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这一日,裴思谦把裴清荷叫进了书房,把所有的奴仆都赶出去,只剩下父女两人谈话。
「这些天我四处走动了一些地方,拜访了几位同年好友,听说我这次能够万幸脱身,是因为三皇子的关系?」裴思谦盯着裴清荷,若有所思地说。
裴清荷点点头,说:「应该是的吧,当时咱们家被封了,女儿就算想出外去求人周旋也不能,只能被动听候消息,后来是忠国公世子仇正鸾来传话,说您必定无事。」
「是牛之牧在背后出力求了三皇子吧?」
「嗯。」
裴思谦忽然阴森森地笑起来,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哈哈,枉我一辈子自负自得,却原来还不如一介奴仆看得准!」
「爹?」裴清荷有点担忧地看着他,裴思谦的神情不太对劲。
「哼,我告诉你,牛之牧这个小子城府太深沉,太阴险,绝对嫁不得。」
裴思谦忽然对她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许嫁给他了。」
「为什么?」裴清荷又急又怒,忍不住站了起来,声音都拉高了几分:「爹,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忘恩负义?为了救你,他负了重伤,连命都豁出去了,你却要悔婚?」
「你懂什么?爹敢给你打包票,那小子现在铁定没事,苦肉计谁不会使啊?」裴思谦哼哼冷笑,「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大皇子密谋叛乱的事,所以才投靠了三皇子,可是他知道了这事,也不透漏一点风声给我,只是几次劝我不要与怀远侯府联姻,却又不说出个真正的道理,只说什么袁凤鸣私德有亏,那叫理由吗?他眼睁睁看着我涉险,害我在牢里九死一生,他之所以对我隐瞒不报,就是为了事发后对我施恩,让我对他感恩戴德,然后把女儿乖乖送到他手上吧?呸!别妄想了l帐东西,做总管的时候就敢对主人藏私,另谋他路,以后自然也不会对你有多好。」
听了裴思谦的一番强词夺理,裴清荷彻底无语,她还以为她爹经过一番磨难已经彻底悔悟了,却原来还是如此自私与不可理喻,连自己招惹了滔天大祸差点丢命都要推卸责任,还要怪罪舍命救他的恩人。
大皇子谋逆之事,别说牛之牧这样身分低微的人难以探查到确切消息,就算三皇子有了消息,也不可能把这种大事直接告诉他一个外人,牛之牧根据各种蛛丝马迹,能够预测到怀远侯府「不可联姻」,对裴思谦做出规劝,就已经算是很有能耐了。
而且他能够拿出来的理由,是袁凤鸣私德有亏,又哪里不算理由了?任何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知道了对方包养戏子还婚前就生下私生子女那种事,都不会再坚持把宝贝女儿嫁给那种所谓的「青年才俊」吧?
偏偏裴思谦自己不听劝,被权势迷了眼,只想攀附上大皇子一派,想等大皇子登基以后,他跟着沾光再升官发财。
这样自作自受,能够怪得了谁?
裴思谦不顾女儿的怒气,一脸坚决地说:「我说不许嫁就是不许嫁,你以后老老实实给我在府里待着,日后爹自然会给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乘龙佳婿。」
裴清荷气得手脚发抖,她发狠道:「那我也不妨告诉您,我这辈子还是非牛之牧不嫁!您同意,咱们皆大欢喜,您不同意,女儿就自己嫁!」
「你敢!」裴思谦吹胡子瞪眼,怒道:「越说越不象话了,你看你还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吗?你的三从四德都学哪里去了?」
裴清荷倔强地回瞪着他,就是不肯屈服,回道:「男人不好,就要求女人三从四德,这是什么道理嘛!」
裴思谦伸手指着自己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脸色铁青,最后只能吼一声:「这个家我最大,就得我说了算,你给我回房关禁闭去!」
裴清荷气愤愤地走了。
裴思谦颓然坐下,他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实在是强词夺理,但是他确实不想把女儿嫁给牛之牧,因为他其实是被这次牢狱之灾给吓怕了,现在的他变得胆小如鼠,草木皆兵,他不想再在诸位皇子之间投机选边站了,而牛之牧却成了三皇子的人,这怎么可以呢?
大皇子虽然被囚禁起来,算是成了废人一个,而和他一母同胞的四皇子被他连累,也注定与皇位无缘了,可是剩下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究竟最后谁能继位,还是个未知数。
这次的谋逆大案里,二皇子救驾及时,比三皇子早去了半天,显然更得皇上的欢心,据说最近很是受宠,皇上甚至把许多重要的职务都交给他负责了。
而三皇子救驾迟缓,明显不如二皇子,最后三皇子还能胜出吗?
裴思谦现在已经不敢预先下判断了。
他觉得自己自在官踌了这么多年,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他竟然觉得眼前一片雾茫茫,他根本无法在混乱的时局里厘清思路,做出判断。
他只是与怀远侯府商议过联姻之事,哪怕还只是口头之约,就连累得他险些丢命,还到牢里转了一圈,那如果三皇子最后再失败,最终二皇子登基,而自己的女儿真的嫁给了牛之牧,那自己会不会就真的没命了?
只要这么一想,裴思谦就不寒而栗,他从来没有如此直接感受到皇权之争的残酷,所以他决定接受牛之牧的劝告,远离皇位之争,做一个不与任何皇子亲近的「纯臣」。
因此,他坚决不允许裴清荷嫁给牛之牧。
如果最后三皇子胜利了,那到时候再说,他顶多最近不给女儿说亲就是了,再观望观望吧。
只希望这呈位之争能够快点落幕,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和谁家联姻,自己的女儿或许就要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了。
裴清荷被父亲禁足了,心情十分恶劣。
她万分担心牛之牧的伤势,又担心父亲会不会再把自己胡乱嫁出去,忍不思乱想,心烦意乱。
这时裴清莲却忽然跑来找她大闹。
一直浑浑噩噩的妹妹忽然变得生龙活虎,裴清荷是觉得有点欣慰,只是她对着自己发什么火啊?
裴清莲也清瘦了许多,此时却犹如着了火的小辣椒,对着裴清荷狂吼:「裴清荷,你太过分了,太歹毒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还我的奶嬷嬷!」
裴清荷一头雾水,她转头看自己的大丫鬟,问紫鸢和碧鸢:「什么奶嬷嬷,出什么事了?又关我什么事?」
裴清莲眼睛红通通的,带着哭音道:「你少装蒜了,我去问过裴国忠,他说是你的吩咐,才把我的奶嬷嬷卖掉的。」
「啊?」裴清荷越发不解,她根本没这么对裴国忠吩咐过。
裴国忠以前是侍郎府的二管家,牛之牧的副手,现在接替了牛之牧的职位,成了侍郎府的总管。
裴国忠为什么要把裴清莲的奶嬷嬷卖掉?而且还打着她的名义?
裴清荷说:「我真不知道你所说的事,不如我们叫来裴国忠问问?」
她和裴清莲一样,都还不适应叫裴国忠总管,在她们的心目中,牛之牧才是最有权威的总管大人。
裴清莲怒道:「你少狡辩了,我都问清楚了,就是你的缘故,我不管,你把我的奶嬷嬷卖哪里去了,快点给我找回来,不然我跟你没完没了!」
裴清荷不理她的缠闹,吩咐紫鸢:「去请裴总管,我要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裴国忠很快就来了,听了裴清莲的哭闹,不由苦笑道:「二小姐,你的奶嬷嬷犯了事,是之牧大哥离府之前就特意吩咐过一定要处理掉的,但是因为之前咱们府里的一些变故,此事才一直拖到现在办理。而且小的也将事情的经过禀报给了老爷,老爷也是同意了,所以才发卖掉,你和大小姐闹,根本无济于事。」
听到自己的父亲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裴清莲的嚣张气焰顿时委靡下来,只是忿忿地瞪着裴清荷。
裴清荷却是大为奇怪,问:「牛大哥吩咐的?那位嬷嬷到底犯了什么事?」
裴国忠看了一眼裴清莲,欲言又止。
裴清荷对裴清莲道:「既然此事得到了父亲的批准,就无可挽回了,你还是回去吧,身边无人伺候的话,就请二娘再给你挑选一位嬷嬷。」
裴清莲忿忿不甘地走了。
裴国忠这才对裴清荷说道:「具体如何,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听之牧大哥说,应该是和前次大小姐去碧云寺上香的事情有关,那位奶嬷嬷挑唆二小姐陷害大小姐,想让大小姐在其他男人面前露脸惹事,但是传言中好色如命的仇正鸾公子并没有因此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大小姐才万幸逃过一劫。」
此事的其实颇多周折,裴清莲派人有意放出消息给仇正鸾,说有一个绝色大美人要去碧云寺上香,但她不知道仇正鸾和牛之牧交好,仇正鸾也并非她想像中的色中饿鬼,仇正鸾将消息传回给牛之牧,又邀请了三皇子一起去碧云寺娱乐消遣,他们对大美人的兴趣不太大,更想看的是牛之牧的笑话。
这其中有颇多巧合,裴清荷才在无意中躲过一劫,若裴清莲找了真正的色鬼,而牛之牧又没有提前得到消息,那裴清荷很可能真的会遇上麻烦,所以牛之牧是绝对不会放过裴清莲主仆的,发卖掉她的奶嬷嬷不过是个警告,如果她再有其他动作,牛之牧此时离开了裴府,没有了主仆的限制,他也就不介意对她直接动手。
听了裴国忠的话,紫鸢恍然大悟,失声道:「我就说那时候二小姐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摔倒,还扯掉了小姐的纱笠,原来她根本就是故意的!二小姐太歹毒了!万一小姐真的遇到了登徒子,被人轻薄了去,那小姐这辈子不就彻底毁了吗?」
碧鸢也心有余悸地说:「太可怕了,二小姐年纪轻轻,怎么可以如此陷害亲姊姊?」
裴清荷虽然也因此更加厌恶裴清莲,并且在心中暗自提高警惕,但她此时的心思却是放在牛之牧身上,原来他不知不觉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吗?
他暂时无法直接处置裴清莲,就只好打掉她身边的爪牙,所以才发卖了那位奶嬷嬷吧?
裴清荷只要这么一想,就忍不住内心感到甜蜜。
打发走了裴国忠后,她想了想,一个大胆的主意越发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