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何秦合理》正版
D市建设工程交易中心，某一间开标室外。
秦勉翘着二郎腿,坐走廊上的钢制等候椅上。他身边的屠宝良大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聚精会神地对着屏幕敲键盘,秦勉则低头看手上的开标记录,这是一份复印件,每个公司的代表都有一份,上面还有他们的签名。
技术标还评标过程中,不过秦勉知道,不出意外,大局已定。
城南中学标采用的评标方式是综合评分法,其中商务标（即投标报价）占70%,技术标占20%,资审标占10%。十三家投标单位都是通过资格预审从全国几十家报名单位中脱颖而出的,资质、业绩方面自然都过硬，30分的技术、资审分里，大家相差得不会太大，因此，中标与否主要就是看各自的报价了。
这一次价格评定的方式是这样的，十三家单位依照递交投标文件的顺序，依次开出价格，去掉一个最高价，去掉一个最低价，然后计算出平均价。
平均价出来以后，再公证员的监督下，抽取一个下浮系数，分别是31%。招标代理机构的费凌霄现场主持开标，他邀请一位投标代表上台抽取系数，去的是李鸿冬，因为他正好坐第一排。
李鸿冬抽到的下浮系数是3%，大家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然后费凌霄笔记本电脑上录入数字，投影屏上同步显示着他的操作顺序——平均价下浮三个点，即是本次开标的基准价。
所有单位的报价按照一定公式计算得分，离基准价正负相差最近的得分最高，差得最远的，得分则最低。
技术标出结果之前，商务标前三名如下：第一名是s市胜彩建设，第二名是吉林盈亚建筑，第三名是D市盛腾建筑。
这个结果出乎所有的预料。
吉林盈亚也是富洋的陪标单位之一，但是这家单位的老总和孙建军并不熟，孙建军也就是拉着它过来凑个数的。当初参加资格预审时，孙建军找了八家公司来集团作战，没想到被刷掉了四家，其中还有与他关系很好的几家。剩下的四家单位里只有斯众建筑还算熟，孙建军就起了放弃的念头。但是临到开标，过彻是要走的，吉林盈亚的标书准备得也很充分，只是远道而来开标的小业务员实没有想到，盈亚能排到第二位。
更想不到的是s市胜彩建设的开标代表了，那还是一个年轻的男员工，看到自己公司莫名其妙得了商务标第一，他紧张得额头上都出汗了。
男员工走廊上激动地给自己的老总打电话：“是啊，价格排第一！……第二？第二是吉林盈亚，第三是D市盛腾……富洋？富洋应该是第五……哦，哦哦，中勤？中勤第四……”
盛红军和李鸿冬抽烟区域抽烟。
盛红军奇怪地说：“不应该啊，怎么会开成这个样子。”
李鸿冬也很不解：“秦理这回有点疏忽了，看起来像是价格没定好。”
“七家围剿富洋五家，中勤连前三都没进，实是说不过去。”盛红军叹气，“这一次看来是没操作好。”
“还不一定，技术标还没开出来呢。”李鸿冬还是心存希望，“说不定秦理做好了工作，把胜彩和盈亚都给废了也说不定。”
“难。”盛红军说，“胜彩是一定废掉的了，盈亚……就有点困难了，孙建军也是下了血本的。”
秦勉依旧面无表情地坐那里，不与任何聊天。
屠宝良把笔记本电脑往他面前一送，指着上面的一个数字说：“低价a标是这个价吧？”
秦勉看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屠宝良单手捂住了脸，重重地叹气：“交a标就好了，别的单位都不变的话，交了a标，中勤第一，盛腾第二啊！”
秦勉移开视线，没有回答。
一小时后，费凌霄出来说：“各位投标单位代表，技术标和资审标已经评标完毕，得分一个小时后们会网上公布，今天的开标到此结束，大家可以离开了。另外说一下，商务标排名第一的胜彩建设，因为项目经理不符合员配置的最低要求，所以视为没有满足资审部分的强制性条款，标书作废，这个情况也会网上公布。”
众一片哗然，其中也有不少依旧保持冷静，眼神莫测，不发一言。
胜彩建设的年轻男员工失望极了，但他还是不甘心，追着费凌霄问东问西，大部分都知道，它家是单兵作战的，算是来打个酱油，不管第二名是中勤一边的还是富洋一边的，胜彩的价格定得再好，也注定被废。
秦勉站了起来，拿起大衣挽臂上，几家陪标单位的代表经验都很足，没有看他一眼就三三两两地往外走了。
秦勉和屠宝良落后面，屠宝良依旧情绪低落，穿过走廊时，拐了一个弯，屠宝良抬头看到了王宇霖和孙建军。
王宇霖也是熬过了一个通宵，面色有些晦暗，精神倒还不错。他本来正和孙建军说话，扭过头看到秦勉和屠宝良，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
“秦董，屠经理。”他点头致意。
孙建军也转过头来，拍拍秦勉的背干笑几声，说：“秦董，今天这个结果，大家都不满意，那个……咱们下次再合作，一定配合们，等这边事情完了，请和秦总吃饭。”
秦勉的冷面是出了名的，可是这时候，他并没有给孙建军脸色看，只是客气地说：“好啊，明年还有几个大项目，的确是要请孙董配合的。”说罢，他抬腕看看手表，道，“抱歉孙董，还有些事，先走了，再见。”
孙建军和他握手，两道了别，秦勉看一眼边上的王宇霖，转身和屠宝良一起离开了。
——其实，秦勉和屠宝良都知道，中勤建设原本是有机会的。
这一天的清晨，秦理还和他们讨论过价格标开出来后的排名问题。
费凌霄和秦理说过，只要中勤前面排着的公司不是富洋、斯众、鸿东和盛腾这四家，评标专家和业主代表就会想方设法地将那些打酱油的公司废标。
后来开标情况的确是如此，胜彩自不必说了，铁定被废，关键是吉林盈亚，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一套标书不可能没有纰漏，何况还是来陪标的单位，做得绝对不会特别仔细。因此，如果秦理想要废掉吉林盈亚，并不是没有可能。
废掉盈亚以后，排第一的就是盛腾了。
而且，D市教育局也希望由本地的公司对城南中学进行施工，所以他们一定会配合秦理废掉盈亚。
价格标开出来的时候，秦勉给秦理打了电话，挂掉电话后，秦理给秦勉发了条短信，他说：让盈亚中标。
秦勉相当得不理解，秦理也没有解释，秦勉只得和费凌霄暗示了一下，叫他们不用把盈亚废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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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停车场，屠宝良要去拿车，想了想还是叫住了秦勉。
“阿勉。”
秦勉回头。
“先和打个招呼吧，想辞职了。”屠宝良笑眯眯地说。
秦勉愣住，问：“为什么？”
“知道的。”屠宝良看着他，“阿理从来没做过这样的蠢事，现做了，说不定以后会继续做，不想给一个笨蛋打工。”
“屠姐……”
“好了，只是先和说一声，自己也没确定，就先不要和阿理说了。等下中午还要和那些老总一起吃饭，不想他不开心。”
秦勉：“……”
屠宝良耸耸肩，笑道：“好啦，先回公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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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定了凡轩的一个雅间，十桌，餐具锃亮，菜品精致，盛红军、李鸿冬等六家陪标单位的代表都已入席，秦勉和屠宝良也入了座，大家一起等待着秦理。
此之前，屠宝良已经雅间里上网查到，城南中学项目的开标结果已经公示了，第一名是吉林盈亚，第二名是D市盛腾，第三名是D市中勤。
这样一来，算是结果已定，对于座的所有，这个结局都是令失望的。
个中缘由，只有秦勉和屠宝良知道，他们答应过秦理，不会告诉任何。
五分钟后，何棠推着秦理赶到了雅间。
何棠的脸色很差很差，与轮椅上笑容满面的秦理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秦理也已经知道了开标的最后结果，他似乎丝毫没受影响，见到盛红军、李鸿冬等，依旧热情地打着招呼，感谢各位百忙中还来帮忙开标，又为自己迟到而连连道歉。
他们入了席，秦理左手拉过何棠的手，向着座的说：“还没给大家介绍，这是的妻子何棠，盛总和李总是见过的，何棠昨晚忙着加班，没来和几位大哥一起吃饭，今天想着怎么的也要带出来给大家见见了。”
几位老总夸赞了一番，说秦理好福气，何棠看着就是温婉体贴的贤内助，秦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何棠心里难过，听着秦理帮着介绍新乔通、三嘉等公司的老总，她极努力地笑了笑，说：“们好。”
开始上热菜，因为怕秦理和秦勉不开心，大家一直没说到城南中学标的事，只是天南海北地聊。屠宝良热情地劝着酒，她妙语连珠，善解意，非常能活跃气氛，酒过三巡，大家逐渐放松，终于有叹气说道：“唉……今天这标没中，真是可惜。”
秦理笑道：“工程每年都有，不急。”
“只是便宜了孙建军这家伙。”盛红军不满道，随即又笑起来，“不过他也没想到会中到吉林去，那么远，哈哈哈哈哈，以后有的他麻烦。”
李鸿冬说：“麻烦也不怕，利润高一点什么都值了。”
秦理说：“也不算是便宜他，孙建军一直想要D市做个大一点的政府工程，这个不中，还会有下一个，下一个不中，还会有下下个。喏，明年D市大剧院项目会启动，设计院都已经画图了，还有第一医院也要搬迁到高新区，这些大工程，哪里做的完。”
三嘉的柯姓老总问：“秦总，工作是不是没做到位，盈亚这么一家远天边的单位，难道废不掉？”
“可废，可不废。”秦理一笑，“柯总，明年的大剧院工程，知道投资额会有多少吗？”
“多少？”
秦理比了个手势，眼神灼灼：“八个亿。”
“呵！D市政府好大的手笔。”
“是啊。”秦理目光精锐，“到时候少不得还请大家帮忙，说不定还会加上一个孙董呢。”
柯总哈哈大笑起来：“秦总好胸襟，这样想就好！”
“不那么认为。”盛红军不服，哼了一声后，道，“那也是明年的事，就算孙建军明年不来和斗，怎么知道不会有其他公司冒出来呢。要说，今天这个标是必定要拿下来的，而且，教育局下面这些学校，校区都很小，近几年都会逐步搬迁到郊外，一个个都会变成住宿制。城南中学还只是第一家，孙建军把工程做下来，不知道会和那些官员混得多熟了，就不怕他把这一块给垄断了？”
“怕呀！怎么不怕？”秦理瞪大眼睛拍着左胸，又哈哈大笑起来：“盛总，那现怎么办呢，价格没定好嘛，这个标的事儿已经过去啦，以后一定注意好不好？明年，和秦勉还有许多项目要请大家帮忙呢，大家今天就放过吧，别给开批斗会了。”
他这么一说，别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陪标单位的任务都已顺利完成，因为价格制定不合理而导致中勤流标，不是他们的责任了。
何棠胆战心惊。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话。所有的都看得出来，她情绪很差。
没知道她心里有多愧疚，有多悔恨，这种愧疚悔恨因为秦理的毫不意而变得更加刺，何棠宁可秦理狠狠地骂她一顿，说她是有多愚蠢，多幼稚，多脑残，多白痴……也比他现依旧笑嘻嘻地对她来得强过数百倍。
何棠已经从网站上的公示信息看到了开标结果，她看到了所有单位的投标报价，她的手里有中勤低标的a价和B价，她知道秦勉交的是B价，何棠计算了一下，如果中勤交的是a价，就是中勤中标了。
真的是……因为她么？
如果a价是秦理依据王宇霖会二次改价的前提调出的价格，B价是依据他不会二次改价而调出的价格，那……所有的责任就全部她身上了。
何棠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座大山，压得她气都要喘不过来，她想到之前秦理曾经笑着对她说不中标，是耻辱性的失败，那就说明，他是真的为此做了极充分的准备，有了十足的把握了。
何棠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动了两、三下筷子，秦理却还频频为她夹菜。何棠偶然抬起头来，触到了身边屠宝良的目光，她的眼神本是热忱的，但看到何棠后，即刻冷了下去，扭头和李鸿冬说起话来。
何棠又低下了头，只觉得如坐针毡，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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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李鸿冬和大连明帆、成都新乔通的老总坐飞机回去了，h市三嘉的代表也开车离开。何棠抱着鸵鸟心理回了办公室，屠宝良思考许久，敲开了秦理办公室的门。
她向他提出辞职，秦理并不意外，他只是轻轻一笑，让屠宝良坐下。
一个小时后，屠宝良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傍晚时分，秦理打电话给何棠，叫她去他办公室一下。
何棠磨磨蹭蹭了许久都没有去，她是真的不敢去，她害怕看到秦理看她时那依旧坦然的眼神，正缩自己办公桌前发呆时，门被敲响了。
何棠惊慌地抬起头，看到秦理出现办公室门口。他的神色有些无奈，何棠呆呆坐椅子上，垮着肩膀不知所措。
“等好久。”秦理操纵轮椅到她身边，说，“一直都没来。”
“……”何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许久，只是憋出了五个字，“阿理，对不起。”
“错哪里？”他问。
何棠抬眸看他，神色凄凄：“不该相信王宇霖的话，应该相信。”
“最后的价格是定的，要交哪套标，也是的决定，要错也是错。”秦理伸手拉过何棠的手，“糖糖，没有怪。”
“不是！不是的……”何棠知道他只是安慰她，“把事情搞砸了，大家忙了一年多，刘经理、屠姐、武雯雯、邱小群……他们为这个标都忙了好久好久了，却被搞砸了，……”
“这只是选择的问题。”秦理止住了她的话，他语声轻柔，眼神温暖，一点也看不到责备之意，“会选择相信王宇霖，或者不相信他；也会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阿勉又会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然后，也可以选择递交a标，还是B标，甚至，王宇霖也要选择，选择是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糖糖……”
何棠已经被他的话吸引，她抬头看他，目光与他胶着。秦理继续说：“生中本就时时刻刻存着选择，每一次选择也许就会转到不同的方向，大多数时候，选择并不分对错，当然有时候也有例外。以这个项目为例，价格本就是大家错综复杂地联系着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没能算得那么准，最后的基准价一定会落到哪里。因此，至今不认为有错，或是有错，好，就算是们选错了，那又如何？”
他笑起来：“地球依旧转，新的工程依旧会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投标至今，这并不是第一个势必得最后却流标的项目，虽然它造价很大，但比它造价大的项目也有很多，所以，真的没有那么意的。”
何棠愣愣地看着他。
“倒是……”秦理依然笑着，“只希望从今以后能明白一件事情，下一次做选择的时候，希望能选择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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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后，秦理拨出了一个电话。
那边的过了很久才接起，语气狐疑：“秦总？”
秦理微哂：“是。王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