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底层女人的一生
达斡尔族人少,解放初期只有5万多人。达斡尔族人居住的村庄汉族人越来越多 。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如果不是生长在民族乡,基本上都不会说达斡尔族语言了。
她还没有忘记,但是,她的孩子已经不会说了。
有汉族朋友问;‘你们民族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什么啊,达斡尔族不像回族不吃猪肉,满族不吃狗肉。没什么忌讳。 ‘’她说。
在她的记忆里 ,有一种吃的,比较深刻,叫‘涛个捞‘’, 是一种用牛奶下的面片,把面切成一寸见方的小薄片,用牛奶做汤,放上糖,黄油,又香又甜。
这种饭,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能吃到。
多年后,她想起小时候的滋味,做了一次‘涛个捞’。
‘哇 ,太腻人!丈夫,孩子都不吃,她自己也吃不下去了。
因为现在的人,身体不缺糖和油。
少数民族大多数都能歌善舞。小时候,谁家孩子结婚,过年过节,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唱歌跳舞。
有一种舞蹈叫‘喊恳莫‘’撸胳膊 挽袖子,很热闹。她的妈妈 很会跳这舞,每次聚会,母亲都会上场。
现在,她们都不会跳了。
唉y本上都被汉族同化了。也好,民族大团结,世界统一嘛。
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民族老乡聚会越来越少。
母亲说‘达姑日达姑日的冒,你妈哈么日的冒‘’。意思是;‘达斡尔对达斡尔不好,山羊对自己的鼻子不好’。
大概是文化大革命时,自己民族老乡批斗父亲更积极些,母亲有些伤心吧。
一天,桂荣的爷爷从街里回来说;‘电影院台儿上站着好几排人,都带着纸糊的帽子,那帽子可高了!有人领着喊‘’打倒牛鼻子老道!‘’
‘ 什么牛鼻子老道啊,那是在喊‘打倒牛鬼蛇神!’桂荣纠正她爷爷。
父亲被抓前,是一个运输队的队长,这个单位是他和另外一个姓苏的复转军人带头组织成立的。那个一起组织者走了以后,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他就是一把手。母亲常说他是官迷。
父亲小时候,有幸遇到东家大太太,让他跟在身边,耳濡目染,学会了很多经商的道理,因此,对经商很感兴趣。他愿意当官,自己说了算。
父亲20多岁时,被国民党抓了壮丁,第三天,他找机会逃跑,没跑掉,被抓了回来。
他说,那次,三天三宿没让他睡觉,站岗,迷糊了就打你。
但是,一个月后,他还是逃了出来。因为,家里一大家子人要靠他养活。
逃出来了,也不能马上回家啊,再被抓回去,麻烦就大了。
在东躲西藏中,遇到了一位姓张的人,让他投奔内蒙骑兵支队。这样一直到新中国解放,一直在内蒙骑兵支队,当了一个小排长。
有幸的是,枪林弹雨,只受了两次伤,一颗子弹从脖子边肩上穿过,一颗子弹从胳膊穿过,都没有伤及骨头。
因此,父亲也算是一名光荣的复员军人。
小时候,家里有一手绢包着五六枚奖章,放在火墙上边。动荡搬迁,现在,都没了踪影。
上小学时父亲到学校做忆苦思甜报告。春节时,街道扭着秧歌,敲锣打鼓到家里送慰问品。
文化大革命时,说内蒙骑兵支队是反动军队,档案也烧了,后期又平反了。中苏友好时父亲给苏联专家当向导和蒙语翻译。
在她的记忆里,那是一段最幸福的时光。那时候,父亲是和蔼的,慈祥的。
每次回家来,带回来的苏联‘大列吧’即长方形大面包。还有大米面饼,香甜,柔软,好吃。家里有一个大缸,装满了大米。她和三姐坐在爸爸的膝盖上抢着说,‘我的爸爸,’‘不,是我的爸爸。‘’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变了,生活上的压力,事业上的不如意,使他变得暴躁,易怒。孩子们都不敢到他身边。
苏联专家撤走了。我们国家进入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人们吃不饱饭,一个个都饿的面黄肌瘦,怎样填饱孩子们的肚子,是父母最大的难题。
母亲夏天出去挖野菜,冬天到菜市场拣菜叶。
父亲白天上班,晚上,星期天去钓鱼。
老天长眼!那几年,海拉尔河鱼多。没粮了,天天吃鱼,有时吃完鱼后头痛的厉害,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父亲会钓鱼,一排人坐那儿钓鱼,一定是他钓的最多。
父亲说,有一天晚上,他一个人钓鱼,已经到了后半夜,钓鱼的人都陆续走了,父亲为了多钓点,还守在那里,鱼竿晃动,有大鱼!父亲钓上来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鱼。
这时,来了一个苏联妇女,那时海拉尔还有一些没撤走的苏联妇女,儿童。这个女人大概也被饥饿折磨的睡不着,半夜跑到河边。她扔下伍元钱,抱起大鱼就跑,父亲追了一段,就不好意思追了。
半夜三更,一个男人追一个女人,怎么好意思呢。
那条鱼,那年代,能卖好几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