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貂
遂一起下了马走过去。苏妤也看到了那一道白影,又听得他说“回去做个护手”,只道是只兔子。到了近前一看,却是一只通体洁白的雪貂。
那雪貂已断了气,眼睛却还睁着,死死地望着一个方向,明明双目都已失去了光泽,这双眸子却让苏妤觉得心中发悸。
显是不止她一个觉得这视线不对,贺兰子珩看了一看也蹙了眉头,顺着那方向走出几步,便不远处找到一个土穴。
俯□子一看,两个小白团卧里面。
那两个小白团都睡着,相互依偎,莫名的温馨感觉。苏妤看得陡有一滞:“这是……老鼠么?”
“……”皇帝扭过头瞥了她一眼,“所以觉得那貂死时的眼神是为差一步捕到食而懊恼么?这是小貂。”
刚出生没几日,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貂,呼呼地睡着,对外面的一切无知无觉。苏妤大着胆子探手摸了一摸,一层毛软软的,其中一只有所察觉,往另一只身下拱了一拱,接着睡。
皇帝看着它们笑叹一声:“一天也没搭弓,一箭射出去就毁了一家子?”看了看苏妤一下下摸小貂身上的手,又道,“不然抱回去养吧。”
随身后的一众侍卫一时都屏息了:皇帝刚刚建议充仪把两只貂抱回去养……这可不是兔子,这东西……还是有些野性的。
皇帝说罢径自抱了一只起来,小家伙被惊醒,却因睁不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嗷”地一声轻叫,不住地挣扎。皇帝看了一看,浑身都是白的,只有额上有一块小汹斑,细看之下……似乎是个鱼型?
“哈……”皇帝忍不住笑出了声,“叫阿鱼吧。”
“……”苏妤情不自禁地抬眼就瞪了过去,瞪得皇帝一噎,讷讷地改口道:“要么叫子鱼?”
先前说“阿鱼”明摆着是有意凑着她的名字,目下这个“子”字……贺兰子珩?
改口就把自己也说进去了……陛下您倒是豁得出去。
苏妤抬了抬眉,仿若不明地只问道:“那另一只呢?”
“子鱼……嗯……”皇帝低头沉吟着,“另一只叫‘子非鱼’吧……”
“……”苏妤侧首认真地问他,“那若日后有了小貂,要叫‘鱼之乐’么?”
“可以!”皇帝郑重点头表示赞同。
苏妤伸手抱了那另一只起来,放怀里轻抚着,斟酌着和皇帝打了个商量:“‘子非鱼’听着太长了,叫‘非鱼’可好?”
“随。”皇帝笑道,“反正抱回去养。”
说得笃定,苏妤心里暗道一声:什么时候说要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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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并抱着两只小貂回到了原处,侍卫奉了之前射中的那只貂来,苏妤看了一看,又看了看怀里的非鱼,道:“陛下……要不……葬了吧?您说若是这小貂日后看到母亲被做成了护手……”
心情得多复杂。
皇帝点头应允,便吩咐把那大貂下葬。扶着苏妤上了马、自己也跨上马后,皇帝将子鱼也交到了她手里:“一起抱着。”
他得驭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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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行宫中,折枝一见那两个小白团也是同样的反应:“……老鼠?!”
“……是貂。”皇帝扫了她一眼,揽着苏妤进了屋去,苏妤把它们搁榻上,它们便又迅速缩成一团,接着睡。
皇帝思量了一番,伸手拎了非鱼起来。
苏妤轻有一怔:“陛下干什么?”
“朕也想养一只。”皇帝淡笑道。遂将它搁了怀里抚着,因是幼貂,毛还绒绒的。
很快,阖宫都知道了……陛下和云敏充仪弄了个宠物回来。
小貂长得很快,一个月不到就已比之前大了近一倍,可算是不像老鼠了,两只乌黑的眸子总滴溜溜地四下张望。
苏妤多了不少可做的事情,每天逗着子鱼玩,这小玩意颇通性,很多时候都跟听得懂话似的。
又过些天,苏妤逐渐发现,子鱼时不时地会往外跑。但一来自己总能找回来,二来宫们也都知道这两只小貂的来历,便也不曾担心她会跑丢。
却没想到子鱼这么一趟趟往外跑这……很快就把行宫摸了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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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仍是照常去向佳瑜夫晨省,一众嫔妃落座闲聊着,忽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回过头看去,便见一小小的白影迅速蹿进殿来,身后一小宫女紧紧跟着,入殿后却一众嫔妃的视线中滞住,张惶下拜:“佳瑜夫安……”
子鱼也停下来,回过头瞧了瞧她,后爪挠了挠下巴,四下张望着,继而视线停苏妤身上,一下子跳到了她的膝头上。
然后便卧着睡了。
“……”满室寂然,一干嫔妃被弄得有些发懵,少顷,才有嫔妃犹豫着出言缓解这尴尬,“瞧不出……这小东西,倒是聪明……”
遂有纷纷应和,苏妤不满地觑着那宫女道:“菱角,怎么回事?”
“这……”那小宫女怕极了,瑟瑟缩缩地一拜,喃喃道,“娘娘恕罪,它非要往外跑,奴婢也拦不住,就追了出来,谁知……谁知竟是来了夫这里。”
苏妤瞧着眼前翻了个身把肚皮朝着她的子鱼,发不出火来。
佳瑜夫也瞧着子鱼,心中的怒火不打一处来。
“到底是个畜生,又随处乱跑,充仪小心它伤了。”佳瑜夫口气淡淡地道。
“谢夫提醒。”苏妤轻抚着子鱼颌了颌首,淡看向佳瑜夫道,“它近来是淘了些,倒是不曾伤过。”
她倒是想看看,佳瑜夫敢不敢说不让她养子鱼。
对视片刻,佳瑜夫目中冷意愈甚,却到底知道这貂是皇帝亲自取的名字、亲口说让苏妤养的,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半句不是。目光便移到那名唤菱角的宫娥身上,不快道:“充仪交代的事也做不好,如是不小心伤了,担待得起么?”
分明是问罪之意。菱角也知佳瑜夫和苏妤不合已久,如今让她捉了错处,只怕难免要受罚。急忙一拜,菱角忐忑道:“夫恕罪……奴婢再不敢了,日后定看好了它……”
“日后定看好了它,这次就先杖责五十吧。”佳瑜夫清清淡淡地道。
苏妤神色一凛。这丫头也就十二三岁,杖责五十还有命么?不仅如此,谁都看得出,子鱼虽是跑了出来,但没伤到、亦没惹出半点别的麻烦,佳瑜夫这一罚,摆明了是要当众给苏妤个好看。
听了命,便有宦官进来带菱角出去,苏妤面上微冷:“慢着。”便将睡得正舒服的子鱼递给了折枝,起身一福道:“夫,这么点小事何必动这么大的刑?”
“小事?”佳瑜夫凝睇着她道,“都闹到本宫这儿来了,充仪还能说是小事?”
“不知佳瑜夫这‘闹’字何解?”苏妤侧首瞟了子鱼一眼,道,“子鱼除了来找臣妾之外,似乎也没惹什么麻烦。”语中微顿,苏妤抬起头淡看着佳瑜夫,眸色冷涔涔的很有几分蔑意,“再则这是臣妾宫里的。如当真是伤了夫,夫要杀要剐臣妾半句话也不说;目下既是没有,要治她这失职之过,也该是臣妾做主才是。”
换言之,纵是佳瑜夫掌着六宫权,她也到底还是一宫主位,别的不说,自己宫中的宫总该是由她自己来管。
这大约是苏妤头一回如此明明白白地驳了佳瑜夫的话,未等对方开口,她便吩咐道:“郭合,押菱角回婷息轩,如何发落等本宫回去再说。”
一时间众也都看得出,苏妤就是有心不让佳瑜夫痛快。
“充仪!”怒一击案,佳瑜夫压制着怒意,语气沉沉道,“充仪休要忘了,本宫到底还掌着六宫之权、到底还是正一品夫。”
“那菱角犯了怎样的打错,要惊动掌权的夫来处置?”苏妤不甘示弱地反问她。轻有一笑,苏妤又道,“臣妾知道夫入宫时日到底短些,许多规矩上的事拿不好分寸,怕出差错便严责也情理之中。”忽见苏妤面上浮起一抹温婉笑容,佳瑜夫心觉不对,刚要出言,却听得她一字字又道,“所以陛下才嘱咐夫,如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大可和娴妃娘娘商量商量,或是可问臣妾一句……”
摆明了是挑衅。皇帝的那番话座诸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却是都知趣地不提。如今是头一次有如此明目张胆地佳瑜夫面前提起,还就是苏妤这个昔日的太子妃。
“充仪……”佳瑜夫怒喝声至一半,却被折枝的一声惊呼打断。苏妤一惊,回头望去,见是折枝怀中的子鱼忽地向门口跑去了。
刚到了殿门口的贺兰子珩眼见一道白影蹿过来,忙又退回了门槛外,生怕踩到它。一定神看看这动作素来迅捷的小貂,便也知道……它怎么可能让他踩到。
子鱼欢快地跳出门槛,绕着皇帝转了一圈,又回到殿中,隔着门槛他身前停下,歪着小脑袋看着他。
“嗯……子鱼?”微扬的语调让正恭恭敬敬俯身见礼的众有些无所适从——因为皇帝一边问着一边自若地蹲了下去,伸手拍了拍子鱼的小脑袋,笑吟吟道,“别找了,非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