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王恬恬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女人，从小什么也都没缺过，物质上的惊喜对她来说太过麻木，太过普遍的东西也不至于让她瞬间飙泪。只是现在车前方的这画面在一瞬间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过巨大，又加上刚刚飙车时被吓到的后遗症，简直让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根本止不住。

    远目望去，挂满星星的夜幕铺天而来，翠嶂青峰围绕下，小若棋盘的台北市区光亮点点，霓虹闪耀，可是不管再如何星光灿烂的晚空，再怎么闪耀夺目的夜景，都无法阻挡这画面的震撼。现在她眼中，除了，这一栋楼，再无其他。

    台北市，迄今已来唯一一栋摩天大厦，台北的标志性建筑，以五百多米的高度曾占据世界第一高楼的101，在一片灯火通明的低矮楼房中，孤零零地耸立，直入云端，好似通天塔一般，震慑人间。

    而此刻，这栋通天塔身上，华灯闪烁，光彩璀璨，只为她一人。

    ANGELA

    六个字母，她的英文名，让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犹如寂寥的星辰，灿若明珠。

    半响，她泪水已止住，只是脑海中却一片茫然，空白如也，没有词句，心中还是千涛万浪，犹如

    的湖水中被掷入巨石，泛开了阵阵潮水，再也无法风平浪静。

    KIWI转头瞧她小脸蛋上还挂着晶莹泪珠，呼吸微促，出神地看着远方的101，温柔地笑起起来，只道果然值得。他又看向前方，拿出了手机，按了下。

    眨眼之间，灯彩变化，六个字母变成了一句英文。

    IAMSOINTOU

    这句话犹如在她脑海中炸起一声响雷，让她回过了神。王恬恬惊讶地如木头般愣愣地戳在座位上，KIWI是在向像她告白？为什么KIWI会喜欢她？明明他们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就算重逢也才几个星期，怎么就能说出我是如此喜欢你的话？在被人如此牛逼的告白时刻，她居然想起了万芳的忠告，说KIWI像个花花公子。

    KIWI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头靠在椅子上，不言不语，他的手指又轻轻点了下手机，紧接着那句英语变幻成了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和英文字母Happybirthday，在蛋糕出现的霎时，101顶端的四面楼身上炫彩夺目的烟火，一层一层接连不断喷涌而出，犹如一个等着她去吹灭的大蛋糕。

    王恬恬就这么坐着，被这么告白，被这样提前过了生日。她心里下意识地跟着数完烟火的楼层，不多不少，25层，这就是了，下个月中旬，她正式满25岁，虚岁26。

    “许个愿。”KIWI看着远方的那个耀眼夺目的大蛋糕，终于开了口。

    父母健康平安，事业爱情得意。她心里默默念道这两句，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如此，凡夫俗子，人生在世，执着的也就是这些东西。

    “吹灭它。”KIWI继续说道。

    王恬恬转头他，KIWI也转头看着她，他点了点头，似乎是要她相信，轻声道：“吹灭它。”

    她半信半疑，微微张开小嘴，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好笑，不觉嘴角上翘，忍不住笑着朝车窗吹了一口气。

    101大楼，在就这么一瞬间暗了下去，仿佛收敛了通体华彩，万籁俱寂，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两个人，在狭小的车厢内，都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就这样僵持着坐了几分钟后，王恬恬心道这厮告白都没用自己说一句话，要是这样坐着，说不定要坐上一夜，思量半刻，便先主动开口。

    “那次，你说从南飞到北去看的那个人，”她转头看他：“是我？”终于，她想到了这点，不然她无法说服自己，KIWI会在这么短的重逢时间中喜欢上她。

    KIWI没有看她，只是自己低低笑了起来，可能是想起那个时候像傻瓜一样的自己，那个时候他都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想到她可能早就忘掉了KIWI这个人，想到她那么优秀不会缺少追求者，想到害怕自己兴冲冲地走上去与她相认，却可能只会换回淡淡的几句寒暄。

    想到田小蝶的那句话：“这世界上的人，本来大多都是生活在蜜罐中的小人儿，然后慢慢地被各种残酷的现实一个一个打破。恬恬，是非常的幸运的一个，因为她有属于她的守护神，所以她的罐子，刀枪不入。

    当田小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轻松的笑容下藏着一些稍纵即逝的伤感，细腻如KIWI怎么不会察觉到，后来他知，她应该是为了张翊天，两个人心里都住着人，发小情谊，美国重聚，不觉竟成了可诉衷肠的好友。

    以至于后来田小蝶回北京要追回张翊天时，KIWI不仅与她上演了一出十几年重逢的戏，还暗中帮她一把，第一次的饭局，第二次的会所，为了田小蝶，也为了他自己。一直以为王恬恬肯定心有所属，才会在美国没有恋爱，与其相认成朋友不如驻足远观，因为KIWI觉得自己那点情分也不过就是小时候玩过几次，所以不愿走得太近徒惹伤心，也不齿夺人所爱落人话柄。

    可是回国后，她还是没有恋爱，即将满25岁的王恬恬，还在罐子里，没人可动，没人愿动。KIWI这才终于动了心思，也许从来就没有守护神，只是田小蝶的夸大其词而已。没有无缘无故地合资，没有无缘无故地突然重聚，没有无缘无故地暗恋了许久后才告白。

    他的每一步都是像开赛车一样，看似很快速战速决，实际上却谨慎又小心，计算得分毫不差，只是没想到打乱他计划的人，却是王恬恬，因为她突然要把发布会提前到九月金马奖，所以让他不得不把十月的生日礼物提前给她准备到了九月，这个星期，她有多忙在筹划这个活动，他就有多忙在奔波这个事情。

    “你知道……”他收敛了笑容，语气有些微微责斥：“101的档次有多难排到吗？就算跨年的烟火秀都要准备一个半月。你知道，这个星期，我也没有合过眼吗？”

    他伸出手掌在空中平行一滑：“从北京悄悄飞回台北准备，又从台北再飞回去，然后又再从北京飞过来与你汇合。你知道，从洛杉矶到纽约，从北京到台北，我为了你的飞行里数超过了五万公里，比绕地球赤道一圈还要长四分之一。”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转头看她，目光炯炯。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追上你。”

    她的心似乎动了下，那种感觉奇异又怪异，热热的，好像要喷涌而出，让她觉得无法在这车内再呆下去。势不可挡的绯红爬上了王恬恬的脸颊，十多年后，她终于收到了第二桩告白。

    阳明山，夜未眠。台北，夜未眠。

    此时，在远处的另外一个地方，暖灯微暗的房间中，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沉默不语。在月光的照射下，拖着长长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寥，窗前的风景，只有一栋耸入天际的101。

    翌日。

    被KIWI突然告白的王恬恬，心情变得异常兴奋起来，早上5点就自然醒来，甚至头一次睡得那么安稳，没有做那些怪梦。她时不时想起昨晚的事，就情不自禁哼起小调，在没人的房间蹦跶起来，像个小女孩。

    原来，我也不是没人爱。她这样想到，兴奋一阵又纠结一阵，纠结一阵又高兴一阵，毕竟这告白来得太突然，KIWI说不熟却从小认识，说从小认识却失联许久，说是熟悉的陌生朋友不为过，回想他和自己小时候玩耍的场景，又想到他竟然在美国的时候就暗恋自己，感觉真是好复杂，更何况王恬恬一下知道那么多事，不免更想要冷静。

    如果他是我男朋友……这念头频繁地出现在她脑海中。

    可是每次都马上会转念一想，和KIWI在一起真的好奇怪，之前对他的认知就是小时候的玩伴，如果一下变成男朋友，如果有一些亲密动作，她都觉得自己会笑场，真的感觉很奇怪呀。

    “我们能不能，慢慢相处一段时间，先约会几次试试。如果真的彼此都喜欢合适，那就在一起。”这是王恬恬昨晚对KIWI说的话，提前的生日礼物和告白，的确让她惊喜和感动，可是她都根本还不算很了解他，又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所以没有一口答应。

    万芳说的欲擒故纵，也非她所喜，所以她落落大方地提出先约会几次看看，至于后面的发展，随心而定。

    喜欢他，那就在一起，那只能说缘分，是天注定。

    这天，郭氏进军台湾大屏幕的发布会算是一炮打响，光影盛会，众星云集，抢占次日各大媒体报纸头版头条。

    次日就要回北京的郭子衡，正在卧室里收拾简单的行李。外面客厅的电视剧正在播放着昨晚的金马新闻，大肆报道郭氏进军台湾影业，全息技术世界顶级的新闻，紧接着就是一条社会新闻，说是昨晚有人大手笔准备101的灯光烟火秀真情告白一个名叫ANGELA的女生，并让101建成二十六年首次五百米通体熄灯，可谓声势浩大，微博甚至发起话题#土豪熄灭101，只为得到天使的心#吸引超过千万人围观点赞。

    他从卧室走了出来，看着电视上的101的画面，眼中明灭随着画面里面的101变化，郭子衡拿起遥控板关掉了电视机，他垂下眼帘，悻悻地闷声笑了下，似乎带着一点无奈与苦涩。

    这么多年，他为了另外一个人，不停地将心中的这个小人儿放下又捡起来，放下又捡起来，不停地告诉自己将她放下，可是却又舍不得，在男女之情和兄妹发小的灰色地带，来回摇动，他费了多大劲才能让说服自己只当王恬恬是妹妹。终于当向荣来找他那天，他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也许……可以得到她了。只是在事情没有完全解决之前，郭子衡绝不会多跨出一步。

    林晋嵘。他抱臂而站怔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轻笑，心道未曾想过KIWI会喜欢恬恬，如果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从郭氏去年有意向要进军台湾投放全息开始，他就已经着手准备了，借着交情找他合作，又开口要用王恬恬的公关公司，赚钱追人两不误。

    这时，万芳敲门进来：“郭总，飞机有延误，改成十二点半。我们可以在十一点再出发去机场，还有我把下午的会议推迟到了五点。”说完后发现郭子衡却没什么表示，她这才想起王恬恬的事儿，又补充道：“还有，王总让我告诉您一声，她改签了机票，不会和我们一同班机回北京。”

    “她要干什么？”郭子衡转头问道。

    “哦，”万芳只道郭子衡一向把王恬恬当妹妹看，关心下她的行程也是应该的，便回道：“王总说林老板要带她在台湾多玩一天，所以就推迟了一天。好像是去……北投温泉吧。我看王总这些天也累得够呛，应该是想去放松下。”

    郭子衡默了半刻，道：“帮我改签下机票。下午的会议再推迟到明天。”

    再说这头，王恬恬一大早就收拾了行李，然后和KIWI约着要去北投温泉。KIWI这次倒是意外地开得挺慢，王恬恬奇怪他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结果KIWI笑道因为是第一次约会，所以要将就一下她，以免被她说车速不适合而拒绝。

    一辆时速320公里的法拉利被KIWI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开到了时速八十，也是一件非常考验车技的事情，这简直让王恬恬乐得不行，等两人慢悠悠地开到了北投，慢悠悠地转悠上了山，终于达到了KIWI定好的私人温泉会所：二三行馆。

    本来这种高级会所，预约早就满额了，而且全是达官贵人，也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事。所以KIWI也是又为了王恬恬才去欠个人情，插了个队。

    一下车，就愣了。

    “咦，子衡哥，你不是回北京了吗？”王恬恬顿了下。

    郭子衡正好也刚下车，司机正殷勤替他关好车门，然后弯腰伸手，示意要带路让他进去。他转头看了一眼KIWI和王恬恬，道：“台湾的老朋友约见小聚一下，便推迟了回程。”继而眉梢一挑：“怎么，你们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