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让西毓做三皇子侧妃的旨意虽下来了，日子却还没有定下。这种事情,要由钦天监算了吉时,报给皇帝,再由皇帝选出个合心的日子,先给三皇子娶了正妃。然后才能轮到西毓。
别说是侧妃的娘家,定日子这回事情,就是董家都说不上话,一切都要听凭皇上做主。娘家能做的,不过是做好随时送嫁的准备而已。
这消息一出来,大老爷倒还高兴,虽他一向最偏疼长女,可对其他的女儿也没有到漠不关心的地步。就是西毓没能成为正妃,这让他多少遗憾了一些。
尤其正妃选的父亲也说不上是多炙手可热的物,至少比起太子岳父兵部尚书、二皇子岳父左相来，董余棋实算不上什么。谢怀德因此便有些愤愤，觉得明明自家的女儿比董家女孩出身好得多，却要委委屈屈居于侧位，这让他欣喜之余便多了一丝不满。虽不敢怨愤今上，他心底倒是暗暗把董余棋嫌弃上了。
这消息对大太太廖氏来说，却实算不上好。
倒不是她不愿意西毓有个好归宿，只是这就意味着前面两个女儿的婚事变得迫眉睫了。
跟皇家结亲，很少讲究个长幼有序。若是跟普通家通婚，西毓的婚事就是早早定了，也要等前面两个姐姐先出嫁了再说，绝没有谁先定下谁就先出阁的道理。可皇家那边哪里会等这个。本来大房三个女儿，西毓最小，不过十四，南毓也才十五，都还不到着急上火的年纪。只有东毓转眼就十七八了，才让着急一些。可如今这样一弄，大太太怎么都得西毓出阁前，至少是把东、南两的婚事定下来，否则可就不好看了。然而这两个，一个是被大老爷死死攥着，不肯轻易将就的，一个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里是能随便说出去的。这可不就让廖氏愁上了嘛。
不过这些事情，也就只有廖氏会想想了。其他，却是很少会想这个。
甚至就连老太太，都明知道西毓出嫁了，她两个姐姐还没着落，说出去不好听，却也懒得理会。
不过到底这也是府里一件大事，尤其三皇子皇上面前还算是十分得宠的，就是侧妃，也不能草率办理。所以事情一定，老太太就先把北毓叫到了跟前。
将养多日，老太太的气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露着满满的疲态。她的身边陪坐着女儿谢凤华，见北毓来了，谢凤华可是比老太太热情多了。
老太太倒是对女儿的过分殷勤没什么表示，只等北毓坐下了，先就大老爷大闹静园一事，北毓面前对大老爷提出了单方面的批评，然后让北毓放心，这件事日后就是大老爷来求她做媒，她也不会答应。
北毓自然是没有什么旁的话好说。
老太太便又接着提起西毓出嫁一事，“虽如今日子还没定下来，可要真等到上面定了日子，们再准备，那就迟了。依的意思，是要从现就开始准备起来。”
北毓点头，“祖母说得是，孙女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依孙女看，这就是要准备，也有些为难之处。”
老太太倒没想太多，只当北毓是没料理过这样的大事，一时没有头绪。这一点，她倒是早替她想好了。她点点头，“知道为难，自己也是未出阁的女儿，哪里能办好这样的大事……”
“就是的。”谢凤华一旁，笑着抢话道：“不过侄女不用担心，母亲说了，这一回就让一旁指点。到底是送姐姐出阁，一个小姑娘，好多事不好办呢。”
老太太瞥了谢凤华一眼，有些怨她说得急切了。当初东毓和北毓初理事，老太太就动过让谢凤华协理的主意，可惜被老太爷驳回了。如今西毓不仅是出嫁，还是给三皇子去当侧妃这样大的事，自然得有个掌过事的一旁盯着，这就是老太爷都得同意的。可很正常的一件事，被谢凤华这样急慌慌的态度一弄，倒像是要夺权似的。老太太不由便生了些局促，由此也对女儿不满起来。可她如今也不能拆女儿的台，只能认同地道：“凤华说的是。这样大的事，也没经过，还是让她一旁帮看着点才好。”
北毓一看两神色，就知道这事是她们早商量好的，无可更改，她也就没有旁话，只道：“姑母有心帮，便是再好没有了。如此，三姐姐出嫁一事，就要劳姑母费心了。正好这样，也能专心处理旁的，免得误了大事，左右忙乱。”
谢凤华见北毓不反对，忙高兴地接口：“三丫头的婚事，侄女就放心交给好了。尽管忙旁的去，这种事情，就该们做长辈的张罗才是，哪有让一个小姑娘出头的道理。”
北毓感激而笑，“那就谢谢姑母了。”
谢凤华拉了她，“傻丫头，自家，说什么谢不谢的。帮，那还不是都应该的。”
姑侄两，一副相谈甚好的样子，老太太一旁看了，也觉满意。先前升起的那点局促，便也由此消了。
北毓与谢凤华客套了一番，却又道：“能把这件大事交给姑母，自然是松口气了。不过有些难处，虽姑母肯定也都想到了，但侄女也还是要多嘴几句。”
谢凤华此时再好说话没有，“有什么难处，丫头尽管说就是了。”
北毓道：“按府里定例，如三姐姐这般的，嫁妆的份额是一万两。虽说若要高嫁，免不了会适当再多贴一点。可三姐姐如今的状况，却有些尴尬。因她是嫁到三皇子府做侧妃的，上面还有个正妃，这嫁妆就绝不能高过正妃去。吏部侍郎董大原是寒门子弟，家底不丰，就是为嫡长女送嫁，也绝拿不出一万两银子来。要说，能有个五六千两，这都要算好的。那三姐姐的这笔嫁妆，就不能放明处了。这是其一。其二，三皇子的府邸早就建好了，可三皇子如今却还是住宫里的。等他娶亲时，到底还是宫里，或者是要出宫，如今还没有个定论。这样的话，嫁妆里该有的家具和陪房等，就成了问题。若三皇子宫里成亲，这些就都不能准备了，顶多给三姐姐陪两个丫鬟而已。可若是外头府里，这些却又不能少，且同时还是要比着董家次一等的来，这就又是个麻烦。”
听北毓一大串地说完了，谢凤华才觉出这件事情的麻烦来。她开始只当这是个好差事，不说这样一件大事，能从中抠出多少好处来，就是一两银子不赚，单让她能谢府里掌些权势，也是好的。如今听北毓这样一说，才知道这件事情还真跟一般嫁娶不太一样，简直可说是麻烦到家了。
可她也不能就此打了退堂鼓，再说不做了，因此还是勉力笑道：“这些事情，也都想到了，侄女放心。”
北毓点点头，又道：“姑母比经得事多，也不过是白提醒一句而已。除此之外，倒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姑母。”
谢凤华这时已不当北毓所谓的“麻烦”是客套话，真怕北毓又给她弄出一件麻烦事来。“说来听听。”
北毓道：“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算着日子，三叔房里的新姨娘再有两个月，也该生了。产婆、奶娘一类，也是时候该准备起来。这件事情，北毓实不好插手，只得麻烦姑母了。”
谢凤华听了，松了口气。这对她而言，倒真不是什么大事。
一个姨娘生孩子而已，算得什么。
北毓不好插手，不是因为事大，只是因为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管三叔房里的事情而已。
提起新姨娘要临盆，就能想起三太太倒是也快生了，不过晚着这姨娘一两个月而已。不过三太太韩氏那边的事情，自有她自己陪房或娘家帮着准备。此时若还是大太太当家，准备起来也不过是个形式，真要用的时候，韩氏用的还是自己的。此时换了北毓当家，干脆就是连个形式都不必走了，直接让三太太自已操心去。
倒是一个姨娘，不可能靠家里准备下妥帖的产婆和奶娘，还要经过府里这一层才行。
谢凤华不当这是个什么大事，还恨不得能多办些事情才好，自然一口将事情应承下来。
老太太一边冷眼旁观，却是心情有些复杂。
她原当北毓再懂事早熟，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如今看来，她却是比谢凤华都要看得清楚。
西毓出嫁和三房姨娘生产，两件事情看着一大一小，没什么关系，可这事情一件出大房，一件出三房，如今三房间的尴尬关系下，哪怕出了一点纰漏，都是个事情。
尤其是三房姨娘生产一事，看着不大，可关乎性命，如今家下管事的，都是经过大太太廖氏手的，说不上各都是个什么心思。若真这件事情上动个手脚，北毓届时实难脱身。
可眼下，她直接把事情推给谢凤华了，若是真有纰漏，也扯不到她身上。
老太太一看，就知道北毓是早有准备。早不提，晚不提，就她让谢凤华管家的时候提，这是早就想好了的。
老太太暗暗地叹了口气，也说不上这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而另一边，谢凤华还毫无所觉，一心向北毓保证，一定好好处理好这两件事情，让北毓专心去处理旁的。
姑侄俩又寒暄一阵，北毓才道：“还有一件事情，要秉老太太知道。本还担心家里两件大事加起来，孙女会处理不来。如今姑母承了一件，正好也让孙女轻松不好，能专心办另一件了。”
老太太疑惑，“还有什么事情？”
北毓笑道：“祖母忘了？年时祖父说过，开了春就要把隔壁收拾起来，盖两座宅子的，如今天气也暖了，正是动工的时候。”
老太太一愣，她不是忘了，她是避免去想这件事情，如今却被北毓提起了。
谢凤华也是一呆，随即满心懊悔。比起隔壁建府来，西毓出嫁这算是个什么事情。就算是当三皇子侧妃，这事情办下来，也不过一两万的账目。可建府的话，这开支可就大了去了。说是掏侯府一小半家底来，都是不夸张的。
若不是所费巨靡，也不致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儿，楞是空出一大片无用的废宅。
谢凤华立时有些后悔，不该早先应承下西毓出嫁一事，她立时向老太太使了使眼色，希望老太太赶紧让她改而帮忙建府一事。
老太太却是满心惆怅，想想哪家的老，先是白发送黑发，送走一个最出色的儿子，旋即又被迫要眼睁睁地看着仅剩的那个儿子被分出家去呢？
老太太完全没注意到谢凤华的目光，她闭了闭眼，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做不得住，寻侯爷去吧。”
北毓自然知道事情会如此。虽说家里中馈现她手上，可并不是这家里的全部财产都会由她来处理。她能掌控的，也不过是一比定量的银子，和庄子上出产的东西罢了。家里真正的财权，还是掌握老太爷手里的，连老太太都不能过问。
她来同老太太说此事，也不过是做个提醒，真正大事，还是要同老太爷商量的。
北毓由此向老太太告辞，假装没看见谢凤华上蹿下跳似的眼色，出了门，先让雁行到前面通知一声，令一概闲杂等回避了，这才去见老太爷。
老太爷本就一直观北毓的行事，他虽放了话，让北毓尽管放心地接过家里的事，可对于北毓一直没有大动作，他是感到满意的。就是上面有撑腰，可急慌慌地动，能动出什么来，难不成能把这家里都重新换过一回吗？真想掌事，还是要耐心等一个时机的，而这个时机，其实也并不遥远，正是建府的时候。
这样一件大事，可不是隔壁盖上一座空宅子，就算完的。
其间要做的事情，那多了去了。不仅是采买和建筑，光是员一项，能做的文章就极多。尤其最后要把哪些送到那两个府去，哪些留下，这其中的变动简直就是专为移权准备的。等这府一建好，就相当于是这家也就分完了，侯府瞬间清爽，根本不用北毓之前多做什么。
老太爷也是早想到这一点，才会提出建府，可他故意没把这其中的关窍告诉北毓，就是要看看她能不能看出来，又能不能忍得住。如今看来，她倒是的确不错。
老太爷觉得满意，自然别无二话，命将大老爷谢怀德和三老爷谢怀远一叫，干脆利落地就下了命令：“如今也开春了，隔壁那府里也该建起来了。今天把们叫来，就是当面说下这件事情。就从这里拨六十万两银子，按每府花三十万来建。除此之外，们每分家时，再各拨二十万两现银，老大得两间铺子，老三得四间。若们没有问题，哪天到官里留个案底，这家就这样分了。”
谢怀德和谢怀远齐齐傻眼，他们没想到，老太爷竟真会把家就这样简单粗暴地分了。
谢怀德还不敢说什么。谢怀远先道：“父亲，这……”
可老太爷话里的询问，其实也不过就是个过场，根本没真心问两意见的意思，他吩咐下来后，立刻一摆手，“行了，就这么办了。到底是们日后自己的府宅，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四丫头去说。不过银子就这么多，花冒了，直接从们日后分家的现银里扣。所以也不用特意去为难四丫头，让她给们弄这儿弄那儿的，反正最后花的都是们该得的钱。好了，就这样，们可以走了。至于银票，一会儿派送到四丫头那儿。”
谢怀德和谢怀远还傻眼，北毓却先一步告辞出来。
她没管两还想对老太爷说什么，出来后直接奔到了西毓那里。
北毓到时，西毓生母白姨娘也正西毓房里，见北毓来，白姨娘赶忙站起来，迎过北毓坐下，“呀，四姑娘来了，快坐，快坐。”
白姨娘自是长得很美，否则西毓也不会是诸姐妹里最好看的一个。可这母女俩的性子，却是一看，就天差地别。白姨娘很温婉，这使得她明明长得很漂亮，却并不如何亮眼。
北毓坐下了，冲白姨娘道：“姨娘也请坐。”
白姨娘温婉地笑笑，“坐得很就了，也该回了，正好不耽误两位姑娘说话。”
北毓起身，同西毓一起，要将白姨娘送出去。
白姨娘赶紧拦了，“不劳姑娘相送，姑娘快回去坐吧。”
相让一番，将白姨娘送走，北毓与西毓回来，对坐了。西毓先笑道：“都这么长时间了，倒是常常去那儿，可却才是第二回来屋子吧？这今儿个，可真算是蓬荜生辉了。就是来前，也没吱个声，好让打扫打扫，可是委屈了。”
北毓笑道：“原还当正傻着，未想倒还有心取笑。”
西毓白她一眼，本想做个不以为意的样子，脸却一下不争气地红了，“傻什么？当就那么没用？一纸婚书就砸傻了？”
北毓笑：“这府里被砸傻的可不少。”
西毓悄悄地看北毓一眼，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也是有些傻的，再没想过，会有这一番去处。”侧妃，虽说穿了也是妾，可皇子的妾，跟别的可不一样。尤其三皇子又是个贵重的，做他的侧妃，日后前程，自远大得很。不说旁的，皇子侧妃可是有品级的，这府里的小姑娘，除了北毓，日后根本说不上还能有谁越过了她去。从一个最不受重视的庶子庶女，一跃到皇子侧妃，真可说是一番大转折了。
西毓低头喃喃道：“……真是再没想到的……不过有一事，就是老太太和姨娘问，也都没说的，只告诉。”她小心地瞅了北毓一眼，见她点头，才道：“上一回出门，就是们见着刺客的那一回，后来是跟三皇子说上了话的。那时候被刺客劫了去，场面乱极了，三皇子就来告诉，让先回车厢里。可……可那时担心，是推开了，才被刺客带走的，若不是，被抓的就是了。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想往那边冲，却被三皇子一把拉住了，他还跟说，一定没事的，让放心。就……就是这样了，当时没把这事放心上，可谁知皇上竟会下这一番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三皇子他……”西毓说到这，脸已经通红了。她期期艾艾地看向北毓，“说，是不是三皇子他……”
北毓知道，西毓一开始许是真没把这事放心上，可如今旨意一下，又有这一番过往，西毓肯定是要当三皇子是那一面后，喜欢上她了，才特求了这一道婚旨的。
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能嫁得三皇子这样一个，又得对方喜欢，就是原先无心的，此时也要欢喜坏了。可北毓却不得不泼她的冷水，“三姐姐，能得这样一番姻缘，妹妹是替高兴的。可这话……真是再不能外传了。就是日后入了三皇子府，三皇子真喜欢，姐姐也不能忘了，上面还有一个董正妃呢。”
西毓的脸一下子白了，她勉强地撑起一个笑脸，点头，“四妹妹的心，知道。不会忘了这一点的。生母就是姨娘，就是庶女，头上压个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北毓握了她的手。
西毓看她难得流露的担心表情，噗嗤一声，又笑了，“好啦，知道是担心，怕一时真被砸傻了，得意忘形。放心，别说是进了三皇子府，就是如今这府里头，也不会仗着这形势就狂起来的。”
她偏头笑了笑，又道：“倒是，来这不光是为说这个吧？”
北毓开口，将西毓的备嫁事宜向她交代了一通，包括这事已经转给谢凤华，已经嫁妆定例，和不能明着送嫁妆一事。
西毓一一听了，然后两又说了一会儿话。北毓告辞离开。
出得院门时，北毓却再一次遇见了白姨娘。只是这一次，同刚刚西毓屋里见着她时，满脸喜悦不同，白姨娘的脸上，竟是带了慌乱的表情。
北毓疑惑，“白姨娘，这是怎么了？”
白姨娘勉强笑笑，却是岔开话题，“没怎么呀？四姑娘这是要走了？”
北毓点头。
白姨娘道：“三姑娘常说喜欢跟四姑娘说话呢，四姑娘若有空，请常来才好。”
北毓再点头。
白姨娘撑不住，赶紧找借口走了。
北毓扭头看着她的背影，向雁行交代，“找注意一下白姨娘，看她这是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