正近距离的亲吻，他要发疯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要你！”张章赤裸的倾诉着，忽略了钟离草愤怒的眼睛，他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得到她！
钟离草将手伸进枕下，摸到自己的手电筒，抽出来，使劲砸向了张章。
张章被一记疼痛击中，停止动作，用手捂住了头。钟离草趁机挣扎脱身，将耳光狠狠甩到张章的脸上，看见一双惊愕的桃花眼：“你，你打我！”
“滚，你给我滚！”钟离草伤心的大喊。
张章终于清醒了，看见钟离草充满恨意和惊恐的眼睛，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对不起，我，我失去理智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我走，我马上走！”
“滚，滚！”钟离草圆睁着双眼。
张章不敢再说话，打开房门，走出去之后，又轻轻的关上了。
听见张章走远的声音，钟离草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却压抑着不发出一点声音。钟离草用力握紧自己的手掌，感觉指甲要插进肉里，骨头要碎掉，连同灵魂都要破碎。
张章在钟离草的楼下呆了很久，用手不知抽了多少次自己的嘴巴，仿佛这样可以减轻今晚他的罪孽感。但事情已经发生，对钟离草的伤害已经不可挽回。张章懊恼着，知道这件事将在今晚成为秘密。依钟离草的品行，这只会是个秘密。但是此后，钟离草与他再无可能。张章叹息着，遥望着高楼上的灯光，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凌晨五点钟，钟离草被电话惊醒，被告知何言出事了。钟离草吓得一下清醒过来，急忙问情况：“到底怎么了？他怎么了？”
“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呢。你过来看看吧！”
钟离草心急如焚，手忙脚乱，不知该干什么好。给总编请了假，买了当天的飞机票，往深圳飞去。
何言在电话那端过于激动，被一辆转弯的出租车撞倒。他的好友梁鹏在第一时间里给钟离草消息。钟离草赶到医院，看见了胳臂上缠着绷带的何言。钟离草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听控制。
“老公，你怎么样？”
何言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甚至对钟离草的到来几乎没有反应。但当钟离草走近他身边时，他却一脚揣了过去。
钟离草在没有任何防备中被这一脚揣出好远，跌坐在地上。她惊讶的望着何言，感觉自己的腹部疼的厉害，这一脚，何言没少用力。
“你，你怎么了？”钟离草不明白缘何被踢一脚，因为疼痛，她的额头冒出冷汗。
何言从病床上下来，钟离草看见他全身只有左边的胳臂被绷带包裹，其他部位完好，当下放了心。但何言却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没有受伤的右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命一提。钟离草疼得大叫一声，但只叫了一声，就立即被何言卡住脖子，逼到墙角。何言紧紧的卡住钟离草的脖子，看着她呼吸急促，眼睛里闪烁着惊恐。
“背叛我，就是这样的下场！”何言终于出声，声音里带着愤怒和怨恨，仿佛还携带着冰冷。
钟离草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要死掉，她窒息无力，但并不反抗。在何言的眼睛里，她看见了可怕的颜色。
“放手Ｎ言，你在干什么？”病房的门被推开，有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走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幕，慌忙大叫，并上来拉扯何言。
“梁鹏，不要你管，这是我自己家的事！”何言依然不松手。钟离草知道这就是何言的好友梁鹏了，但自己的眼前已经是金星乱闪。梁鹏看见被何言卡住的女子脸色青紫，情急之下，一拳打过去，竟将何言打出几步远。钟离草剧烈的咳嗽，艰难的喘息。梁鹏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打着，对何言斥责：“何言，你太冲动了。这样不好。遇到事情，好好解决。”
何言瞪了梁鹏一眼，用手指着钟离草：“就她，贱人！晚上喝得大醉。一个女人，老公不在家，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钟离草的眼泪带着伤痛和绝望再次倾泻，她在何言的辱骂中真切的感受这个男人的无理和凶狠。但她试图做出说明：“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因为工作……”
“你他妈有理了。工作就应该那样，工作让你脱你就脱，让你跟人睡觉你就跟人睡觉！”
“啪！”钟离草终于忍无可忍，冲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就是一巴掌，她是生气的，愤怒的，但打出去的巴掌却没有力道，而她自己浑身颤抖。何言再次有机会抓住了钟离草，将她摁倒在病床上。
“当初你不是喝醉了才给我那个的吗？要不是那，你可能还不会愿意嫁我呢！”何言喘着粗气，不顾一切的把他想说的话倒了出来，“所以，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只要喝醉，就可以让别人想那个就那个的女人！”
钟离草的心在何言的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即刻破裂，脑袋因为无法承受的愤怒和羞辱暂成一片空白，这么多年了，原来何言的心里藏着这样的一根暗刺。在这个时候，冷不防的冒出来，原来扎的这样疼。那个大学时代的夜晚，无力与无助的挣扎仿佛又席卷而来。
“对，我就是你说的那样的女人！”钟离草平静的说。这镇定是极度的痛苦的产物，未必不是一种麻木。何言恼怒的想要打钟离草，被梁鹏死死拉住。钟离草挣脱出来，对梁鹏说：“何言麻烦你多照顾！”而后推门走了出去。等何言挣脱梁鹏的拉扯，钟离草已经不见了身影。
何言恼怒着梁鹏，坐在病房里铁青着脸。梁鹏对方才的一幕心有余悸，对何言暴露的粗暴性格感到惊讶：“何言，你这脾气要控制一下。至少，作为朋友，我觉得你不应该那样对待你老婆，看的出她很伤心。女人一旦伤了心，容易绝望。”何言此时已经冷静了许多，钟离草的离去让他又担心起来：“我就这样，对爱情不能容忍，生气之后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其实我真的很爱她，可能就是太爱她了。”
“我觉得你爱的有点自私了。”看见何言似乎不悦，梁鹏忙说：“好了，你们夫妻的事我不管了，你好好养伤，我还等着你上班呢！”
“我现在就上班去，这点伤没事。”何言急忙要求，梁鹏拗不过，只好让何言和他一起回公司去了。在回去的路上，何言拜托梁鹏给钟离草打了电话，知道她已坐上回成都的列车，当下也放了心。
回到公司，何言立即投入工作中。梁鹏让何言负责的是客户端，何言虽然脾气火爆，但对外沟通的能力很强。目前公司刚打开局面，何言已经为他带来了好几个客户，这一点，梁鹏很欣赏何言，因而更加信任何言。何言一边工作一边想着钟离草，心里有隐隐的不安。看着梁鹏的事业将蒸蒸日上，何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当初几乎同样的起跑线，今天别人是老总，自己只是一个下属。何言太渴望成功，对于自己而言，仿佛缺少的就是机遇。机遇看来是等不到的，只有自己去找，否则成功的步伐太慢了。何言若有所思。在何言的心底，有着属于自己的自卑感，当初虽然拥有了钟离草，但总感觉面对她的轻灵美丽有无法吐露的压抑，所以想驾驭她，用自己的强硬。在何言的心里，或者正因为对钟离草的爱，使他特别渴望成功。他想给她的，就是高贵清雅的生活，是安适小资的生活，是诗意美丽的生活，让她专心专意的只属于他的世界，做他世界里的王后，而他是她的王。所以，成为一个成功的男人对何言来说，意义非同一般。他不能容忍钟离草被别的男人觊觎，或者哪怕只是想像，所以，他想要拥有强大的力量，将她包裹在自己的世界里，而自己也终于可以在她面前真正强大。
这就是何言的想法，钟离草当然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正在开往成都的火车上撕心裂肺的疼痛，瞪着一双呆滞的眼睛。整个路途中，身边坐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有什么事，她一概没有感觉。她的心已经痛的麻木了，最后整个一片空白。语言真的是杀人不见血，钟离草对于语言本来就是敏感的人，她是多么愿意被何言插一刀，好过滑过耳朵留到心底的滥言。或者说，钟离草深刻体会到精神的痛苦远大于肉体的痛苦。人生中的一切，她都将在旅途中体会。明白小说就是小说，别人的故事就是别人的故事，自己的痛才是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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