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配合母亲,去相亲。
在酒店大堂里,与叶恩雅撞个正着,我穿地太正式太隆重,举止过于优雅,又有母亲伴在一旁,立刻引起他的疑心。
相亲的饭桌上,他频频打我手机,急得我直咬牙,将手机关上。
嫁人的事迫在眉睫,他迟早会知道,同他这么谈得来,偶尔也亲热暧昧,觉得他不错的,所以才不想让他来趟这浑水。我这样抓壮丁地急猴猴嫁人,将来谁也不会幸福,与害人无异。我可不想害他。
饭局结束,他已等在门口,我和母亲异常窘迫。
他却镇静从容,对我们打个招呼:“我是沈小姐的一位大客户,有至紧的事马上同她谈,请原谅。”他一拖我胳膊,堂而皇之将我拉走了。
在暗幽幽的酒吧里,他眸子亮若里辰。
我咳一声,大叹苦经:“老兄,我们家是古怪至极,万事轮次排辈,姐姐一定要在妹妹之前出嫁,澄咏快结婚了,所以我也必须倒计时……没办法…不过不就是结个婚么,也不会太难…我想……”
“开玩笑。”他说。
我叫屈:“谁有时间开玩笑,我六月份结给你看。”
他道:“你游戏人生?”
乖乖,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我苦笑,颇无奈,没法解释,猛吸一口酒,酒精冲入血液,我傻傻笑起来。
“嫁给我。”他道。
我拍拍胸口,作万分荣幸状,环顾四周,大声问:“怎么?是我?
他依旧平静:“你究竟害怕什么?”
我收住玩笑。不作声。
他问:“喜欢我吗?”
我托住腮,老实作答:“喜欢是喜欢。但,你看,我这个人很自私,最爱的人永远是自己,不肯让自己受一点苦。爱只有这么些,哪里够分给别人。娶我的人也许会倒霉,不会幸福,我可不想害你。”
他捉住我的双手:“和你相处,要学会透过你眼花缭乱的外表,看到本质。”
我怔怔道:“什么本质?”
他道:“你想得到爱,但你自己那份却不想拿出来。留在那里要给谁呢?”
我骇了一跳,想来段搞笑,但他眼光太温柔,口气太自信,令我有些傻眼。
我嗫奴:“那……那你打算如何对付我这种人?”
他道:“我给足你,多得满出来,直到你忘了那一小份,当初留出来是要给谁。”我震了一下,看见了他预言的未来。
他道:“如果你有什么理由必须马上结婚,那就想一想我,我有能力,可以带你远离这座城市,过个五年十年再回来,你已是异乡人了,还有什么无法释怀?”
“这与你又有什么好处?”我狡猾地问。
“我喜欢你。”我摇摇头。
“我看中你爷爷那些名贵的文化遗产了。”我又摇摇头。
“即使没有心,躯壳也是好的。”
我和叶恩雅坐在“追忆似水年华”,一起喝“记得曾经”。
我还约了晓风和澄语。
晓风来时,我正依偎住叶恩雅,她“啊哈哈”一声怪叫,指点我:“你这鬼东西!”
澄语来时,我更似糖一般粘住叶恩雅。他一见这架势,不禁一愣。他坐到晓风身边,掩饰住内心的一切,与叶恩雅客气的招呼。
“他姓叶。”我淡淡地,澄语蹙了一下眉。他是知道那桩往事的,他一定知道。
我略羞涩:“真是,好像和小咏比赛似的。”
“也在今年么?”澄语问。
我歪头,问叶恩雅:“你说呢?”
叶恩雅反倒几分局促,仿佛澄语已代表了女方家长:“你喜欢几月份?”
“六月份。”我道。
澄语僵了一下。他是否想到那一天清早,古怪的我,仿佛无意间谈到的新闻。他一定记得。他若肯仔细回忆,他该记得,我的心,清清脆脆掷碎在他面前。
“六月份会不会太热了一点?” 晓风道:“报上说,今年夏天会很热。”
“既已决定了,何必要拖,反正大家……年纪也不小了。”我说。
晓风来拧我的嘴:“要命了!怎么一下子急成这样?以前一谈婚嫁,你的表情就像服毒一样……喂喂喂,不会是…啊?奉子成婚吧?”
澄语面色全变了。急得我嚷:“哪有的事,我可不想要孝!你给我留点面子!”“大哥大哥,相信我。”我握住澄语的手,来回摇:“替我收拾这大嘴巴的死丫头!”
“大哥当然相信你。”他慢慢道。
是啊。本来就是大哥与小妹的血缘,永不可挣脱。
“我做伴娘,替你多挡几杯就是了。”晓风告饶。
我道:“好!你做伴娘,大哥做伴郎。”
澄语拍了一下掌,冲晓风一眨眼:“说不定,我们到时候反过来闹新郎新娘。”晓风大叫好主意。我跺脚不许他们这么干,叶恩雅在一边哄我。“哪里会,他们是说着玩的……”
我与他,在欢闹中交换着痛楚又寂寞的眼神。
最后,他送晓风,叶恩雅送我,是两个方向。
我将叶恩雅带回家。又将全家吓了一跳。父亲上前细细盘问他家当。当得知他全家都在美国,他一人在上海开公司时,不禁松开眉头。
大伯父、伯母眼光再挑剔,也不得不点头承认。叶恩雅绝对不比罗超差。爷爷领我们进了书房,看见了书桌底下的那旧照片,叶恩雅眼光蓦地温和,使爷爷一动。爷爷对“叶”这个姓特别敏感。
“真是同我们沈家有缘分。”我慢慢地道。爷爷立即明白了:“你爷爷身体还好吗?”
叶恩雅道:“他已过世了。三年前,在旧金山。”爷爷陷入了沉思。
“您放心。”叶恩雅突然道:“我会照顾好小闻。我会紧抓不放。”我笑。爷爷这才抬起头:“六月分就办事吗?”
“对,我已向父母说了,届时他们将过来,婚后视情形而定,兴许会回美国住一段时间,如果小闻乐意的话。”
“去美国也没什么不好。开开眼界。”爷爷代我回答。我还是微笑着。这下爷爷大人趁心如意了。他可将我逐至天涯。
那天照老规矩,举家一扯宴,爷爷还喝了一点酒。散席后,我和叶恩雅在街上散步,没得退了,一切皆成定局。他拢住我的肩。我将酸涩的脖子靠在他胸前。他垂首吻我的头发。俩人一直沉默。
夜风中,有花香。非常轻柔。
我胸口张满了泪,不敢开口,亦不敢思想,只是慢慢地走。
那天半夜,家里电话响个不停。是香港打来的,说七爹,去世了。全家坐到客厅里,爷爷和澄语在书房里打电话,确认情况。大家不知这位长辈的去世,会给家中带来什么影响,惴惴不安。我独自窗前。
七爹过世了。那位美丽的老人家。心中无限惆怅。过了一会儿,只见澄语独自出来,“我会同爷爷一道去香港几天,办理完事后再回来。”
“爷爷,他没事吧?”我问,往书房里张望。
“他要独个儿呆一会儿。谁也别打搅他。”澄语道:“他很伤心。
非常非常伤心。”我怔怔立着,他们兄妹一别几十年,没料到再见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七爹怎么死的?”我问,心头狂跳。
澄语看我一眼,并没回答。我马上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我将他拉倒一边,压低声音:“是不是……自杀?”
澄语一震,我点点头:“她早已下了决心了。看那录像时,我已明白。她早已下了决心了。她追随四爷爷而去,她耐不住人世间之寂寞。”啊,七爹。你去如疾风。你知道命运的走向,从来就知道,你镇定又悲凉轻轻而去,不留痕迹。
“都去睡吧。让爷爷静一会儿。”澄语道。
“我有话对爷爷讲。”我道。
澄语拦住我,“爷爷不想有人打扰他。”
“只讲一句。”我推开他,轻轻旋开了门,爷爷背对我立着,双肩落寞,他似在细细看那张相片。
“爷爷,七爹她再也不痛苦了。”我说。
说毕我退出来,轻轻掩上门。
这次爷爷要亲自去奔丧,由澄语陪同。开始着手办理赴港手续。
家里特别安静,统统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不想这时伸头去讨没趣。
都认为爷爷此刻脾气一定十分古怪,还是让他老人家独处比较明哲保身。
爷爷一直在书房里,端进去的饭菜原封不动再被端出来。我推门进去,看见爷爷依旧背门而立,这次却在端详一副画。是一副菊。菊卿,吾之幼妹。原来这副画是赠给七爹的。
落款却是在数十年前的一个夏末。那美丽又叛逆的小妹,抛开了一切,跟着四哥走人了。让全家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她十五岁,过生日。 送了好多东西给她。末了,还向我讨特别的东西,说要买不到的。我就画了这画儿,将她名字嵌在诗里,题了赠她。她欢喜的收下,……
走之前,她将这画偷偷放在为我桌上,压了张小条,说,大哥,对不住,错爱了菊卿,永诀了。……文革中,这画儿也丢失了……这次,把这画儿带去……带去吧,没关系……菊卿……
大哥早就不怪你了……大家都已老了……不必坚持什么的…大家都已老了……”爷爷唏嘘。
我的泪滚滚而下。为何要到现在,才肯说出宽恕的话呢。
“七爹她一定明白的。她一定明白的。她也是爱戴您的,否则临走也不会留言,请求您的原谅了。”我哽咽地说。情难自禁,走上去,攀住爷爷的胳膊,哭起来。一切都已太迟了。
七爹还是抛下了所有人,如同上一次一样。
爷爷老泪苍苍,第一次见到爷爷的眼泪。泪落到画上,落到了七爹的相片上,落到了纸扇上。纸扇覆在少年瞌睡的脸上,曲曲的回廊,绿幽幽的池塘,某个令人慵懒的午后。
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将少年惊醒,母亲生养了,是个小妹妹,啊呀,那是个让少年以后着实烦恼的玉人儿般的小姑娘。
爷爷慢慢坐下来,抚住前额。“至少该同我见一面,还是这么倔,这么不懂事体……”我发现他面色不对,他的头慢慢往下垂,“爷爷!爷爷!”随着我的惊叫,康姨和父母已冲进来。
爷爷中风了。住进了医院。处在半昏迷状态。这令父亲,伯父母兴奋不已。几个人摩拳擦掌,准备建立新秩序。
父亲和伯父在爷爷书房里翻找。有一个雕花的箱子上了锁,钥匙哪儿也没有,我看他们快拿榔头来砸了,冷冷道:“我看这箱子是老货,弄不好是件古董,锁砸破了,小心跌价。”
父亲瞪了我一眼,但毕竟怕我说的是真的,没敢破坏。
“老头子把遗嘱搁哪里了?”父亲自言自语。
“当然不会在家里,在老张手里头,八成。”伯父干笑着。
父亲走到客厅里去抽烟,闷闷不乐。“老张和你那位得宠的堂兄是一气的。家产还是落在他家了。”父亲低声,且恨恨对我道。老张是公司的法律顾问。
“你急有什么用?一切都已成定局,不如去医院照顾爷爷,兴许他醒来后,会多眷顾你一些。”我对父亲道。
父亲自顾闷头想了一会儿,独自出了门。
不一会儿,罗超和澄咏回来了。澄咏道:“我们将结婚手续办妥了。”我冷哼一声:“真能抓紧时间,恭喜了,不过,听说爷爷有几大张的遗嘱,临时末脚登记上的,未必能有机会。”
罗超淡淡地:“原来定的今天。……也想给爷爷冲冲喜。小咏一片好意,何必太苛薄她。”我看见澄咏已红了眼圈,心中有些不忍,再次向她道喜。然后对罗超道:“你自然会好好照顾她。是不是?”
罗超寂然的黑眸中星光一跳,遂熄灭:“这是自然。”
澄咏与我紧紧拥抱,她伏在我肩头哭泣:“我不想爷爷有什么三长两短。”
我轻轻抚她的背:“爷爷只是有点紧,借个机会静静休养。他铁板一样的人,哪会这么快倒下。相信我,没几天,他便朝你瞪眼,骂你软弱可欺。”
罗超赞许的向我点头。我苦笑,我是钢丝神经,必须保持镇定来安慰妹妹。
大伯和伯母走出书房,见到罗超,大伯母立刻道:“喔呦,现在什么时候,还在闲逛,快去画廊照管照管。”
我道:“画廊不一向由澄语管么,不一直挺好吗?爷爷生病了,画廊又没生病。”
大伯母笑了一下:“我是怕小语一个人忙不过来,总要有人搭搭手的,罗超是内行,又是自己人,这种时候,有自己人照管,放心些。”
我也笑:“‘这种时候’,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我看大家都喜气洋洋。难到现在是‘好时候’?”
大伯父有些挂不住了,刚想说什么,我截住他:“我觉得,您还是去医院照顾爷爷比较好,可能会有什么领导啊朋友去探病,只有一个康姨守着,别人会怎么想,好歹您也是长子。
大伯母显然同意我的意见,推搡大伯父:“你去你去,说不定成宽已去了,爸爸醒了就见他一个儿子,会以为我们不关心他呢。”罗超眼中含着笑。
这条狐狸,他想必已看透我们这一家的关系了。他已知己知彼了。
这一家急猴猴的争抢,连起码的虚伪也不噱。
大伯父去了医院,大伯母想了想,也跟去了。
晚上,澄语回来,到我屋里,朝椅上一坐,闭一闭倦透的眼。
“公司里,画廊里,都一切太平吧?”我问。
他睁开眼:“先前叔叔来过了。”
我一怔,父亲没去医院吗?“他去公司干什么?”
“他要……领钱。”澄语回答。
“他领什么钱?”我问。
“他说爷爷病了,公司由他来打理,作为总经理,他要先支一年的薪水。”
我哭笑不得:“这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澄语道:“我看叔叔在经济上可能有债务,否则他不会这么急相。
他会不会欠别人的钱?并且为数不少。”
我摇摇头:“从未听说过。”
“他赌钱吗?”澄语问。
“平时只搓搓麻将……会欠很多钱吗?”我道。
“也许。”澄语想一想,“其它方面的投资呢?”
“那你……给了他?”我问。
澄语道:“我有一张爷爷的授权书,在爷爷无法办理日常业务的情况下,全权代理,直至爷爷恢复,或是……万一爷爷……那就按遗嘱办事。我将授权书给叔叔看了……他无权自封总经理……”
“后来呢?他是不是软磨硬泡?”我问,替父亲脸红。
“我不可能随便从公司账里支钱,但无论向叔叔怎么解释,他还是不肯罢休,我又不能报警。”澄语道。
“他简直耍无赖!”我忍不住叫起来。
“我从自己账里取了两万给他,他才走的。”澄语苦笑了,“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长辈?讲不通道理的人。”
我不响了,顿了一会儿:“钱我替父亲还给你。”
他摇摇头:“我不是来讨债的。我来求你一件事情。”
我静默着,听他讲下去。
“我去香港料理七爹丧事,上海这边没人管不行。一个礼拜左右。 公司里有老张,还有副经理,业务没有问题。就是家里人,一直往公司跑,叫公司里的人为难。所以,你去管一管,挡挡去那里的家人就行了。 可能会有叔叔,可能还会有我父母。告诉他们一切等我回来之后再说,不要为难公司里的人。”
他见我皱着眉,有些歉然:“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事,但现在,只有你可以维持一下,就一个礼拜,我会每天打电话给你。”
“好。”我说,“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他说。
“还有?”我问。
他吸了口气:“答应我,这件事比上一件更重要……”
“好。”我说。如果还能为你做什么,是我的福。
“不要让爷爷死去。千万不要。”他别转了脸,“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办法,我不想爷爷有三长两短。”他道,“公司金库里有足够的钱,密码我会告诉你。对外我会说没有备用金,财务章我带去香港不留下,这样从银行里取不到现金,你父亲不至太为难你。医院若要用钱,你拿这些钱去办。回来后我会从存款里支出来补足。千万记住一点,一定要救爷爷,绝不要放弃……”
我的泪缓缓流出来:“爷爷一定没事的。他会慢慢苏醒。”
“这是当然的。他亦不快乐,闷闷了一辈子。总想在晚年,儿女成群,该有些安慰……但他并没能享有。我们应该补偿一点,其实,不该恨他……他对我们,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他说。
我稀里古怪的盯住他,笑了一下:“是。真是对极了!是我们对不住他。我们将路走岔了,我们比父辈更不孝顺。不过,幸好幸好,纠正了。我这就同叶恩雅登记去。多谢你的提醒,我从此改邪归正,也做乖孝了。”
“小闻。”他唤住我。拿绞痛的眼光看我,狠狠道:“我看上去无忧无虑吗?难道我不痛?我是死人?你让我怎么做?究竟怎么做? 你要我带你逃走吗?”他椅我的肩。
我仰脸望住他,拿热切的眼望住他。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可以放下一切同你走。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可以放下一切同你走。
他握紧我的肩,遂紧紧抱住我。我知足的将脸埋入他胸,狠狠地哭,狠狠地哭。
本该活得快乐,即使家庭关系不好,以我与他的本事,足可以游刃有余,过超然自我中心的日子。但偏偏,情感上遇到了绝症,永无法愈治。只会一天比一天痛,一天比一天绝望。
我顿足。恨自己。
他将脸贴住我头发,手心滚热,透过衣衫亦可感觉。他闭住眼,慢慢开始搜索我的唇。我心狂跳,是喜悦,或是其他,分不清楚。他的唇却冰冷,泪是热的。
我止不住颤抖起来,我不敢希冀的,连梦中都不敢希冀的……
蓦地,楼梯上有响动。有人咳嗽。
我们犹如受惊的动物,飞速弹开。他站到了窗前,我马上抹干眼泪。
有人敲门,我惊疑的去开。
是母亲,端着两晚赤豆汤,笑着:“都喝一些。注意身体。不要谈得太晚。”
“谢谢。”我勉强道,没有抬头,拿起两碗赤豆汤,对窗边的澄语道:“堂哥,你也来喝一点。”
“你们喝着,不够楼下还有。”母亲道,走到门口,“门开着吧,怪闷热的。”
说罢,她拿着托盘下楼了。
澄语回过头,见我一手一碗赤豆汤,立在那里。没有再说什么,走过来,接过一碗,亦走了出去。
我推大了窗户,故意“啊呀”叫了一声,将那碗赤豆汤,狠狠往院子里一扔。
“扑”,碗大概落在树丛里,并没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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