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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复仇

    八月十五中秋节日益临近,虽是战乱年月,人们还是没有忘了过节,多多少少进行着准备。侯进堂判断,这些日子敌人会频繁出动掠夺过节物品,应该好好抓住这个战机。桑干河忠义团派出几路探子侦察,随时准备行动。

    这一天上午,侦察的弟兄回来报告,一个日本兵和两个保安队赶着一辆大车从下西河出来进了河北边的马营堡。牛山主张行动,侯进堂有些犹豫。侯进堂认为,马营堡与北盘口仅一河之隔,相距不到二十里,如果行动,很容易暴露。

    庞日高觉得侯进堂说得有道理,但没有象往常那样立即表示赞同。马营堡是他的家乡,过去日本人每次去征粮派款,都得刮乡亲们一层皮。穷得实在拿不出东西的,挨上一顿打。大伯家和他家回回都逃脱不了,他家在村里也算是富户,大伯家就更不用说了。

    庞日高心里燃烧着怒火,阴沉着脸说“干掉它!”他想的是让日本人再不敢去马营堡抢东西。

    侯进堂见庞日高说得斩钉截铁,立即说“我和牛山马上行动!”

    庞日高说“我去!”

    庞日高脸色阴沉,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侯进堂给牛山递了个眼色,牛山会意出去作准备了。

    很快,牛山挑了四个机警勇敢的弟兄,牵了七匹马等侯在门外。侯进堂陪着庞日高出去上了马,先沿着山根向西走了十几里。山根树木丛生,荆棘遍野,既使站在河对岸也很难发现他们。在一段河滩较窄的地方,七匹马迅速过河隐没在一大片杨树林中。

    这一带地形侯进堂早作过侦察。在树林里,侯进堂止住队伍对庞日高说“司令,这儿离马营堡十里,北面八里是毛家营,西边三里是大辛庄。离村子近,敌人容易大意。通往下西河的大路从树林中间穿过,路北不远有一片瓜地,咱们可以摘些西瓜搁在路边,假装卖瓜等敌人回来。”

    牛山和几个弟兄认真听着,庞日高不断点头。

    侯进堂又说“司令,你带两个弟兄在这儿接应,我和牛山带两个弟兄去埋伏……”

    庞日高打断他的话说“我去!”

    侯进堂只好留下两个弟兄看马,其余的人都跟着庞日高。牛山带着两名弟兄在大路南侧的树林里隐蔽起来,侯进堂

    和庞日高穿过大路,穿过一段不长的树林,径直奔向西瓜地。看瓜人躺在瓜棚里睡觉,侯进堂迅速把步枪放在瓜秧下面,然后和庞日高一块儿进了瓜棚。看瓜人听见动静早坐了起来,笑喝喝等着招呼顾客,等看清了庞日高额头上一大片瘆人的黑青,心一下子毛了,他看出来这两个人不是寻常的人。

    看瓜人是个老头儿。

    庞日高打量他一番问道“老人家,你是哪个村的?”

    老头儿说“西边……大辛庄的……”

    庞日高松了口气,他去毛家营卖过驴,很担心看瓜老头儿是毛家营的,或许见过他。

    侯进堂说“大伯,给我们挑几个瓜吧,我们渴啦!”

    说着话,一块大洋已塞到老头儿手上。老头儿喜出望外,陪着笑急忙去挑瓜。庞日高看看四周,四面都是半高不矮的杨树,没有庄稼地也没有人。瓜棚里挂着一顶破草帽,地上放着两只筐一根扁担。

    老头儿摘了七八个西瓜抱过来,还要去摘,侯进堂说“别摘了,够啦。”

    老头儿站着发怔,不知道侯进堂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一块大洋才要这几个瓜,简直就是白送他一块大洋。

    侯进堂把西瓜放进筐里对庞日高说“大哥,你在这儿跟大伯聊一会儿,我去路边等。”

    庞日高明白侯进堂是让他在这儿看住老头儿,以防老头儿跑了走漏风声。庞日高拉最进堂说“你在这儿,我去吧!”

    庞日高不由分说抢下扁担,摘下烂草帽扣在头上遮住前额,挑起西瓜就走。侯进堂看着庞日高在树林里消失,对老头儿说“大伯,我们不是坏人,你别害怕,先委曲你一会儿。”

    侯进堂脱下老头儿的褂子解下老头儿的裤腰带捆住了老头儿的手脚,又从自己的褂子上撕下一块大襟塞住老头儿的嘴。看看万无一失了,侯进堂从瓜地边捡起步枪,在树林里找了一团浓密的酸刺棵子隐蔽起来。

    晌午的太阳照得晃眼,庞日高坐在路边等得着急,摘下草帽煽凉。突然,东边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庞日高迅速扣上草帽挑起西瓜担子,装出很累的样子迎着马蹄声走去。

    大车果然过来了,日本兵看见庞日高挑着两筐西瓜,高兴得扔下枪跳下车,嘴里哇啦哇啦一阵大叫。庞日高作出害怕的模样放下筐,抽出扁担站在一边。日本兵蹲下砸开一个西瓜就啃,两个保安队也扔下枪跑过来抢西瓜吃。就在他俩捧起西瓜刚送到嘴边的工夫,庞日高猛地抡起筐扁担向日本兵头上砸下去。两个保安队哇啦一声吓得蹦起多高,庞日高一扁担又把一个保安队劈倒,剩下那个保安队惊叫着跑到马车跟前要抓枪,不等他把枪抓到手,脑袋已被追上来的庞日高砸开了花。侯进堂,牛山和两个弟兄已先后冲到路上,日本兵还动,牛山过去给了一刺刀。

    庞日高扔掉草帽,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侯进堂命令道“拿上枪和子弹快走!”他把枪递给庞日高说“司令,你带他们走吧,派俩人到河边接我就行。”

    庞日高说“你还干啥?”

    侯进堂指着满满一大车东西说“我把车赶回去,这些东西别糟蹋了。”

    庞日高担心道“侯大哥,能行?”

    侯进堂一笑“司令,放心,这会儿没有人,咱又没开枪,没人听见。前边有条树行子能下到河湾。”

    庞日高命令两个弟兄牵着马到河边接应,自己和牛山沿着河滩步行,找见了那条树行子,等来了侯进堂和两个弟兄赶来大车,几个人连推带拉把大车赶过了河。车上有两只羊,两麻袋粮食,三桶豆腐,一桶胡麻油还有十几只鸡。牛山乐坏了,对庞日高说“司令,这回咱过十五不愁啦!”

    庞日高苦笑了一下没作声,他知道,豆腐和麻油都是大伯家的,大伯又要心疼得好几天睡不着觉了。

    侯进堂还是对这次行动不放心。

    从大辛庄回来,侯进堂让庞日高和牛山留在北盘口加强戒备以防敌人找来,他自己带了六名弟兄立即骑马奔赴东乡寨北岸,打算当日下午再在东乡寨北岸一带打一次伏击。这样,就会把敌人的注意力引向百里开外的太行山区,让他们认为是太行山区的抗日武装袭击了大辛庄后,回营的途中又在东乡寨北岸进行了第二次袭击。

    可是下午零散活动的敌人极少,直到下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袭击目标。侯进堂决定冒险深入乌玉公路附近,终于等来了一个保安队的巡逻班。侯进堂挑选的六名弟兄个个都是出色的猎手,枪法极准。一阵射击之后,十几个保安队倒下一大半,剩下三四个钻进玉米地跑了。侯进堂下令到公路上只拿枪支不要子弹,然后骑马飞快地离开了伏击地。天黑不久,七个人带着新缴获的九支步枪回到北盘口。

    大伙都觉得乌玉公路上的这次冒险的伏击更能震动敌人,他们的注意力肯定被吸引到东边太行山一带了。谁都没有想到,留在树行里的车印给敌人留下了线索。

    一连几天都平安无事。

    第六天凌晨,天还没亮,几挂胶轮大车载着五十多个敌人来到桑干河边。大车留在北岸,二十名日军和三十名保安队蹚过了桑干河摸向沉睡中的北盘口。桑干河忠义团设在村口的一个岗哨见一夜无事,这时靠着树睡着了。村里的狗叫声将他惊醒,他睁开眼,看见黑压压一片黑影正向村子蠕动,惊慌地放了一枪就往村里跑,村里的狗顿时叫成了一片。

    手忙脚乱的忠义团胡乱放了一阵枪就往山上撤,敌人追到盘山道,三面山坡上响起一声一声镇定的枪声,四个敌人被击毙,七个挂彩。敌人看无法交战,气急败坏退回到村里。村里的男人全跑光了,只剩下老幼妇孺,敌人把这些人赶到了村边的一个土崖底下,用机枪全部打死。

    这是乌宁县抗战史上一次有名的惨案:北盘口惨案。遇难者四十三人。

    庞日高率领弟兄们回来的时候,北盘口已变成了一片焦土,所有的房屋全被烧塌。在土崖下的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有牛嫂子,侯进堂的老娘,婆娘,军需官二狗的婆娘和还在吃奶的儿子……

    牛大猛合上娘的眼皮,一句话不说,拿着枪就走。庞日高拉住他,摸着他的头说“大猛,一个人报不了仇,只能去送死。这笔血海深仇,咱一定报!”

    一个大胆的战斗计划在沉痛中渐渐形成。

    八月十五这天下午,下西河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镇中心十字街靠北的一家杂货铺门口,下西河炮楼的保安队司务长叉着腰问杂货铺老板“朱老板,你咋球弄的?酒咋还没到?”

    朱老板忙递过一盒烟满脸陪笑说“快了,快了,拉货的车清早起就走了,保证误不了你们晚上喝。”

    “酒来了赶快送去!老子不再跑了!”

    司务长满脸的不高兴,梗着脖子扬长而去。

    朱老板点头哈腰送走了司务长,瞅着大街纳闷地自言自语道“咋回事?该回来了呀!可别出啥事呀!”

    朱老板的担忧果然应验了,给他送货的大车半路上被几个奇怪的商人截住,别的东西都没动,只换下了要给下西河炮楼的两篓子酒和跟车的伙计。车把式还是原来的,但变得唯唯诺诺,事事得看伙计的眼色。

    太阳刚落山,货车终于停在了杂货店门前。心急火燎的朱老板顾不上多想更顾不上多问,叫了一个店里的伙计一人背了一篓子酒急忙给炮楼送去。

    晚上十点多钟,下西河大多数人家都早吹灯睡觉了,炮楼上还是灯火通明。屋里点着马灯,院子里挂了一盏雪亮的气灯。

    炮楼大门外,一个黑影从暗处钻出来贴近了大门,院子里响起一阵凶猛的狗吠,却没有人的动静。

    黑影是侯进堂,他躲在远处向院里扔过两次石头,都没有动静,这才摸到大门边。院子里的狗拼命挣着铁链狂吠,他爬在大门底下看清了狗的位置,掏出两个肉包子扔了进去。狗不叫了,他爬进院,从里面打开了大门,十几条黑影嗖嗖闪了进去。

    在食堂兼伙房的大厅里,四张桌子上杯盘狼藉,二十多个敌人东倒西歪躺了一片。有的口吐白沫,有的鼻孔淌血。炮楼顶端的哨棚底下躺着一个保安队,地上扔着酒瓶和一大块羊腿。

    侯进堂指挥弟兄们分头行动,几个人专门搜集酒瓶,把余下的酒倒尽把瓶子洗净。侯进堂亲自把篓子里剩下的几瓶酒打开倒了,又换了几瓶好酒放进去。其他兄弟们已把武器、装备、弹药、粮食,凡是有用的,一骨脑装上了停在院外的两挂大车上,个个弟兄身上也装满了零碎的战利品。一切停当,牛大猛提了个床单进来,砍下五个日本兵的头包了一包袱,其他弟兄们便把保安队的头也全砍了下来。临走,弟兄们在炮楼泼上油投进火种,下西河炮楼顿时成了一座火楼。

    第二天大批敌人赶到下西河时,炮楼只剩下一堆残垣断瓦和二十六具烧得焦黑的无头尸体。几天以后,乌宁县城出动日伪军二百多人扑向北盘口,除了在一片坟地里找到二十六颗人头之外一无所获。

    天渐渐冷了,桑干河的冰越结越大终于冻住,一场接一场的大雪覆盖了广阔的河滩,北盘口一片雪白,没有一丝人的踪迹,成了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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