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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黄昏。笑星范伟举个盒子隔着电视嚷:港港的!

    电话疾鸣。

    思俏伸了几伸懒洋洋的腰,拎过听筒。喂,谁?——妈,电视开小点声。

    找,找曹思岳,我他同学。对方大概是个没打足气的女中音。

    他跑深圳了早就不在家。思俏简答。

    对方哭得伤心。呜呜……

    您干嘛哭呀?您哪儿不好了?思俏亲切地问询。——因为惯性,她的职业是藏在半导体后边某档午夜情感节目的知心大丫头。

    我,我不是,其实我不是曹思岳同学。实指望他是在家的,所以试着问……

    您到底想试着问什么呢?

    其实呢…女中音下意识地变更低调,音貌则譬如一尾害了羊胡子疮的退役老蛐蛐儿,哼哼唧唧咿呀咿呀的,差不多椒盐腌了整个牙床。

    …嗯其实呢我呢我是胡娅和胡妮的妈妈。可怜我俩女娃子失踪一礼拜多了,她们同学打听着都说是被…嗯是被您家儿子拐跑的。您不晓得哇,我女娃子品学兼优哇…大的才16岁。呜呜……

    慌冷的呼吸起伏匿声,话线的电流物理不振。相互默哀半晌,如此这般微妙。

    ——妈,你赶紧欠身过来听。思俏心神失主,无礼地撇下话筒,径自夺路芳闺,戚戚地。

    胡乱翻几页《爱弥儿》,眼空无字,思接千载,凝珠止噙。帘外,一双母亲以至哭成混沌;窗外,盘旋的红嘴相思鸟“儿啊儿啊”戚声更厉;墙外,暗淡依例加油吞噬着残阳。

    ——俏,俏啊!醒醒咯。

    来,搀妈上阳台望望,你爸他到家没。

    18:00,三口召聚,曹妈妈复始勾述通话内容。

    胡家那结巴女人先劈头盖脸问我,他们仨哪天走的?

    我说,我单记得我家二小子是上个月28号走的。说嫌家贫耗不起青春,说去深圳单枪匹马闯天下,说立马混得饱饭吃赚得大钱用,说就有好路子等着他蹿红港台舞坛。我们老两口嚜,可以跟你讲从无——换句话讲毫没哪怕丁点儿印象谁嘴里提到过姓什么娅的什么叫胡妮的名字,我们压根就没听说过居然还有女孩儿跟他一道走——这码事!!!

    哼,而且不算,还两个呶!老丫的,啧啧,你家儿子简直能干的!

    曹爸爸插话,怪不得昨两天接到几个陌生骚扰电话,说找什么狐狸不狐狸的,我老没好气抱怨打错了打错了。唔,弄了二年半——咦她们家怎的有能耐摸到我手机号?

    我也这么讲的,瞒你是婊子儿养的。甭支持了还,随时随地欢迎参观就我家这副寒酸相,哪来钱供二小子走呢?可他就敢私自问外人借了七千块,夸下海口混不出人样不回这个家门。

    胡家女人还说,我们双方家长应该见个面,打紧先找“女娃子”。她最后特为留心添了句堵,您家是不是黑社会?我回,好笑,当然不是。

    思俏溯忆,那晚我弟突然改票急走,我仓促请假赶回为他饯行,米饭也没来及划两口,凉鞋也顾不上换一双,就一路向北奔站台。不经意我弟倒是真吹嘘过,好像因特网上认了个在深圳工作的大姐,本市人,混得蛮妖,这番与他搭伴而行,可帮他介绍工作云云。我们到站口时那网姐儿并没到,我即不厌其烦嘱咐我弟,无论怎样,应该学好,应该做人,没事别总爱惦记为家里创造些新灾难。之后,却见来了个十五六岁光景的小女生,个头要比我弟高,头发炸着,黄里撮红,后背咔娃伊驴布兜儿,手上拎了笼熊猫鼠。她,似乎无视我的存在,只顾招呼我弟,同他腻嗲,仿佛熟识极了。我弟告诉我,她和那网姐儿是失散多年的近亲,同母异父,春节初认下的,给带出门开开眼,须好好耍一阵子。我瞅那小女生一身扮相,怎么说吧——活像流氓汰妹。我平时见她们这类人很寒。后来,碰巧那趟火车误点。天太迟,我第二天有班,只好回了,也没亲见他几个人上车。如今这,怕可便是了。

    曹爸爸道,反正明天等她们家电话,再议不迟。

    眉间尺,三张脸模倏忽越长越像,几乎携手泛起形神俱似的阴云,传染着双股志同道合的祖传抬头纹。它们爬滑交织,呼应构成铁三角,如聋乐师汇演超声波风琴。壁橱上的泥塑牛和牛妇憨憨地,谨代表劳动人民表示:没劲听你这个。

    晚上,床上,曹妈妈翻来、覆去、叨咕、咒骂、数落:个丧门星二小子,打一降生就成天尿裤溺床,念托儿班起就自学成材偷我们厂托儿所的变形金刚,上个月才拆东墙补西墙代他凑了三千二百五十块还外债,从小就背债,背一辈子债,债主月月上门,大娄子捅把出来再而三再而四一家子要替他揩屁股,唉唉!这个火车轧十八节的忤逆!出门遭大卡车撞的败类!垃圾C人不长在,祸害一千年!苍天呐!怎么不喊他快点死呐……

    晚上,床上,曹爸爸始终沉默,未知彻夜眠否……

    晚上,隔壁,床前,思俏手舞键盘,足跷地盘,诗里行间,兴观群怨,七步如飞。几缕青丝从她前额滴落下来,叫那具老式台灯照得宛若一张久未拂尘的油画。她嘤嘤自鸣:公主殿下,您又消瘦了,却是因为旁的事……

    闭窗合十,好生热痛。她竟咳出红痰,几乎跪了下去……

    玉盘躲进云彩里去,生怕月华灼伤了她。

    她自找苦吃,取药片埋在舌下。

    色目的瘸猫学打哈欠。父母未鼾,她也不再作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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