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哟,大妖喜好清炖慢煮!
水烟袅袅,微亮似白昼,又昏暗似夜晚。
这是看不清四周边界之地,好似时间永恒停滞了一般。
长廊光洁的没有一丝灰尘,廊外水池清丽绝伦,香花错落有致,廊檐下盏盏灯笼凝出昏黄光泽,蜡烛却似乎没有燃烧掉分毫。
谢岙盯着池子里一条胖鱼,推测眼前一切景色到底是真是假——
自己之前明明就在凉亭,一眨眼周围却浮现出这种临水游廊,到底这一切是在原地凭空而生的幻影,还是自己被送到了某个真实存在的…远离太苍山庄的地方?
如果是前者,这妖尊句融果然实力深不可测,如果是后者…
谢岙握紧了手中铁棍,越发狠的瞪着那条胖鱼。
——那自己就绝食饿成豆芽菜,看他如何下得去口!
忽然,身后传来丝丝异香,谢岙猛然跳起。
“让救命恩人如此不安,真是让我心怀愧疚…”
清润怡人的嗓音缓缓飘出,四周朦胧景致恍然真实了几分,只见之前假扮书生的妖尊此时一身慵懒靠在廊柱边,还是同样的衣衫,却好似刹那间浩瀚俊逸,将一池美景压了下去。
谢岙捏着铁棒的手微微沁出冷汗,嘴上却是哼哼道,“我从半个时辰前就开始后悔救了你,早知道就让你被那亭顶砸个正着,反正顶多砸个面目半毁。”
“很可惜,那种程度至多会让我换一身衣服,”看着在廊檐外几乎要缩到水池里的谢岙,句融微微弯起唇角,“少侠不想知道,我特意找你来的理由吗?”
“不想。”谢岙速答。
这不是废话吗?若是自己回答‘想知道’,对方万一接一句‘吃了你’怎么办?!
谢岙神经高度戒备,那妖尊却是低低笑起来,隐约还夹带着一丝愉悦,“放心,吃了你太可惜…若你是女子,我无论如何也要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吃下去。”
暧昧声音好似贴着耳骨轻柔滑过,看到对方一双似温润又似深沉的眼眸在自己身上扫过,
谢岙顿时一个激灵,勉强动了动嘴角,好半天挤出一句话,“看来我要感谢…幸好你不是男女通吃的混蛋。”
句融听了也不生气,笑容竟然带着几分包容,好似看着掌心下永远无法逃出升天的小动物翻斗筋。
谢岙不由有些焦躁,“想不到堂堂妖尊竟然如此寂寞,还特意捉来区区凡人聊天。”
“我确实很寂寞,毕竟无聊的事情太多了,”句融的声音很轻柔,含着丝丝仿佛诱人坠落魔界修罗的音调,“不如少侠以后留在这里,永远陪我解闷?”
“永远这个可能性本来就不存在,”谢岙挑眉,一只手凝出道道阳气晃了晃,“况且我还要时时提防,万一你哪日兴致起来把我吃了。”
那道阳气挑衅般飘散在空中,带着一束束金光向水池扩散,又在边界浓雾地带消匿无踪。
谢岙面不改色垂下眼,遮住眸中丝丝慌乱。
啧,竟然测不出来这里到底是不是幻境——
“少侠所言不假,不过忍耐有时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尤其是……”
谢岙脚腕忽然被提起,身体重重落在廊栏上,顿时头晕目眩。
“面对如此动人的美景时——”
白色衣衫如云雾散开,一只凉的似冰的手指滑入谢岙衣服下摆,抚摸剑褂之下的腰身。
“哦?没想到习武十几年,身体竟然还未变成无趣的体质,不错…”句融挑挑眉,目露赞赏,那手不知怎地一划,竟然割开了衣衫,直接贴上皮肤。
…卧槽!
谢岙条件反射伸腿想把乱摸的人踹飞,脚踝却被对方轻易捉住,双手更是不知何时僵在了身体两侧动弹不得。
“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可口的身体…”
冰凉的温度几乎沁冷入骨,和他脸上和煦笑容相比截然相反,那抹冷意好似要渗透心脏中去,谢岙浑身一颤,不由自主调动了阳气,咬咬牙,故意刺激道,“没想到堂堂妖尊大人说话出尔反尔——”
“我从未说过自己说的话一定是真的,”句融笑得几分无辜,掌心下炙热的温度让他不由自主顺着双腿抚摸下去,仿佛要吸走这具身躯里所有的温暖,“不过少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谢岙只觉得小腿某处忽然一阵刺痛,紧接着一道浅壁雾被从腿中吸出,在对方手中轻易缩成了球。谢岙猛然想到之前那紫衣女妖离开前在自己腿上似乎拍了一下。
“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看上的人被别人做了标记而已。”俊美男子双眸温柔缱绻,静谧目光和这不分昼夜的回廊融为一体,犹如眼前的人是这世间他永远最珍惜的人。
谢岙眼皮一跳。
这样的妖怪最是可怕,迷惑他人,他人还不自知,真是将人连皮带骨、连身带心都吃了的恶趣味!
然而….
失去兴趣会被吃掉,留着兴趣或许会活命——
谢岙慢慢抬眼,没有再后退,下巴扬起忽然一笑,“既然已经去了标记,妖尊是否可以让我回去了?”
句融笑了笑,眉眼舒展出优雅细腻的弧度,“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眼前太嚣张,不过……”
冰凉手掌滑上谢岙脸颊,手指轻触少年不自觉上挑的眼梢,好似要碰触眼眶中溢出的越来越亮的金光,“如此诱人的反抗,也不是难以接受——”
一阵浓雾忽然浮动在谢岙眼前,眼前景致如水波一晃,下一瞬,谢岙闻到了湿润青草的气息。
空中淅淅沥沥下着雨,青苔石牌被洗刷的越发透亮,这里正是之前路过的岔路口。
那幽黄游廊、绝丽池水好似都是幻觉,然而眼角还残留着清晰冰凉的温度,谢岙深吸口气,抬手狠狠擦了擦眼角。
……
“呼,真舒服~”
谢岙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衫,探头看看屋外没有女弟子出没,满意点头。
看来声东击西法很不错嘛——
之前自己和天阳两人琢磨半天,最后还是白抒远出了个主意,让一名身材相当的男弟子穿着自己衣袍,在庄主云束峰的院落内晃悠两下,众女弟子不敢进入,只能守在门口,谢岙这才有机会去了趟后山。
啧,不过没想到遇到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尊,那厮竟然能在不破坏、不触动太苍山庄禁制的情况下进来!
话说他来这后山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仅此是去掉储备食物身上别的妖物的标记?
谢岙不由又擦擦眼角,总觉得当时残留的触觉似烙印上去一般。
虽然沿路没见几名女弟子,谢岙还是小心谨慎,端着一盘画酥糖,低头一路朝青冥阁走去。待到推开青冥阁大门,一阵山顶清风贯堂而来,霎时神清气爽。
这两日为了不把吵闹声带到这里,加上之前那日早上做贼心虚的心里,谢岙压根没踏入这院落半步,奇怪的是往日总是督促自己抄经书的少年这两日也不见踪影。
云师侄又出山庄了?不对,没听说啊……
谢岙挠挠头,一路走到窗前,待到最后一排书架从身旁错过,余光忽而瞄到某物,霎时睁大了双眼。
在最临窗的书架与装着窗扇的高墙之间,有一处足足几十步之大的空旷地方,原本谢岙厚脸皮搬来的铺盖就是铺在那里,此时被褥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幽翠竹床。
竹床约六尺来宽、六尺来长,即使谢岙打两个滚都没有问题,床帘帷帐、方枕被褥一应俱全,虽有些朴素,却透着几分自然而然的淳美。
云、云师侄搬了个床来?
谢岙满目震惊,凑到床边摸了摸,这才发现竹子断面极为干净利落,不像是工匠打磨掉毛边之后的平整,而是切割速度快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形成的平整截面。只有用剑的人、用剑高手才能做到这般。
难道这是……
谢岙心头一热,杏溪水般的感动霎时涌成滔滔浪花。
正在此时,青冥阁门又传来响动,谢岙探头一看,只见高至房顶两扇漆木大门开了一扇,清冷少年缓步而入,一身气质澄清明澈,好似门外幽幽古柏。
看到少年白净脑门上没了红痕,谢岙胆子瞬间肥了,端着画酥糖走出来,嘿嘿笑道,“云师侄辛苦了。”
“……不知师叔所谓何事。”少年神情不变,脚下却微微加快走到桌案边,铺开一张纸似乎要写什么东西。
看到那纸上似乎写着什么禁令,谢岙挠挠头,坐在少年对面,摊开了经书、沾足了墨水便要抄。
眼前忽的视线一晃,双眼好像时不时是失了焦距,谢岙摇摇头,试图凝聚视线,经书上的文字却来越来越模糊。
“吧嗒…”
一滴墨水晕开在纸上,谢岙忽然想到眼眶残留的冰冷触感,心里蓦地一惊,纷杂猜测闪过脑海。
“师叔?”
谢岙猛然抬头,敲对上少年凝黑双眸,那双眼虽似寒天夜色幽凉,此刻却浮着丝丝担忧。
“啊…好像因为昨晚熬夜看了书,今日看这些字颇为费劲,”谢岙随口扯了个谎,看到少年依然拧着剑眉,眨了眨眼,一只手支着下巴笑嘻嘻道,“不如云师侄帮师叔念念经书可好?”
谢岙这话本就是为了分散对方注意力,估计少年肯定又要不动声色散发冷气,正准备找借口一会开溜时,就见少年唇角微动。
“…好。”
谢岙支着下巴的手瞬间一滑,“咦?!”
云青钧取过谢岙面前经书,唇角微启,徐徐澄清凛冽嗓音在空中荡开,好似落花沾上湖水,丝丝涟漪清润心肺。这经书本来乏味枯燥,如今被一念,好像字字句句都如秋水明月,万里山川,明明浩瀚明澈,却又莫名丝丝撩人心弦。
啧啧啧,没想到自家师侄还有把经书念成情书的天分——
谢岙只觉得心里好似有猫爪子挠过一般,脑中忽然想到一事,于是身子一转,坐到少年身旁。
“呐呐,云师侄,”谢岙笑得分外无害,“师叔也不能让你白白念经书,不如打一个赌如何?”
正欲翻页的白皙手指一顿,云青钧静默片刻,唇角一动,“输如何,赢又如何?”
“放心,绝不会是过分的要求,若是师叔输了,师叔就答应你一件事——”
反正依照少年性格也顶多是让自己多多抄经书。
“相反,师叔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比如……”
比如让她探入混元真丹,通览青书阁内有所有经书——这话谢岙当然不会呆到现在说,于是眼睛一转,一把勾上少年肩膀,凑到他眼前,笑容分外灿烂。
“若是云师侄输了,就给师叔念一辈子的经书如何?”
“哗啦…”
原本被稳稳拿在少年手中的经书刹那间落在地上,咚的一声砸在谢岙脚上,正中麻筋,谢岙嗷了一声,抱着脚在地上滚了两圈,发现少年半响没有动静,呲牙咧嘴抬头。
窗外恰是一阵清风拂过,似是雨水打落的桃花花瓣被吹来,撩起少年额头墨发,拂过少年恍然露出的俊逸眉眼,只见平日寒漠似冰玉的俊容竟是丝丝无措慌乱,四周浮动着某种越来越燥热的气息,仿佛下一瞬就会熏上白皙面容,染上一片无边绯色。
谢岙不由看呆了眼,好半天回过神来——
“噗…哈哈哈!”一阵笑声爆发而出,谢岙笑得两爪发颤,趴在桌上,“师叔只是在开玩笑….云师侄害羞什么?”
话音刚落,一股冰冻万里深渊的寒气霎时四面八方嗖嗖刮来,只见云青钧面无表情拾起落在地上的书,缓缓放在桌上。
“师叔既有闲情开玩笑,不如趁此机会,温习之前所修心法,也省得四处游荡之时被诸多双修贴所困。”
说罢,竟是缓身站起,黑眸寒凝,长袖一摆,并指成剑。
这、这种新仇旧怨一起报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谢岙笑容登时僵在脸上,冷汗如瀑布流下。
“诶?等、等等…啊啊,不要突然出剑气嗷!”
“云师侄!师叔再也不开这种玩笑…诶?为、为什么剑气变成两道了?!”
“师叔以后只说实话!只说实话!”
“云师侄C师侄!!青钧师侄!”
一室冰天动地的寒气忽然一滞。
…咦?
谢岙正抱着青冥阁内一根石柱,眨眨眼,探头出来道,“好、好师侄?”
云青钧年剑眉一皱,寒气徐徐涌动重新蔓延而来。
谢岙浑身一哆嗦,连忙高喊,“青、青钧师侄!青钧师侄!!”
卖力呼喝的声音在房间中久久回荡,在最后一丝音落下同时,一股融融暖风自另一边旋转而来,荡漾开和煦波澜,少年一身寒气终于褪去了几分。
谢岙一见有戏,肥胆一壮,连忙几步窜到桌案边,伸爪把一盘子画酥糖推了推,“这画酥糖细腻美味,云…青钧师侄可要吃一块?”
当谢岙爪子都快僵硬掉的时候,终于看到云青钧脚下一动,似是仅仅迈了一步,却眨眼间到了桌案前。
谢岙厚着脸皮拍拍经书,又推到少年面前,“那…青钧师侄边吃边念经书?”
半响之后——
“咦?这、这画酥糖怎的都没了?”
“师叔听书勿要分心。”
“可、可是这窗外如此美景,没有画酥糖岂不可惜?”
“师叔习经莫要分心。”
“青钧师侄…青钧师侄!”
“……至此一块,下不为例。”
“哈哈,我就知道,青钧师侄是天下对师叔最好之人~”
谢岙终于心满意足咬上了画酥糖,双手垫在脑后,躺在少年身旁。
窗外雨过天晴,云阳乍暖,又是一片不知从哪里吹来的杏花春雨卷入窗内,沾上两人衣衫,尽洒一室静谧j□j。
一只爪子偷偷摸上了盘子,又偷偷摸了下去。
但见少年修长手指翻过书页,清风拂起如墨额发,余光掠过身旁一脸满足的某师叔,唇角隐约露出上翘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