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走马川的烈风吹的脸颊生疼,马队走到这里,连平日最聒噪的蔡头儿都被吹得要死不活,迎风那张脸上腮帮子的肥肉都直抖。
“这他妈真是雪海入天边!看那官道边上的雪堆都冻的结实了!”半张脸缩兔毛领的披风里,开口喊道,却吃了一嘴兔毛。
黑寡妇马队后边殿后,催促着被风吹的趔趔趄趄的孩子们抓紧缰绳,听见说话声,喊道:“这一整片冻结实的雪海下就是莽莽黄入天的沙海!再过半个月雪就开始化了,那时候就是轮台这边最舒服的时候,紧接着沙子里的雪水都蒸发之后,那才开始了折磨,到时候九月天里也会半夜风狂吼,吹得脸上都是裂痕。”
黑寡妇最得意的门生是个高挑脸上有小雀斑的女孩儿,名叫月秀,脸上一副和黑寡妇一样的表情,活像是她也死了丈夫。她正给牵着缰绳,拽着的战马费力官道上行走,补充道:“阿辞姐,别担心,们只是路过轮台,军帐所的地方还是有草有树的。”
窦小二策马走到身边,贱贱的笑起来:“步辞啊,过年这整整两三个月给攒的膘正到了用的时候,也不能安定下来就猛吃啊,以前那身姿再狂野也算是杨柳腰,如今吃的脸上肚子上一圈儿肉,二爷要见了肯定认不出来!”
承认……年前黑寡妇找给做的衣服,都有点穿不下来,幸好古代没有电子称,否则觉得体重应该能直线飚上110斤。
那月秀整天围着,甚至连她师父都不要了,看到窦小二说,立刻回嘴道:“懂什么!女胖起来是福气,二爷不知道该有多开心!丰满才有男喜欢!”
窦小二晓得这丫头跟黑寡妇学了一身厉害本事,撇撇嘴嘟囔道:“小丫头片子说的跟多懂男一样。”
“那弩机可到了?”偏身问道。
“前两日就拆卸后运过去了,剩下的就是那边工匠发明的火瓶。冷大夫也提前过去放毒了。”窦小二靠近身边,神秘兮兮的说道:“话说是不是给二爷说了什么?冷大夫这几个月不停的被调往外地,甚至连年都没法跟们一起过。动不动说哪个分堂有重病到极点,非要冷大夫去给看病。哪年都没见着二爷这么虐待过冷大夫啊。”
感觉背后有点冒汗……二爷这报复心有点……
“不知道啊,可能是二爷很重视冷大夫,很多事情都希望他亲自去做吧。”一脸严肃的说道。窦小二满脸狐疑的看了一眼:“要说重视,往年这些事儿都是蔡头儿做的啊。”
……因为二爷清楚知道不可能跟肥胖柔软的中年男子搞到一起的。
“哦对了,这是三娘按照二爷要求给做的东西。”窦小二从马鞍侧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看到里面摆着一个玄铁面具和一个不明的机括。“来伸出手来。”
颇有几分惊异的看着那个机括戴手腕上,而断指的位置则是铁质可关节活动的假指,依靠扣手腕上的机括,能像真的手指一样不动。窦小二解释道:“这是假指,三娘这三个月闲暇时间都做这个,偶尔需要上油防止关节卡住,如果左手需要握住刀柄之类的,可以用外力使自己两根假指扣刀柄上,会让握的更牢固。只是注意别沾了水就好。”
“至于这个面具,军营中难免有些京城的,二爷多次叮嘱一定要做个面具给。长得太惹眼了,一旦有见过就不会忘记。”窦小二递给,往脸上试戴了一下,他惋惜的哎哟了一声:“三娘真是失策,按照以前的脸型来做,现腮帮子上的肉都能从面具边上鼓出来了——”
有一种天生嘴贱欠抽啊……
“只是……”瓮声瓮气的面具里说道:“三娘到底是多么害怕纯真灵动饱含宇宙的大眼会被别一眼认出来,竟然连眼睛的洞都没挖——”
“……失误……大概。”
*
军营远远看去就像是个部落,只是多了些防范的矮墙和了望塔,们一行驶入军营中,却没得到二爷的接见,浮世堂的几个护卫说是今日有特殊行动,二爷连着军中的几个将领都去了北边。这里如果按照天朝地图来算,应当是新疆南部,气候复杂多变,听闻每日都要有新的勘测兵去探测天气状况。
们被分到最偏僻的靠近牛羊圈和厨房的帐篷,而那帮十五六岁的孩子们则被士兵侧视。他们极快的收拾东西,毫不嫌弃的入住帐篷。味儿是大了点,不过草场上风大,这边又靠着厨房,半夜去找吃食都容易些。和三娘一个小帐篷,刚收拾了一点东西,就看见一个满脸麻子右腿畸形的男走了进来,见到他笑了:“张霖!”
这认识时间并不长,却让吃惊万分。才知道铜矿地窖的水泥是出自他手,而他是二爷手下所有工匠的总头儿。甚至有几分超出现发展水平的火器也是出自这之手。他牛逼到几乎都要以为他是穿越来的理工男,然而三娘却跟说他的实验发明之路并不那么顺利,右腿也是发明爆炸的火瓶是被炸伤。
而就这张霖还制作出了几近于玻璃一样的非常平整透明的琉璃,由于他这项发明,二爷京城外建了一个玻璃的类似于蔬果大棚的基地,专门种植花草和反季水果,进贡给那些达官贵换壤利。尝过,味道虽然比不上当季水果甜美,但重新鲜,甚至成了冬日达官贵族显摆的奢侈品。
“这是之前定制的东西,手笨不适合做这些,但亏得手下有有本事。之前冷大夫针灸所用的针也出自这之手。”他声音低哑。
打开他递过来的布包,只看见一整排细致光滑的精致手术剪刀和薄薄的手术用刀刃,甚至还有镊子,所要求的防滑细节甚至都做到了,虽比不上现代器械那般无懈可击,但这地方也足够让眼前一亮了。
“卧槽……这这这好东西啊,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们了。”等看到满满三罐高浓度碘酒与酒精,说都不会话了。
“不算太难,毕竟冷大夫之前要的那套针要求更高。”他倒是话少又谦虚,却低下头去仔细看那些外科手术工具,更是叹为观止。所要求的按照功能上分类都清清楚楚做出来了,皮片刀,解剖刀,柳叶刀,拆线剪甚至还有子弹钳,虽然尺寸要求并不标准,但已经够让满意了。
“要的丝绸线和肠线都冷大夫那儿,回头问他要。”
“哎!”心情极好的回答道。丝绸线虽然听着简陋,但实际上现代还是被用作不可吸收缝合线的,而肠线作为可吸收线虽然容易引发疯牛病,但古代也实无法避免,只能这样了。
等到三娘掀开帐帘走进帐篷里,看到坐矮桌边眉飞色舞的耍着小型冷兵器,脸都有点发绿了。“阿辞啊,就算是这几个月武功学得不错,也没必要……”
刚想开口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无数跑过营帐门口,朝随军大夫的营帐跑去,甚至有几个小声而惊恐的喊道:“太子殿下受了伤!这次亲征恐怕是不成了!”“怎么办!要是让敌营知道了——”“这消息不能传出去!”
和三娘猛然站起身来,带上面具快步走出帐篷,随军大夫的那边营帐堵满了惊慌的士兵,几个副将模样的暴怒的让士兵做自己的事去,挤上前去,营帐面前看见脸色并不太好的二爷,以及面色匆匆钻入营帐的冷大夫。二爷带着毡帽,身着厚实的皮袄,看他表情明显是发生了大事,心中似乎拼命想着解决办法,面上却不敢显露。
心里也急了,一脚踹开前面咋咋呼呼的小兵,跻身踏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发生了什么?!”
二爷看面具还没认出来,低头看到的手才连忙抓紧说道:“来了!太好了——事情出了问题!”
“太子受伤?们是去和敌交锋了?”低声道。
二爷紧紧抓住的手,几个月不见们却来不及多说别的,他满脸焦急:“如果是被敌所伤倒是好处理。”他声音极低:“太子殿下虽说是亲征,但每次都是处于最安全的地方,生怕这继位关头自己出了事,却没想到是们的导致的。过了金山们恰巧和一小波敌交锋,太子殿下非要随行的实验一下新出产的火枪,而有个不长眼的新手竟然走火一枪打中了太子殿下!”
脸色也有几分不好,这笔账太子迟早要算到二爷头上。
“受伤什么地方?快把做弹头的叫来,要问话。从中弹到现过了多久?”一连串的问道。
“似乎是腿上,具体时间也说不出,路途比较远,一路快马疾驰回来,急的连过了多久也记不得。这一个状况就把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二爷皱紧眉头,咬着后牙一拳砸掌心。
“别说话了,让进去看看。”掀开帘子走进去,只见到忙得团团乱转的冷大夫,躺木床上的陌生华服男,以及坐一边满脸暴怒即将爆发的十一皇子——
等等!二爷没告诉这个逗货也来了啊!
冷大夫抬起头来,他比当初更消瘦,满脸急色,浅灰色的袍子上满是灰尘,挽着袖子正洗手准备处理伤口,看见眼睛亮了亮。“来了就好!步——”
走过去一脚踹过去,这家伙是想让暴露个彻底么!怒骂:“这孽徒,为师是怎么教的!”
这一脚踹的够狠,冷大夫满脸痛苦的弯下腰去,生生憋下去的‘步辞’也变成了‘不要啊’。十一皇子一脸狐疑与愤怒的看过来:“是何!”
冷大夫顺口接道:“这是……这是师父,称鬼面铁手,几个月前三顾茅庐从山里请出来的,步……师父,快来,太子殿下被火枪所伤。”
确定是鬼面铁手……不是肥脸断指么?
“哼,少这儿狐假虎威!此事莫不是浮世堂一手策划?们又是投靠了哪位皇储!”皮帐透过外面草原强烈的阳光,营帐内一片朦胧的黄光。
开口道:“莫不是十一殿下叫们出手误伤太子殿下,好自己趁着这最好的时候夺权上位?怎么到了太子面前就不敢承认了。”十一脸色骤变,这话可不能乱说的,说不定太子早有此怀疑却不说出口,回头看去,木床上躺着的浑身是血的太子则脸色未变,他长得极其正派,皱眉倒那里脸色苍白却并不喊疼,低声说道:“杀了也轮不到十一,高莫要再从中挑拨,恳请高救一次,愿以重谢。”
走上去,将手指浸泡酒精中,十一皇子盯紧那铁制的左手手指。回头到太子身边找到伤口撕开裤腿,轻轻摸了摸子弹的位置,虽是中大腿避开了器官,但那子弹似乎质地极软,卡骨缝之中。若是两个月前,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能行,但如今工具入手,再加上有简制的止血钳,手术时间也能延长,应当是没问题的。
但却不能这么说,冷哼一声,走回去收起了摆开的柳叶刀。
十一皇子又惊又怒,太子却拦住了他,低声道:“没想到先生是女子,如此态度,莫不是无救了?”
“若是拼尽全力去做,约莫还是有可能救下来。”背对他们说道,冷大夫面色不善走到身边直扯衣袖,轻轻甩开他的手,继续道:“但只是不想那么尽力,再说就算努力几个时辰,您要是活不下来,身边那位年轻的皇子说不定要拿脑袋去喂狗。”
“这恐怕是推诿吧,高未必不能救,只是您想要更多吧。”太子沉声说道。
被叫高,心中一阵暗爽,却只轻笑了一声。
“高恐怕要的也不是身外之物吧,就算这是浮世堂给挖下的坑,如今也不得不往下跳了,先生想要什么?”
“要的完全能给,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回头说道:“而且是压抑所有的怒火与怀疑。要当这件事完全没发生,浮世堂依旧会继续合作下去,火枪也会改进而且依旧不会被废除。可以保证做出改进,但前提是不能伺机报复浮世堂,甚至弃如敝履。”
昂起头来,身边冷大夫看的眼神都带点崇拜,满心骄傲。看吧,姐也是可以叱咤一方装神弄鬼被拜服的。
“这恐怕不行。”已经失血到脸色有几分苍白的太子轻笑道。“的心胸并没有这么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