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出落成美少女的桃花引起了很多人的妄想，但是桃花的玩虐本性却让接近她的人很尴尬，她就像一朵带刺的瑰花，你要是喜欢她只能默默的欣赏，要是想折断她占为己有，会扎得满手是刺。
周末，学校的新文化戏社召集学生选拔话剧‘牡丹亭’的演员，桃花对于出头露面的事情总是很感兴趣，她事前专心的做了一番梳理打扮。桃花知道，这是省长也就是校长李红尘的编剧，早年李红尘受莎士比亚戏剧的影响对中国古老剧目的改编非常投入，倾入大量心血成功的将元曲‘牡丹亭’改编成话剧。晚清时期，李红尘的举动只得到少数人的支持，多数人认为他是个疯子，是个叛逆的书呆子。
对于汤显祖的‘临川四梦’桃花了解的不多，只是看过手写版的‘还魂记’，她模糊的记得那是有关男女爱情而产生的离奇故事，人能死而复生，死而复生的人与自己的梦中情人终成眷属。桃花看这篇戏文的时候还是懵懂不懂人事的年龄，再说，她的童年是在寇家后院度过的，她的四周都是女佣，唯一接触的男性就是自己丑陋而专横的父亲，男性给桃花的映像并不是很美好，桃花对于男女之事并不知情，书本上含蓄的表达也没有启发她的情窦，反而蒙上了神秘的外衣。
戏社的社长是桃花国文教师，这次剧目就是国文教师做导演，所以桃花被邀请成为女主角的后备人选。
选拔现场，几十位女生在舞台上排成一行，从第一名开始每人读一段台词看语言功夫，做一个动作看身形。
台下坐着戏社的几位教师，意外的是编剧李红尘在正中间就坐，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跨短枪的护卫。
“我乃是南安太守杜安之女名丽娘，年芳十六正是好时光。”桃花嘴里背诵着台词，身形忸怩踩着小碎步往前走了几步，一不小心左脚踩了右脚，身体一晃右手在空中轮了个大大的弧线。台下立刻传出笑声。
“山花烂漫为君采，抛出绣球等君来。”桃花随口一句自编的词句出口，很好的掩饰了她身形的巨大晃动，正好象用力抛出了一个野花编织的绣球，台词与动作吻合，看不出这是一次失误。
“好！” 李红尘第一个拍手叫好，他是专业的票友，喊出的“好”字干脆利落，短促有力。
省长叫好，其他人急忙跟随 ，叫好声一片，掌声如雷，吓了桃花一跳，她圆睁着眼睛不知所措。
“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李红尘问导演。
导演忙回答；“寇桃花，就是考试作文第一的那个山里娃。”
“哦，哪个山区的？”
“鄂北桃花镇人，上过新学堂，读过私塾。”
“寇姓是当地大姓么？”
“这个我还不知情，见谅。”
李红尘冰雪聪敏，他的意识中寇雄是当地最富的乡绅，能够读新学堂和请私人教师的，肯定是有钱人。那么，寇桃花和寇雄就会产生必然的联系。
他在心里嘀咕，‘鸦片贩子不可能有这样的女儿，这个女儿好像天赐的一般美貌，而脸上留着刀疤的寇雄没有这份福气。’
这是他不愿意将两者联系起来的本意，但是实际情况就是他的第一判断。李红尘的直觉极其敏锐，很多次他都是依靠直觉起死回生。
但是他又很优柔，他还在猜想。鸦片贩子有钱，有钱就可以娶到十里八乡的美女，生个漂亮女儿也是情理之中。他的思维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第一判断上来。
这下不必劳烦徐军长了，我找到了寇雄的死穴。
他坐在台下仔细的端详桃花，他感觉这个女子的做派很像一个人。大眼如铃，面白似雪，害羞的时候两腮会绯红如艳丽的桃花。李红尘微闭着眼睛，他在内心深处搜索着他所见过的女人容貌，有谁和桃花这样相像呐？
“校长大人，您看这杜丽娘的人选。。。”导演征求李红尘的意见。
“就是那一颗桃花。”
导演会意，对着台上宣布。“寇桃花同学留在舞台上，其他人先到后台等候。”
“寇桃花同学，假如你就是杜丽娘，现在有个一表人才的书生向你走来，而这个书生的摸样和你梦中的情人一样，你会怎样？”
导演在进一步启发桃花，而这个时候李红尘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上舞台，走向桃花。
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忧郁而深沉，光洁发青的两腮和下巴紧绷着，眉宇间时而紧缩时而舒展，锋利的目光透过桃花的瞳孔进入她的内心窥探。
桃花感觉到这种眼神的威力，她习惯性的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又睁大了一圈，闪电一般的亮眸与李红尘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李红尘的目光突然暗淡，他莞尔一笑。“假如，我就是那个你朝思暮想的书生，我借着阴魂之路来到了你的身边，你是怎样的感觉，说出你的直觉，你会怎样。”
“我会与君共舞，辗转君则而不分离，相守千年。”这种词句【诗经】上很多，桃花顺手拿来一句白话说出。
李红尘闻言低下头，复又抬眼望着桃花。
“你就是杜丽娘，你就是我要找的晓月。”说完，李红尘将巴掌狠狠的拍在大腿面上，发出了啪的响声。“绝世佳人，真是绝世佳人！”
桃花没有听说过晓月，台下的人也在嘀咕。“晓月是谁？”“哦，是反正前的鄂剧名旦，曾经出演过杜丽娘，那个眼神勾魂啊，夺人心魄。”
“校长这样一说，果然是很象，如果上了妆，更是如同一人。”
教师们的言语把桃花说得云中雾里。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她猜测将‘晓风残月’挑出来做名字的女人一定很伤感，很悲情。
桃花向李红尘深鞠一躬，向台下的教师们深鞠一躬。“校长先生们放心，我会全身心投入到杜丽娘的角色中，我不会让校长先生们失望，我一定把这个角色把握好，演好杜丽娘。”
桃花就是桃花，倔强起来很认真，认真起来很倔强，所以，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
话剧牡丹亭演出极为成功，谢幕的时候李红尘的眼泪挂在了眼线上。他问自己，这么些年风和雨，你竟然还有眼泪么？李红尘红笔批注，“杀”，然后在名单上圈上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的人头第二天就会挂在城门的旗杆上，如果一次斩首的人太多，人头会分别装在一个竹子编的笼子里挂在城墙边，鲜血滴答。
这么些年枪林弹雨，我怎么还会流泪？李红尘不敢相信。他骑着马穿行在街市当中，背在身后的土炸弹已经点燃了导火索，一步，两步，三步。。。组织给他的任务是刺杀巡抚大人，杀身成仁。清兵护卫的羽箭在他身后如蚂蝗一样追逐着他的身体，汉阳造步枪的子弹在他耳朵边呼啸着嵌入店铺的牌匾上，炸开一个个爆米花一样的口子，李红尘没有惧怕，他反手从后背扯过炸药包，硬是从轿子的窗口撞碎玻璃将炸药包塞了进入，也就是同时，轿子中一声闷响，轿子解体飞溅，人肉横陈，他自己也拐倒在人群当中，栽了个人仰马翻。
革命党做了最坏的打算，六组人阶梯刺杀，前面的中枪后面的补上，李红尘抽的签是‘六’，前面的五个人没等靠近轿子就已经被乱枪打死。李红尘心中胆怯，但是坐骑受惊狂奔，李红尘没有逃生的选择，他只有继续刺杀一条路可走，于是他得手了，他的成功在于飞逝一般的速度。
时隔一年，李红尘才知道当天轿子里坐的不是巡抚大人，而是巡检使夫妇，也就是他的亲生父母。狡诈的巡抚知道巡检使的儿子是留洋归来的革命党，也知道他是行刺刺客之一，他用巡检使夫妇做诱饵，闹市出行引诱革命党采取行动，而他却在另外的地方剿杀兵变的新军。里外配合的计策被巡抚各个击破，革命党起事失败，大部被斩首，而李红尘却神奇的侥幸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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