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午的乡大院里静悄悄的，干部们一过了中午就很少到单位来了，有的人是下乡工作去了，更多的人是三五成群猫起来，或是喝酒，或是打麻将了，这是齐岭后来知道的事情。

    齐岭在院子里一个人也没看见，心里非常纳闷，“咦，不是说让下午到乡里来听成绩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还是到前栋房看看张秘书在没在吧。”

    齐岭刚要往前栋房走，这时从北栋房里走出一个人来，看见齐岭，就连连招手说：“你是新来的勤杂员吧，来来来，到这边来。”

    齐岭扭头一看，是个矮胖的中年人，齐岭走过去，“我叫齐岭，您是——”

    “啊，我叫姚立忠，是乡党委的组织委员。上午你们考试的卷子我们已经看过了，应该说从卷子上看，你的作文还不错，我们和乡领导汇报过了，正好你来了，先跟我去见见主管后勤的人大娄主席吧。”

    “哦，那谢谢您了。”齐岭随着姚委员走进北栋房。这栋房是中间开门，门楣上挂着县政府发的“体育先进乡”的白铁红字牌子，“咱们还是体育先进乡呢！”齐岭咕哝了一句。

    进了走廊向西拐，来到第二间屋，办公室里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干部，看样子有五十多岁，见齐岭和姚委员进来，老干部放下手里的一叠文件，摘下老花镜，冲齐岭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姚立忠笑哈哈地说：“娄老干部，把你的老花镜戴上，看看我给你领来的新兵怎么样？酗子够标准吧？”回头又对齐岭说：“小齐呀，这就是人大娄主席，管后勤的，如果你当了勤杂员，他就是你的主管领导。先让娄主席跟你说说吧。”

    娄主席问了问齐岭的家庭情况，如果到乡里来工作，是否能脱得开身，父母是否同意等等，最后说：“小齐呀，你的卷子我们看了，你的作文和另外几篇相比，显然是不错的，立意也可以，但是，在作文主题的挖掘上还欠点火候，不管你能不能来乡里上班，我都希望你能坚持学习，把作文水平再提高一步，咱们乡里也非常缺乏写材料的人才，你这么年轻，只要肯用功夫，我想你一定有前途。一会儿让立忠带你去见见咱们乡里的黄书记吧，他对考试选拔勤杂员的事非常重视。”说到这儿，娄主席顿了顿，看着齐岭的眼睛说：“他可是咱们乡里的一把手，你过去吧。”

    齐岭走出娄主席的办公室，姚立忠说：“小齐呀，跟我到里面来，再让黄书记看看你。”

    他们来到走廊最西头的一扇门前停住，姚立忠轻轻敲了敲门，隔了一会儿，里面应道：“进来吧。”

    姚立忠轻轻推开门，和齐岭一前一后进了屋。

    黄书记正坐在床上，看样子午睡刚醒，他很随意地扬手指了一下沙发，让齐岭他们坐下，姚立忠对齐岭说：“坐下吧，小齐。”

    姚立忠说：“黄书记，这个酗子叫齐岭，上午刚参加了勤杂员考试，他的卷子我们几个人都看过了，他答得很好。刚才我已经领他见过娄主席了，你再把把关吧。”

    黄书记问了问了齐岭当年的高考成绩和年龄，然后说：“这几天我们就要开党委会，如果会议讨论有了结果，我们会通知村上的人去找你，你不用着急，先回去等几天吧。”

    姚立忠领着齐岭从书记室出来，把他送到北栋房门口，说：“小齐呀，他都听到了，刚才黄书记说了，你就先回家等着吧，一等有了信儿，我们会马上通知你的。”

    见到了书记和管后勤的人大主席，齐岭很高兴，他知道，其他几个一起考试的弟兄，肯定没有这个待遇，这足以说明，自己有戏了。看来学习成绩好真是太重要了。他来到自行车棚里，推起自行车，出了乡大院，腿下生风，一路向石泉北岭上飞去，一千多米的大漫岭，一气儿就冲了上去。

    下午四点多，齐岭回到了家，跟爸妈详细说了一遍当天考试的事，爹妈听说儿子考试考得挺好，很可能要到乡里去上班了，脸上乐开花。晚上，妈妈特意做了齐岭最爱吃的土豆丝炒芹菜，从不喝酒的老齐还拿出一瓶散装白酒，美美地喝了一小杯。他心里高兴呀，他们家的大小子正在念中专，二小子刚刚高中毕业，就要到乡里去上班了，这对一无钱二无势的普通农家来说，该是一件多么难以想像的事呀。别说是他们齐家了，就是整个八角石屯也没出过几个像样的人物呀。

    8月25日早上，齐岭正在家里洗衣服，忽然，在村部看屋的程林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刚一进院就冲着正在喂鸡的齐岭妈说：“齐大嫂，你家有喜事啦！刚才乡里来电话了，让小二马上到乡政府去报到。我听徐村长说了，肯定是你家小二考上勤杂员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呀！”

    齐岭一听，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抖着两只湿手跑出屋，冲着妈就喊：“妈，我真的考上了！”

    齐岭妈更是春风满面，一跌声地说：“是呀是呀！二呀，快给你程哥拿烟去，让你程哥到屋歇会儿，一会儿你们就一起走。”齐岭妈回头对程林说：“小程啊，快到屋歇歇，我去叫他爸。”

    齐长山正在牛棚里收拾牛粪，听老伴一说儿子考上了，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跟老伴一起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咱二儿子就是行，别看没上了大学，还真不赖。”

    到了屋里，齐长山对程林说：“林子，这还麻烦你跑一趟。今天这事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你说，我儿子从小学习就不错，没上了大学太可惜了，现在他能上乡里上班了，也是孩子的福份，更是我们家的福份哪。”

    程林激动地从炕沿边站起来，“齐大哥，你啥都不用说了，这些年咱核桃岭村哪有在乡里上班的呀，你家老二这回可是给咱村里争光了。我跟你说大哥，别看小二是去当勤杂员，干上两年那他就是乡领导哇！你看乡里这些届勤杂员，都安排得多好哇。小二又是考上去的，有文化，将来准错不了，大哥大嫂你们吃喜吧！”

    齐长山说：“小林子，咱坐下说。高兴是高兴啊，可是我们也担心哪，咱家在乡里没有一个认识人，孩子这一去，也没个人照应，我还真是有点不放心哪。”

    齐长山转头对齐岭说：“二呀，你虽然今年二十了，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虽说在县城念了几年书，但也不算接触社会，这回到乡里去上班，也没个熟人照顾，凡事都得靠你自己掌握呀！你在家从小也不爱管事，也不爱说话，这回到了外头，要多锻炼自己，侍候乡领导一定要勤快，别怕累别怕脏。咱一个农村孩子，也没啥身价，除了和领导好好处，和乡里别的干部都要处好。要有那不错的人哪，就处几个知心朋友，一旦有个事啥地，也好有人照应。”

    齐岭说：“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那行，别让乡里等着急，小林子，你和小二这就走吧，也不多留你在这唠了，等以后闲了有时间再唠吧。”齐长山说。

    齐岭妈已经把齐岭随身穿的衣服和牙具等收拾好了，装在一个黄书包里，齐岭把包拿过来，挂在自行车把上，和程林一起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来到门口，齐岭回过头来说：“爸，妈，你们放心，我在乡里一定把工作干好，我会常回来的。”

    程林说：“大哥，大嫂，你们放心，我看小二准错不了。你们都回吧。”

    齐岭向爸妈挥了挥手，和程林一道跨上了自行车。

    齐长山和老伴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挂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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