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甜甜圈的前奏
“愿意陪一起这条河边看夕阳吗，看一辈子的夕阳。”他问。
多年以后,凉宫奈都记得这一幕。
静静流淌的河流,远处隐隐绰绰的古老钟楼,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青草味,脚下的泥土潮湿松软。还有落日的余辉,那些橘色的光华洒落皮肤上,激起细细的暖。
但这一切之上,最无法忘记的,是那个少年。
他站那里,唇角温柔,一双暖棕眼眸氤氲出清浅笑意,瞳仁里倒映出小小的她。
仅一眼,整个画面就深深烙印凉宫奈的脑海中,仿佛它原本便已静默生长那里，只不过等她发现而已。
于是骤然之间，凉宫奈领悟到了。
——这个画面，这个对她温柔微笑的少年……
她要用一生去忘记。
凉宫奈沉默了很久，非常久。她甚至不敢再去看那个少年，目光远远地避开，望向河面。
但身旁那个却一直非常有耐心，姿势从容地站那儿，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来自凉宫奈身上的强烈情绪。
终于，那个望着河面的女孩出声——
“不能答应。”
棕发少年放身侧的手悄悄收紧。
“嗯，然后呢？”沢田纲吉依旧是那种微微含笑的语气，“为什么不能？”
——因为，不喜欢黑手党……
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太伤。
“……不能一直留这里。”凉宫奈顿了顿，“有必须要做的事，那些事……不是并盛就能解决的。”
没错……她几乎都要忘了，她是不能留这里的。
未来篇就要结束了，约定的时间……已经近得可以听到离别那天的风，呼啸的，冰凉刺骨。
凉宫奈微微侧过脸来，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轻松又愉快，望着那个少年：“是天生的吉普赛女郎，不可能只一个地方停留呢。”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她听到沢田纲吉问。
他望着她，面色平静：“如果只是这样，那拒绝。”
她一怔。“……拒绝什么？”
“拒绝对的拒绝。”少年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微微笑起来，“如果说不能长留并盛什么的话，也是一样的，将来有一天，肯定要到意大利去。”
“所以，不能留并盛什么的，无所谓啊。”他望着她，表情无辜，“只要留身边就好了。”
“……”凉宫奈咬咬牙，“阿纲，不要再偷换概念了，明知道什么意思。”
“没有偷换概念，”他很冷静地说，“一直以来，顾左右而言他的都是，奈子。”
凉宫奈呼吸一滞。
这句指责，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一句陈述……而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出声辩驳。
“并盛也好，中国也好，任何地方也好……”他说，“无论要去哪里都可以，只管去做那些‘必须要做的事’，所要求的，只是的终点站一定要这里。一定要回来。仅此而已。——这样说的话，够清楚了吗？可以停止对的怀疑了吗？”
凉宫奈说不出话来。心里又软又疼。
他说他会等她。
他看出了她的不安，那她一直以为藏得很好的不安。
二十年……二十年。
这个数字就像一把尖刀，时刻悬她头上。她逼自己不去想它，但恐惧如影随形。
不愿和黑手党有关系是源于内心对光明生活的向往，是她艰难的自抉择，可那个被硬生生剥离出的二十年，却更像一个诅咒，每当她稍有动摇，就自黑暗中显出身形，冷笑着嘲弄她的痴心妄想。
而沢田纲吉竟然都看出来了。明明对那些一无所知，明明她已经藏得那么深，深得有时会连她自己都忘记……
他却都察觉了，然后用那种让她想落泪的神情，告诉她他会等她回来。
“还有什么？想想看，心里想的……”他慢条斯理地，一点点剥开她一直小心维护的那层壳，“啊，对了。”
他瞅着她，脸色似笑非笑。
“奈子不喜欢黑手党吧。”
凉宫奈微微一颤。
等了一会儿，沢田纲吉低低地笑起来。
“没否认呢……”他仿佛有几分惆怅似的，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凉宫奈紧紧抿唇，眼色越来越暗。
“啊，没关系的。”沢田纲吉忽然说，卡那份暗沉彻底转为黑暗之前，他若无其事地截断了她的思路，“正好也不喜欢黑手党，这下们又多了一个共同点。”
“……不一样的。”凉宫奈看着他，“逃不掉，而还可以。”
沢田纲吉默了一下。
“奈子……太恶劣了。”他苦笑着说，“都不怕难过吗？”
“想对好一点，可惜自己要撞过来。”凉宫奈别开眼，停了几秒，慢慢道，“曾经……想点燃那枚指环。”
沢田纲吉一怔，眼中骤然一亮，又飞快地掩下。
“然后呢？”他轻声问。
“没有然后了。”她淡淡地说，“用不了它。”
“不可能！”沢田纲吉立刻道，旋即仿佛发觉自己的失态似的，换了个语气，“大概是奈子使用的方法不对，没关系，可以教。”
凉宫奈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忽然微微一翘。
“真有趣，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认为和指环的属性不合。”她说，“又是从另一个那里得到的信息吗？那枚指环，是按着‘凉宫奈’的属性打造的对吗？”
一抹尴尬从沢田纲吉的脸上划过，凉宫奈也不再深究，径自低着眸，轻声道：“‘和指环无关，和的体质也无关，问题出的心态上’……”
沢田纲吉怔了怔：“说什么？”
“mary给的钥匙。当时不明白，不过现好像懂得一些了。”
她自顾自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眼神慢慢沉静。
沢田纲吉一直静静地看着她，他能感觉到，凉宫奈正做出一个决定，一个对他们都至关重要的决定。
“阿纲，”她终于出声，沢田纲吉轻轻应了一声，她望过来，那双黑色的眼似要望进他的心里。
“真的……不能天天一起也没关系吗？”
沢田纲吉眨了眨眼。
“没关系。”
他一脸认真。
“……未来，可能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她低低地说，“这样也可以吗？”
“等。”
凉宫奈听到那个少年这么说，用那种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语气，甚至不去问她究竟要离开多久，仿佛盲目般的信任。
可是怎么可能理所当然？明明是那么任性的要求啊。
只是因为喜欢一个，就可以对她这么纵容吗？
这样看来，们真是天壤之别。对于自己喜欢的，苛刻得令发指呢……虽然自认喜欢他的心情，并不亚于任何一个热恋中的女子。
喜欢一个这种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但至少现，非常非常地喜欢他，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喜欢……
这种激烈的感情，连自己看着都胆战心惊。仿佛只要再前进半步，就会跌进名为不顾一切的沼泽。
设下那么多的栅栏，一道又一道，不是为了阻止别进来，而是害怕自己出去。
心里住着一个女孩，她比肆意，比疯狂，比勇敢，比倔强。
她一次又一次地冲向那片栅栏，明明已经头破血流，都不懂得放弃。
嘲笑她，将栅栏修建得更牢固，然后流着泪看那片白色的栅木逐渐变成深红。
知道她有一天一定会撞死那片栅栏上。等着那个日子的到来。
可是却先等到了。
伸手，将那个赤着脚的女孩从圈里抱出来。
看着们，又酸楚又开心。
……
——沢田纲吉，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凉宫奈听到心底有个女音低低自语，那个赤脚的女孩……她的音色和自己的重叠了。
“糟糕……”凉宫奈喃喃，“好像要被说服了。”
“只是‘好像’而已吗？”沢田纲吉笑起来，“究竟还有哪里让为难？说说看。”
“……不，不想再为难自己了。决定来为难。”
瞳仁有些潮湿，她眨眨眼，将那些雾气隐去。
“呐，阿纲，”她微笑地看着他，“说会等的话，是认真的吧？”
“嗯，认真的。”他脸色郑重，顿了顿，仿佛不好意思似的挠挠头发，“不过，到底要走多久？说实话，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太久的。”凉宫奈坚定地说。
一定要和sK之神讨价还价，让他把二十年换成别的。
自由啊阳光啊什么的，没有就没有好了，反正恋爱中的女智商为零，就算作出什么糊涂决定，那是也没办法的事，就让未来的去头疼好了。
——但既然这样，既然是用背弃自己才换来的相守，就绝不允许任何来破坏。
sK校正器不是稀缺资源么，如果那位骄傲的神不同意……就他家门悬梁，往他家院里投井，用他家的水果刀割腕，拿他的领带勒脖子……
总之非要达成目的不可。
“不会太久。”凉宫奈重复了一遍，想了想，毕竟还是有点心虚，决定先给兔子姬先打个预防针，“不过，虽然说是不太久，但这个时间，大概还是需要以年为单位……”
沢田纲吉的脸当场就绿了。
“啊啊不可以反悔！”凉宫奈扑过去，“说要等的，不管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要等！”
沢田纲吉接住她，眼里浮起一丝笑意。“好像没有反悔的机会。”
“没错！”她抬头盯着他，“要是敢反悔，哼哼……”
她顿住了，想了想，脸上慢慢露出一丝赧色，到底还是觉得自己不对先，只好放软了语气，“安心啦，不会真的让等几十年的。”
那语调，仿佛哄一只哈士奇似的。
但沢田纲吉不跟她计较，他很满意现的状况。
事实上，竟然成功地拐到凉宫奈这件事，让彭格列十代目到现还有点恍惚。
虽然是经过反复推演后计算出的最可能的攻略方案，但之前的屡战屡败已经沢田纲吉心里投下了“如果是那个奈子，大概要奋斗到宇宙尽头”的阴影……
想到从前，沢田纲吉心里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就去抱紧怀里的。
柔软的，温暖的。
她安静地窝他怀里，乖巧得像一只小仓鼠，那种小小的毛绒绒的动物，随时可以放衣袋里，兜着带走。
但他是不会忘了的，几分钟前她问的那句话。
【真的……不能天天一起也没关系吗？】
怎么可能没关系。
才不会乖乖让到处跑，用尽一切办法把捉住，拴起来，带身边，一低头就能看到。
但之前，首先要做的是先安抚住这只随时可能逃走的流浪猫。一个答不好，之前的努力就要全部打水漂。
因此他飞快地说出标准答案，然后果然看到她眼神更加柔软。
彭格列十代目又欣慰又心酸地想，连向来以英明神武自居的奈子小姐都倒这种一听就明显是假话的轰炸下，果然这世上好不吃香……
……坏就坏吧。
如果甜言蜜语能帮捕获，那会去学的。
虚伪也没关系，心是真的就好了。
对吧，奈子？
“阿纲。”怀里的忽然出声。
他应了一声。
“们来约会吧！”她欢快地说。
“诶？”他习惯性地确认了下，“现吗？”
她一怔，点头，“也对，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改天……究竟是哪天？
沢田纲吉顿时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下。
“其实今天也不晚……”
话还没说完，沢田纲吉就听到远远的钟声传来，当当当当当当……
“六点了。”显然听到钟声的不止彭格列十代目一个，凉宫奈相当利索地推开某，望向来时的路，“沢田阿姨一定已经做好饭等们了，走吧。”
她说走就走，自家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回头，看到一只蹲地画圈的兔子姬。
“……阿纲干嘛？”
棕毛兔子抬头，一脸憋屈：“自反省……”
“……那自便。”凉宫奈表情理解地点点头，转身，又回头。
“哦，对了，明天的约会……”
明天？
兔子耳朵刷地竖起来。
“——会直接决定将来离开多久哦。”她给了他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
沢田纲吉：“……！”
“所以，好好表现吧，沢田纲吉君。”她挥挥手，“jia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