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应允
这一日明媚到底是没见到景正卿。
此后，明媚从卫宸口中听闻,景正卿跟云起两,调防出城,去清剿上回的雀屏山余孽了。
秦家庄的自从上回被官兵围剿,死伤大半,头目秦龙也自被擒拿,斩于闹市,但最近不知为何,又有些贼党彼处作祟,三五不时掳掠过往客商,搅乱乡里。
景正卿跟云起去后七八天,传回来许多消息,终于第十天上,官兵将残余贼党击溃，得胜回京。
这自然是个好消息，可是另一方面，却另有个消息飞速传开，那便是景府的二公子剿匪之中受了伤……且受伤不轻的样子。
这消息传开的时候，景正卿还没回京。
景睿赶紧派去打探，回来却只报说二爷是交战之中，被冷箭射中……但是没有大碍，让府里的都不必着急。
景睿爱子心切，吓得魂不附体，唯恐景正卿有失，若不是景正卿派回来相告说让众安心，也不必探望免得横生枝节，景睿早就飞奔去探望了。
好不容易盼了兵马回京，景府满府的翘首以望，等待二爷回府，然而景正卿的随从却又来报，说二爷公务缠身，且先不回府了，要衙门里头住几日再说。
景睿又急又是担心，被苏夫跟老太太催着，便去司武衙门探望儿子。
进了内堂，景睿先嗅的一股极大的药味，吓得他揪着心，跑到里面一瞧，景正卿躺床上，气息奄奄地躺着，云起站旁边，一脸忧色！
景睿吃了一惊，本以为儿子没什么大碍，但是见这光景，哪里像是个没大碍的样？当下便到床边，握住景正卿的手，唤道：“卿儿！”
才握着手，景睿心头巨颤，只觉景正卿的手冰凉之极，毫无温度。
景睿吓得差点松手，揪心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是说没有大碍么？”
景正卿双眸似睁似闭，含含糊糊道：“是谁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
景睿听儿子声音都极微弱，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似睁不开……景睿心头大痛，眼泪差点掉出来。
云起旁边便道：“正卿，是伯父来了！”
又转头看向景睿，皱着双眉，叹息道：“伯父，原本伤的就有些厉害……是正卿怕家里担心，才让瞒着的，此刻回来了不回家，也是怕给大家伙儿看到，吓着了伯母跟老太太等……方才他清醒的时候，还叮嘱，不许将消息透露出去……”
景睿又惊又心痛，老泪纵横：“胡闹！伤的这样居然还……这、这可怎么了得？”
云起道：“伯父，别急，其实伤势已经无碍了，也换了许多太医看过……都说……”
景睿吸吸鼻子：“说什么？”
云起拉拉他，他耳畔悄声道：“说是正卿有心病，忧思过甚，才一直压着裁不了……”
景睿呆了呆：“心病？”
云起叹道：“唉，也不知道……大概是他们看错了，也是有的，正卿身子强健，这伤虽厉害，却不至于撑不过去的，伯父千万别急，回去后也别跟老太太等透露……免得……白费了正卿一片孝顺苦心。”
景睿看看他，回头又看看景正卿，重新握住他的手，点点头道：“知道了……”
云起道：“伯父，没事的，您回去吧，这儿看着就行了……”
景睿才见了景正卿，哪里舍得就走？只想多看两眼，然而看一眼他憔悴脸色，只觉得脸儿都也瘦了不少，跟之前的神采飞扬判若两，一时越发悲痛。
景正卿咳嗽了两声，却道：“是谁？是明媚么……明媚妹妹……很……”声音喃喃，几不可闻。
景睿却听得分明，云起忙道：“正卿，是伯父来看了，正卿，清醒些……”
景睿呆呆，心中便回味那几句话。
云起便对他道：“先前喂着吃了几口药，时而有些不清醒，就会胡乱叫……伯父别急……”
说话间，景正卿睁开眼睛，便看向景睿，目光定了定，终于叫道：“父亲？”
景睿见他终于认得了，眼泪啪啪落下来：“卿儿……的好卿儿……怎么几日不见竟变得这样？”
景正卿咳嗽了会儿：“父亲别为担心……、无恙……咳咳……过几日……自能好了……父亲莫哭，若是回府，且对母亲瞒着，也向祖母问好……就说不孝……忙于、咳……公务，等……”
景睿见他才清醒，就说这些话，心酸至极，忙不迭拦住：“别多说了，都知道了……一片苦心，父亲自晓得如何做。”
景正卿看了他片刻，眼神却又恍惚起来，喃喃道：“姑父……不怪了么？肯把明媚……”眼神逐渐茫然，声音也微弱下去。
景睿钻心疼痛，放开景正卿，起身走开，竟跺了跺脚。
云起本没动，忽然手臂剧痛……云起忙咳嗽道：“伯父……正卿他、他又说梦话了……等过了这阵儿就好了。”
景睿抬头，忍了眼中的泪，这才回头，又看他一眼：“三郎……是正卿的好友，就暂且劳烦……此好生照料他了。”
云起紧紧皱眉，道：“伯父，这是哪里话，别这么见外。放心，正卿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啊，”景睿点头，“卿儿一定会没事的。”
景睿跟云起分别后，便出了府，一路上让马儿缓缓而行，过闹市，过长街，景睿想到景正卿的神态……一阵心酸。
渐渐地眼前道路分开，一边儿是往景府去的，另一边儿……景睿驻马看了会儿，终于调转马头。
景睿打马直奔卫府，下马问了声：“卫凌么？”
仆道：“大刚回来。”
景睿一声不吭，迈步入内。
里头卫凌听了通报，便从内院转出来，景睿上前，二话不说，便道：“为何一直不肯答应正卿跟明媚的亲事？”
卫凌落座：“哟……这是怎么了？说什么‘一直’，景府来提亲，不就是前日那么一次么？”
景睿冷冷看他，道：“上回放榜之日，不也拒绝了么？”
卫凌一笑：“那个算什么？两个孩子私底下说的话，也能当真？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难道是谁随随便便一说要娶的女儿，就忙不迭答应了？名不正则言不顺呀，景大。”
以景睿的脾气，若是平日，早拂袖离去。
此刻景睿却瞪着卫凌，道：“也知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婚姻大事不能儿戏？那么当初怎么也无三媒六聘，直接就带了如雪走了？！如今却来跟要这些？凭什么！”
卫凌挑眉，道：“是啊，是没有三媒六聘，故而到现仍旧仇视憎恨着呢，怪罪出身卑微，配不上如雪，又行事荒唐，才一直看不入眼……如今儿子却也如此荒唐，私下竟说什么要娶十岁的女孩儿，们景家又是高门大户，恐怕们也是配不上的，若是一口答应，是不是也会觉得们是高攀？会不会也会从此低看了明媚？照的性子，多半是逃不了的吧！”
景睿双手握拳：“原来是因此而拒绝？好，当初的确有那么一点心思，但是后来，不是也派了媒正式上门了么？为何仍是不应？”
卫凌笑道：“只看到媒，又不知心里怎么想的，卫凌虽然出身寒微，但的女儿，却是的掌上明珠，不是谁派个媒上门一说，就得拱手送出去的。”
景睿磨牙：“说到底，是想让亲自前来求？”
“不是。”卫凌淡淡地，说道：“是想让真心实意地想明媚当们景家的媳妇，以后也不至于亏待她。”
景睿道：“如何才算是真心实意？”
卫凌看他，微微一笑。
景睿对上他的目光：“明媚的确是喜欢的，但是……一直都不喜欢！直到现也很不待见，拐走如雪，永远都无法原谅，可是……”
卫凌目视景睿：“可是？”
景睿说道：“本来绝不会向低头，也绝不会求什么……但是如今卿儿……非明媚不娶……”
景睿说到这里，忽地一撩袍子，跪了下去：“卫凌！知道也讨厌，就如讨厌一样，但是并没有因此而讨厌明媚，何况她是卿儿所看中的。今日跪这里，如此……可能让见着的真心诚意？如此，总也该放心，并不至于会低看明媚了吧？请求，答应这门亲事！”
景睿说完，想到景正卿的模样，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他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公子，只跪过君父，跪过祖先，跪过长辈……这还是他头一次跪一个平辈，且是他从来都不喜欢的。
但是……景睿此刻，心中却毫无委屈之意，为了景正卿，他什么都可以做。
景睿死死地看着面前地面，眼睛模糊了又清晰，隔了会儿，他忽然听到一声叹息，而……就他的面前，有缓缓地……同样跪地。
景睿一惊，猛地抬头，果不其然对上卫凌的双眸。
“一向心高气傲，竟肯向跪倒……”卫凌望着景睿，一笑：“怎么受得起呢？”
景睿震惊，但是他心底却只担忧一件事：“如此，莫非……”
——卫凌他是不是仍旧不肯答应？
卫凌凝视景睿双眸，微笑道：“这就是为父母之心，是有些为难们，但不是为了跟赌气，只是至为疼爱明媚，不肯就这么轻易把孩子许出去，又不想她受到丝毫薄待，所以要的礼格外多些，而也肯为了正卿做到如此……”
景睿呆呆地看着卫凌，心里七上八下。
卫凌道：“说实话，正卿那个孩子，是很喜欢的……既然真心诚意地接纳明媚，自然也乐得有一个好女婿。”
卫凌说着，乍然一笑，抬手扶住景睿双臂：“起来吧！不白白受一跪，故而也跪还给，且安心，这门亲事，许了就是……但是改日，还得派三媒六聘过来，正式下聘。”
景睿如梦初醒：“……”
卫凌挑眉：“如何，要反悔？”
景睿跺脚，真想一把捏死这个，但是……
景睿道：“要什么，都答应，但是现……明媚何处？”
卫凌道：“要见明媚？”
景睿道：“不是要见，是正卿……他伤着了，神智恍惚，快叫明媚过去看一看他。”
卫凌哼道：“原来如此，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景睿气道：“怎敢此刻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卫凌忍笑：“罢了，不逗了……”
卫凌知道景睿性子，不比他跟景正卿……却也不说破，当下便叫：“去叫小姐出来。”
下领命而去，隔了会儿回来，神情有些迟疑：“老爷，小姐不房中……”
“什么？”卫凌跟景睿都吃了一惊。
那仆道：“小姐的丫鬟说……方才小姐急急匆匆出去，说是要去司武衙门什么的……让老爷别生气……”
卫凌噗嗤一笑，回头看景睿：“行了，这下儿的气该消了吧？的女儿终究是向着儿子的，连的话都不听，自己偷偷就跑了，哼，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话说回来，景睿怎么养了那样一个满腹黑水儿的儿子的？
这边景睿却松了口气，这一刻，面上才露出一丝淡淡地笑。
其实景睿来之前，卫凌正内院安抚明媚。
而卫凌，也并非如景睿所见一般的那样冷静……出现景睿之前时候，卫凌也正忍得辛苦。
自从听闻了景正卿受伤的消息之后，明媚就有些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景正卿回了京，便叫卫宸打听消息。
卫宸替她跑了几趟司武衙门，却见不到景正卿，只听家说二爷伤的厉害，几日不露面，静静养伤呢。
明媚几次按捺不住想要偷跑出去，都给卫凌拦下。
卫凌道：“不许去，去了，于事无补。”
明媚起初还是听的，渐渐地越来越担忧，有几次晚间竟做了噩梦，哭叫醒来。
玉葫也跟卫凌说过数次，明媚经常无缘无故便落泪，暗暗哭泣。
今日明媚便要去见景正卿，卫凌将她拦住，百般无奈，便道：“怎么不听爹爹的话了？”
明媚委屈道：“自然听爹爹的，只是他如今伤着，难道去看看也不成么？”
卫凌道：“听爹爹的，爹爹向保证，景正卿没事，且安心再等等……就知道端倪了。”
明媚对这话半信半疑：“怎么会没事呢？都好久没露面了。”
卫凌道：“总之不许跑出去，听到了么？”
明媚这段日子闷家中，怄得也辛苦，顿时便哭道：“万一他伤的厉害呢，爹爹这么大能耐，就让偷偷去见他一下也是好的，只要他好好地，就立刻回来，不行么？”
卫凌恼怒：“现还没定亲，也没成亲，就这样向着他了？”
明媚道：“只是怕他伤的狠了……”
卫凌无奈：“他哪里会伤着呢？别只听那些风言风语，那是说给别听的，却先坐不住了……”
明媚见不成，就来撒娇，只是缠着卫凌相求。
卫凌焦头烂额，正无奈中，便听有报景睿上门了。
因此景睿这一来，反而替卫凌解了围，不然的话，卫凌怕也要扛不住了。
却没想到他们这儿谈拢了，那边明媚到底是跑了出去。
明媚骑马一路往司武衙门去，还有些不认得路，幸好拉了叶若当识途老马，左拐右拐到了地方，门口守卫将他们拦住：“什么！”
叶若道：“们是景二爷的亲戚，前来探望，二爷可？”
守卫面面相觑，而后说道：“景二爷养病，不见客，何况司武衙门重地，闲免进。”
明媚着急：“他病得如何？连也不许进么？劳烦通报一声可好？”
守卫见她貌美之极，言语有礼，便不敢怠慢，问道：“小姐是哪个府上的？”
明媚道：“姓卫，是吏部侍郎卫大府上。”
那守卫正要叫进去通报一声，却见云起揣着手，不知想什么似的，一边走一边笑摇着头。
明媚跟叶若一看，齐齐叫道：“云起！”
云三郎猛抬头看见两，急忙便跑出来，守卫见他们认得，便道：“原来是三公子的相识。”便不再拦阻。
云起跑出门来，惊喜交加：“明媚妹妹，叶若，们怎么来了？”
明媚道：“听说景正卿伤着了？他如何了？快带进去看看。”
云起搓搓手：“这个如何嘛……”
明媚抓住他的手臂：“什么如何？快领进去。”
云起愁眉苦脸看着她，迟疑着说道：“还是……不必了吧……”
明媚见他推三阻四，只以为景正卿不好了，一时心头阵阵发冷，眼前发晕：“他、他……”
叶若见明媚有些站不住脚，忙扶着她，便问云起：“这是怎么了？妹妹瞒着卫大，偷偷地跑出来的……竟这里支支唔唔！是好是歹，给个准话儿啊！”
云起见明媚脸色不好，委实是急了之态，便苦笑道：“罢了罢了……要见就见好了，反正……被骂的又不是，他自作自受罢了……”最后一句，却是极小声嘀咕出来的，叶若跟明媚都没听清楚。
当下云起跟守门的侍卫打了招呼，便领着明媚跟叶若进内，穿过大堂往武官们居处走去。
眼看将要到景正卿的居所了，云起用力咳嗽了声，忽然大声道：“明媚妹妹，这里就是正卿住的地方了！”
叶若听他忽然间如此大声，简直“声若洪钟”，倒像是故意的，不由皱了皱眉：“忽然嚷嚷什么？病不是需要静养的么？”
云起就低头不语，叶若看得仔细，瞧见云起脸上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笑意。
叶若不由地疑惑：景正卿伤重，云起是他好友，怎会露出如此古怪地笑容？莫非……
叶若起疑，那边明媚却是加快步子便跑进屋里去，叶若瞧着明媚进去，便拉住云起，低低问：“实话跟说，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