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醉酒
云露从广陵王府邸里面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脚踩石阶上一滑,险些摔下去。皇帝握着她的手一提,借力将她拉到怀里,他喝的比她多,眼神却仍然清明。
他叹了口气,哭笑不得,“不会喝还逞能。”
按理官员不敢向妃嫔劝酒,但她现今的身份不算低,一些应当由女做的抚恤的活,按资格倒也勉强可以——也是此番只带了她一的缘故。如若事事由他出面,不一定能达到想要的后果。
他们一个j□j脸,一个唱白脸,事情才显得顺理成章。
广陵王虽然好谋算，但他妄自尊大，自以为能掌控所有。他把手下的官员当做棋子，此番行事更是瞒住了他们，却不知有七情六欲，就算是再忠心的下属，也会因各种细小的举动生出二心。
广陵王得罪了那些，他必然要趁机收服过来。席间话说得隐晦，但态度却很明显。
“怎么是逞能。”她被他扶上马车，一下就扑到车里的软垫上，若非他帘子落的快，这副形象俱无的样就要落到别眼里去了。
“酒好喝，不能多喝一点？”她许是脑袋晕，磕进垫子里有了着落，蹭了两下就舒服地甜笑起来。只嘴巴里还嘟囔：“皇上小气小气小气，溜冰也不带，酒也不给喝。”
皇帝不喜欢她这个模样别看见，就把宫女都赶出去，亲自拿煮热的水烫了巾帕给她擦脸。
“刚刚还摆着宠妃的架子，怎么转眼就成懒猫儿了。”皇帝亲昵地隔了巾子拧她鼻尖，又顺着下巴给她细颈儿也擦了。
这话不虚，经过今天的事，他倒是对自家养的这只小猫儿刮目相看。官员间的话题不是哪个女都能接得上，她配合自己敬酒时落落大方，气势十足，虽不到侃侃而谈的程度（也不需要她侃侃而谈），但从不会尴尬冷场，反而因为女子细心，能说到心里去。
零星来的几个老臣，他从他们的目光中可以看出，皆对她有所改观。
要知道举凡那些提起后妃，因她晋升之快，家世低微，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云露这副身子顶不住酒意，可她只当还是从前那时候，便没顾忌的多喝了点。好赖理智还，宴席上不过脸烫了些，知道分寸忍住了。到这会儿有服侍，有听她撒泼，就一口气把酒意都弄了出来。
好像与方才不是一个似的。
她蓦地坐起来，眼儿瞪得溜圆，反驳道：“哪个是宠妃来着，才不是呢！”
还没见皇帝沉怒，就水儿漫上来，泪汪汪地说：“宠妃都死得早。”
……这话说的，虽然细数历朝历代莫不是如此，但由她说出来，皇帝只觉不吉利透了。心被揪了一下，有些疼。
“胡扯！她们是她们，是。”
她如今被他放心尖儿上疼，没有他给的权利，谁敢让她死？
她这愁绪来的快去的更快，被他一斥就溜的没了踪影，重新扬起笑脸儿来。那向阳花似的笑，比起她素日那讨巧卖乖的精怪样儿又有一番味道，透着暖洋洋傻乎乎地样儿，看得皇帝直笑。
但笑是一回事，因她的话牵出的隐忧也让他正了神色。
他素来谋定后动，忍一时之气也没什么。然而此番妙妙挑衅广陵王的权威，于他虽无妨，反对计划有利——官员里自以为是的多的是，以为通过妃嫔的张扬就能猜到皇帝的脾性，他们假如知道他的厉害，必会忐忑不敢投靠，但若误认为他不够精明，肯纵容，自觉自己的事情不会被发现，反倒会欢天喜地的投到他这边来——但妙妙日后回宫，皇后那一关只怕不好过。
他把用过的巾帕丢到一边，将她盈眼眶里的泪珠儿揩了去，笑时声音磁沉动听：“楔猫，爪子利得很啊，还知道挠。等挠不动被反咬一口，看还怎么办。”
云露懵懂地看了看他，只觉得眼角动来动去的指腹热烫烫地，像刚刚的敷脸颊上的巾子一般舒服，便依了过去。
她小脸儿神色认真，想了想，耍赖地把手往他脖子上一环，讨功般地道：“那也要保护呀……”
他微怔之下单手揽住了她，心里五味杂陈，就着那姿势坐了半晌。待她困得揉眼，方才动了动身子，叩响车壁。
等跟车的侍卫挨近到车帘子旁边，低声吩咐道：“去最近的酒楼要一杯解酒茶。”
侍卫领了命，为难地原地打了个转儿，才驾马前去。
酒楼里光卖酒了谁煮这个，不过皇上吩咐，他就是把金子砸进去也得给他办好了。
谁知侍卫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晁阳国的和哪家公子哥儿起了争执，南康公主的面纱险些就给揭了去。
皇帝目光一凝，很快就想到了广陵王头上。
晁阳国的护卫岂是吃素的，能轻巧地就让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近身，危急他们誓死护卫的？
如果是广陵王想要破坏联姻……
“带两个去看情况，必要时出手帮忙。”他很快理出思绪，下达命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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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金日渐渐下沉，地平线上放出层薄耀的暖光，映到天边仿佛披了霞衣。云露红彤的脸蛋儿倒是褪了酥红，只呵出一口气儿还能闻得到酒味。
皇帝被她捣蛋似的熏了一口，当即用手把她隔开来。马车椅，她身子不稳也跟着晃了晃，他瞧着心惊，恐怕她一脑袋磕到门板上去，但到底没扶上去，只挑眉道。
“好好坐着，朕知道醒了。”
她睡了有一刻钟，期间他让马车空地松树下停靠了一会儿，免得颠簸到她，因此耽误了行程。她一醒那解酒茶就给她喂了下去，此刻坐不稳只是睡软了身子。只看她还有心情来闹，就知道必是清醒无疑了。
云露也不羞恼，坐软垫上支手托了腮，半是回忆地盯着皇帝看。
皇帝轻巧地飘去一眼，看她那架势就知道把醉酒的事忘干净了。他掸了掸袖子，没事儿一样，就是不如她的愿给她解惑。
底下车轱辘一停，外面的扬声道：“爷，地方到了。”
他“嗯”了声，瞟了眼车帘子，和她道：“朕这盏茶喝完，就得看见回来。”他抬手拂开茶盖，顷刻间，茶香四溢。
云露眨眼便明白了，这是到她家了。
老实说，她对这个传说中的家也挺陌生来着……
“皇上不陪去？”她巴着眼儿看他。
他确实是不想去的，不过是个底层小官员的家里，他喜欢她才肯抬举她父亲两分，免得她给看低，但这不代表爱屋及乌，他就要给她父亲这个面子。
云露想想也是，皇帝要是不亮身份说不过去（她父亲也不会蠢到猜不出来），一旦亮了身份，阵仗就大了。还是她一个去的方便。
不过她这一遭算是料错了，比起皇帝她的身份当然不够看，但放到百姓堆里，那可是光芒万丈、万众瞩目的角色。
饶是他父亲身为一介官员，也比她品级小，更不提她的身份——皇帝的女，当然比谁都要来的尊贵，这就是古的想法。
云露看着跪了一地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美景则安然地替主子拾掇起来，争取这间小宅门里找出一个能坐的位置。最要紧的是将帘幔垂了，挡住那些的视线。
主子的容颜岂是那些婢仆可以轻易得见的。
“娘娘……”她父亲一看长相就是那种被卖了还给数钱的性格，会做事，不会做。这会儿激动起来，连规矩都忘了，还得她提醒道。
“正三品才能呼娘娘，父亲……”
见她要来扶自己，云世崇连连摆手：“不劳娘娘……哦，不劳妙修媛……”
她家继母倒比她爹撑得住场面，不过兴许是以前对原主不好，心绪忐忑之意表露无疑。此刻堆了笑，奉承道：“迟早还要晋的。妾身原先便觉得您有大造化，可不正是！”
正是个鬼。
有大造化的那已经见鬼去了，如今见着的也是个鬼。
小妹妹云溪跪母亲身边，跪不住地偷眼往上看。
到底是嫡亲妹妹最有心，云珠与云露面容仿佛，清丽秀气，约莫有七分相像，只是多了较她几分胆怯。不过原主倒是与她气质相类。
此刻她见着亲姐，一时为气势所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只觉得姐姐去了一趟宫里，整个都不一样了，好似戏文里说的神仙妃子，恍然美丽的教不敢与她对视。
等回过神来，方担忧地道：“姐姐……您私自出宫，可会有处罚？”
“如何敢私自出宫。”云露笑道，“已经禀过了皇上了。”
云世崇怎么说也是个官，这里头的规矩知道一些，见自家女儿身边跟着的不多，怎么看也不是省亲的架势，又不是私自出宫，他都有些糊涂了。
“父亲放心就是，虽不是省亲，也不敢欺上瞒下乱了规矩。”她一见他转瞬忧愁惊疑地模样就猜到了七八分，顿了顿道，“是皇上特别给的恩典。”
云世崇松了口气，一方面欣喜女儿皇帝心里的地位，另一方面又觉得皇帝这个恩典于礼不合，十分忧心。
但他为刻板，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管过了头，更因此多了几丝忐忑，领着一干妻妾宅仆向皇宫的方向叩谢了皇恩。
云露觉得，后宫见对了往她跟前嚣张的，乍眼见诚惶诚恐地好像下一秒就会被自己赐死一般，着实有些不习惯。且这还是她名义上的家。
美景自是发觉主子的无奈，便端出了大宫女的气势，扬着下巴，面无表情地把云家二小姐唤了进来，留了那些外面连个大气儿也不敢出。
“云珠，母亲待可还好？”云露心里记着时辰，问话便切入主题，横竖对方答什么不要紧，她自会看她面色了解真相。
云珠轻轻点了头：“您入宫做秀女那会儿，她尚且不以为然，等封了霞帔，她便不敢对不好了。”她忽而想起什么，急忙忙地道，“哥哥今日和学堂上结交的朋友出去，不知您要来，所以……”
看着倒像真话，不过瞧她神色仍有犹疑，便知她也料不准自家兄长有没有欺骗于她。
想来她这便宜哥哥被后娘捧杀所致的纨绔习性未改，原先父亲官位低，她亦不起眼的时候倒无妨。现她还真有些怕他出事，或者是被挑拨了去……
一盏茶的时间说到就到，云露小拖了半刻，不敢太过挑战皇帝的权威，便准备离开。
他们不敢多留，因她劝阻也不敢送太远，只是目送她立刻。
谁知她原路绕到另一个巷口，看见停那里的马车，才刚让撩起车帘一角，手还未递过去，就听后面娇脆地唤声。
“姐姐，姐姐——给包了最爱吃的桂花糕，带路上吃好不好？”
是她的小妹妹云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