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武昌女子示范学校正如徐军长了解的那样，能够在这里上学的女学生多是进步青年和富家千金。
李红尘在进入湖北境内之后，为了实现三民主义的政治主张，在一所教会学校举办了两期妇女讲习班，为北伐运动培养了一批女性工作者，以从事基层工作的需要。这个讲习班的教师多为中共党员，所以招收的学员多以有觉悟的新女性为主。
李红尘看着中共的影响力在扩大，为了遏制这种蔓延的趋势，他将教会学校与妇女讲习班改造为女子示范学校，既有革命思想的传播鼓动，也有正宗教会学校的严谨教学，两者的结合使国共两党的势力得到了平衡，而李红尘以省长身份亲自担任这所学校的校长，足可见这所学校的重要性举足轻重。
开学典礼上，李红尘百忙中莅临训示。而桃花就在广场中的新生当中。这一年的桃花从山区来到了省城，全新的生活，全新的环境使她那颗原本就不安分的少年之心产生了激荡。
“民强则国强，教育强则国家强。我们的目标是培养民国的新生力量，而这种新生力量的种子就是你们，你们首届女子示范学校的毕业生将在湖北省的各中学担任女教师，这在湖北历史上将是新的篇章，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要让你们的亲身经历改变这种偏见，女子一样可以承担社会之责任。”
李红尘的演讲打动了少年的心，这些大孩子从玩虐中突然地进入了社会角色，这让她们激动万分，豪气占据了她们的心灵，英气从她们尚存幼稚之气的眉宇间开始渐渐上升。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编写过新版的‘牡丹亭’，汤显祖含蓄内敛的词曲被我改编成新式戏剧，我要直接表达的就是女子一样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女权同样是上天赋予的神圣权利，谁也不能侵犯，否则这就是犯罪。”
李红尘接下来的演讲又打动了每个少女的心，她们害羞的低下头，继而又抬起头，校长说得没错，我们女人一样是人，我们为什么不能有公平的待遇。
学生中带头鼓掌的是桃花，掌声最大最长久的也是桃花，她感觉李校长的话都是在给她说的，桃花后悔在桃红镇虚度的荒诞童年，周围的人嘴上说是喜欢她，其实都在防备着她，监视着她，生怕她生出些什么事端。桃花心想，我给大家带来了痛苦么？没有啊，我只是在游戏。大家都希望我天天坐在那里傻呆呆的，听话，礼貌，服帖，这样子就不会给大人带来麻烦，说到底他们不喜欢我是因为我麻烦，大人们真是自私的本性。
“我们培养的是新女性，什么是新女性？就是自由接受教育，自由选择爱情，自由选择职业，你们不再靠天靠地靠父母靠丈夫，什么妇借夫荣，母凭子贵，不用，你们的光荣就是你们自己。”
掌声暴风骤雨般的响起。挑花的泪眼朦朦，她看着讲台上李红尘的身影激动不已，这些话说得太好了，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激动人心的话语，为什么寇家大院的人都是闷着，偶尔说话还都是拐弯抹角，让人颇费思量才能明白意思。
“大家要牢记国父的教导，‘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尚需努力。’我们的前景是美好的，道路却是艰辛的，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思想深入人们的灵魂，要想根本剔除这种落后的观念还需要几十年，几百年的努力。我们将这种行动称之为‘革命’，革命必然会有巨大的代价，但是没有这些代价就不会有今天的真实。我十三年前就是从这个城市出走香港辗转广州，因为我们的起义失败了，我们同志的头颅被清廷的快刀一个晚上砍掉了一千二百四十一个，这是我最新调查的结果，人数可能还会上升，可是我们没有屈服。袁世凯窃取了革命成果复辟帝制，我们仍然没有屈服，我们的北伐战争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统一中国指日可待。”
学生们激动的振臂高呼，“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
桃花感觉这是一片情绪的海洋，她就是山泉的一颗水滴，翻山越岭汇集到江河，在波涛中翻涌。此时的桃花完全被狂潮所影响，她自觉或者不自觉的融入这片洪流中，随波荡漾。
“从新生入学的考试作文中，我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少年强则中国强，你们是民族的希望。我手上有篇优秀的文章，这是新生寇桃花的入学考试作文，她写到；‘一个人的改变在于自我的突破和否认，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如果你有勇气走过这一步，你就是一个能够改变命运的人，你就是一个创造奇迹的人。’我很难相信这是十三岁孩子写的文章，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好的白话文章，我为挑花高兴，我为你们的才华骄傲，你们的天性仍然是自由的，没有被老套的思想禁锢，这是我们这个民族希望之所在。”
校长在千人大会上点了桃花的名字，因为桃花入学考试的文章写得好。桃花的两腮绯红，没有人这样肯定过她，桃花第一次发现自己除了恶作剧还会写文章，她在外面的世界受青睐，为什么在自己的家庭却是很无奈。
“我承诺，在这所学校里，言论自由，学术自由，我们需要的就是百家争鸣的气氛，不敢想，你们就不敢做，我们需要的是敢想敢做有作为的新女性，不是大家闺秀的淑女，是革命者，是带动社会发展的先驱实践者。”
李红尘的这段发言使在场的教员们全体起立向他鞠躬致敬，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一句承诺，不管它是否能够实现。
这个开学典礼给了桃花终身的影响，李红尘的精彩演讲萦绕在她的脑海里，这个国民党省长的正面形象蛊惑了很多人，特别是他那种天生的领袖气质给桃花留下了深刻的映像，从他嘴里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理，这个人就是一个上天真理的发布者，因为他的长篇大论没有稿子。
桃花信服这种力量，她从最初来到省城的陌生彷徨中脱胎而出，很快融入了这个城市，融入了时代。
她按照学校的要求剪去了长发，穿上了短衣长裙，一身简练干净的打扮使桃花变换了一个人一样。
吴妈唠叨。“这哪里是大小姐的装扮，把我们寇家的身家都给耽搁了。”
“吴妈，这样不是很好么？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我只是桃花镇的一个小顽童，一个没人管教的疯孩子。”
“小姐不能这样说，你是千金小姐，老爷的掌上明珠。”
“以前或许是，从今往后我是寇桃花，一个女子示范学校的学生而已。”桃花的言语少了玩虐，她开始以大人的口吻说话，俨然成人一般。
桃花镇，父母兄弟老太爷等等琐碎的一切从此闪到了桃花的身后，她全身心的投入到学校的学习当中，如饥似渴的探求着知识，参加各种聚会和社团活动，她仔细聆听着，盲从着，被蛊惑煽动着参加街头的游行，声援北伐军，抗议帝国主义干涉中国内政，一时间，桃花的名字被学校的每个人所熟悉，凡是学校的活动每一次都少不了桃花，很快，桃花成了女子示范学校的名人，又由于她的出色容貌被同学们私下里公认为校花，学生们编了个顺口溜，“桃花桃花，女校一枝花”
桃花听到了这种议论，她没有生气，她满足于这种荣誉，满足于学校的这种生活，不知疲惫的穿梭，奔走。
武昌城的富家子弟闻到了女校桃花的香味，纷纷疏通关系想认识桃花，每天下午放学，校门口总是趴着几辆外国进口的轿车。一个胆子大的公子哥凑近桃花套近乎。“桃花小姐，我送你回家吧，你看我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
桃花装傻，故意看看马路对面。“我只看到一个甲壳虫，没有看到什么汽车。”
说完，桃花和同学们咯咯笑着走开，留下公子哥站在马路边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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