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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惩罚

    早上,于娘收了米菜后,嘱咐众人,不可擅自出帐,却没说明原因。外面的苦役似乎也停歇下来,不晓得触犯了什么,叫人战战兢兢。

    虽说不能出伙帐,该做的活还是要做。白天的劳作基本是烧菜煮饭,水缸口那么大的锅,煮一次饭要三四个人倒米忙活,苦累自不必说。

    帐内通风不畅,做饭腾起的烟雾四处流窜,人们都眯起眼睛,强忍住眼泪,被熏得干咳不止。

    自从霂清和月倩住到“死人地”,便没人敢接近他俩,生怕沾了晦气。只有一人敢和她俩说话,就是那天被褥被抢的女子——连曦。

    连曦告诉她们,自己本是长安织造坊的丫鬟,生活不算优厚,也总还过得去,小姐平时待她不薄,营生上总亏不了她,直到三天前遭了大祸,被下放到这。

    霂清和月倩当然体恤得这感情,纷纷表示今后互相帮助。

    她们三人在一口灶前搅弄米饭,不时三言两语,给劳作减少许多苦累。

    “咳、咳咳……”被烟气熏久了,月倩终于撑不住,突然咳嗽不止,强忍的眼泪哗哗流下。

    “倩儿,你先休息一下”,霂清扶着站不稳的月倩,示意她在边上坐下。还未落座,于娘便破门而入。这一下,吓得月倩一个踉跄。

    “好啊,让你们干活你们倒偷得清闲!”于娘双眼突出,边发怒,她边走向月倩,一把将她拽起,啪啪就是两巴掌。“谁再敢偷懒一个试试,我剥了她的皮!”她面目扭曲在一块,仿佛眼前的人跟她有深仇大恨。她又一个抬手,险些抓破月倩的脸,霂清迅速挡在前头。

    “大人,别再打了,再这样下去她受不住啊”,霂清哀求着,是的,她只能哀求。面对管事,以她现在的身份。

    “哎哟,老娘打这还就没见过多管闲事的,今天倒瞧着个新鲜!”她啧啧道,言语讥诮不堪。

    “有找死的,也有陪葬的,这可怎么办呢”,于娘故作为难,两眼直冒出精光。“我瞧这饭也做得差不多了,这样吧,你,给我把饭送到下面去,你,去前面山上摘野菜,不满两筐不许回来!”她分别指着月倩和霂清吩咐。

    霂清和月倩面面相觑,心里纳闷这惩罚也倒轻巧,互相使了安慰的眼色。可她们怎么知道,于娘却只对她们格外“开恩”呢!

    连曦听着身边二人被发落,至始至终不敢吭声,缩着脖子,脸上满是愧色。作为丫鬟,她自小便逆来顺受,反抗的结果只是徒增板子,她捱惯了,也怕惯了。

    霂清背着两个人大的编筐,兀自朝山上走去。一望无际的绿色扑面而来。

    野菜在养分充足的土壤便于生长,且是成片出现的,可她所在的山上树木繁茂,哪里见得半点野菜。

    为了寻找野菜生长的地方,她越走越远,伙帐被远远甩在了身后,陵墓也变得越来越小。

    不知走了多久,她渐渐听到溪水流淌的声音。喜急的她来不及多想,朝声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眼前的景色把她惊呆了。只见一条山涧躺在眼前,如白龙过隙,朝云幕飞去。霂清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了,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乡下省亲,在那她见到了无际的花圃。彩蝶在圃间飞舞,她就在花朵里嬉笑,父亲远远地朝向自己,露出慈爱的目光。

    想到这,她不敢再回忆了,生怕往昔的快乐被现实击碎。她将编筐放下,挽起袖子,把手上和脸上的污泥冲干净。不知为什么,她越是用水拍自己,越觉得昏沉。水中的脸看着自己,男儿的发髻,清霜寡淡的脸庞,这真像极了她的大哥。

    数天前,霂清的大哥告别父亲,外出做事,直到悲剧发生也没见到最后一面。

    “不知大哥过得可好,嫂嫂和悭儿……霂清对不起大哥,没能照顾好悭儿,嫂嫂也……”霂清轻声念道,又忆起当日惨剧,“爹、娘……”她几欲窒息,悲伤爬满脸庞,开始啜泣。

    可能觉得自己变得软弱了,她突然像感到了什么,眼神坚定起来,攥紧拳头,“不能让他们白白负了罪名,这样冤死!”

    抖了抖衣袖,她猛然站起,目光落到不远处一滩水湾。“咦,那是……”霂清脸上由疑惑转而晴朗。

    可能老天真的怜悯世人,就在不小的水滩上,长满了野菜,足够五六个编筐的分量。

    她喜出望外,赶紧趟过水,爬到小滩上。这下她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回去了,可以快点见到倩儿,倩儿身体不好,不能太辛苦,也不知于娘有没有难为她。越想她越加快速度,不到一会功夫,两个筐被野菜塞得满满的。

    霂清使足劲把两个大家伙抬起来,撑在背上,抬眼,天已经开始转暗了,要快些上岸才行。

    她刚伸出一条腿,不知是身体失去平衡还是石头太滑,猛然一个寸劲,脚陷进泥水里,怎么拔也拔不出来。背上的筐开始向右倾斜,菜也洒出大半,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手完全使不上力气。

    “我到底是怎么了,手怎么没力气?我的手?啊……”伴着山谷的回响,她被水冲走,跌下山谷。

    猛然睁开眼,霂清吓得面色惨白,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脚,原来双脚一直沁在水中,过了这么久已经快没有知觉了,身子也伏在岸边,浑身麻木。

    野菜呢??顾不上平复心情,她双手撑着地面,直起身子,目光望向编筐,果然空空如也!一切都是假的,她只不过做了一场梦,一个美梦!多么讽刺,老天的怜悯竟是如此,枉然昙花,梦中痴笑罢了!

    天已经黑透了,怎么办,菜没有采完,回去可能要捱更重的责罚,可是就这样逃走,她也不认得路,况且月倩也还在等着她。

    时间容不得犹豫,最后她还是决定回到伙帐。不管等待她的是什么,她总不能抛下月倩,一走了之。

    看着两个空空的编筐,她索性丢了。只是天色黑漆,早已不记得来时的路了。霂清心里有些发怵,恍然间,灵光一现,记得上山之前,她特别注意了这一带的山体,地势高低错落,也许站在高处可以看见帐房的灯火。

    她的预料没有错,站在视野相对宽广的高处,果然见到了些微火光,只是忽明忽灭。

    费了几番周折,霂清终于循着光亮,一瘸一拐走回伙帐。她是抱着必死的心回来的。

    此刻,她躲在帐房后面,试图避开守卫,眼睛一眨不眨,只待守卫一过,便窜进帐门。可盯了半晌,一个人影也不见,耳朵贴在帐上,竟也听不见半点声响。

    今晚怎么这么安静,那么多人难道凭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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