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殊途同归
圣子自西而来,向东而去。
一如当年达摩东渡,只为寻求真佛。梵音海得了便宜,自是每晚诵读脑海中的经文,第二晚梦入佛境,食精气鬼没了踪影,他心头一块大石放下,佛境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继续东去,云山山脉渐渐现出了身形,尼克那洛河流淌的越发湍急,河到上游,河道变小,但流量不变。梵音海就曾见着有修士踏着尼克那洛河走过河面,更有巨大的河兽跃出河面,吞食喝水的牛羊,着实将他吓了一跳。但种种景象,却让前世都没有离开过寺庙的梵音海,觉得世界真是神奇。
越发接近云山,梵音海心中却有些彷徨。这一日行至云山脚底,他没有前行选了座小山,端坐在青石之上,想着梦如佛境,问问佛心。佛境自来,但佛境不常开,梵音海每次梦如佛境,却不是自己主动进入,此时想要进入佛境,佛境之门却坚如磐石。
梵音海静坐,再不理会周遭虫鸣鸟叫之声。
……
东陵王国,秦汉城。
“小二,给我来壶杏花酒,恩,再来一斤牛肉。”
一个人在外飘荡这么些年,虽然吃的不如那深宫王城,却也养成了一张刁钻小嘴,吃的必须要有味道。剑九天扯扯身上的破烂外套,寻了一个小摊,只有三张桌子,清晨倒是一个人也没有他就近选了一张,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店小二想是还在回味昨夜好梦,趴在桌上打瞌睡,听着声儿便起来招呼,倒没有计较他的穿着,东陵民风淳厚,可见一般。
啾!
一只巨大的鹰隼从云层中疾扑而下,如同箭矢般越过了城头。正坐在小摊上喝着小酒的剑九天眯了眯眼睛,抿了一口小酒,看着有些熟悉的鹰隼,撇了撇嘴。
兔走鹰隼落,老子一个七尺汉子,还怕一只小鸟么?
昨日迷路,连身上最后一件衣服都破烂的不成样子,剑九天与苏琉夜分开赶路,本就劳累异常。昨夜更是与其通宵畅谈,坐下方才觉得肚饿和疲乏,几口解决了吃食,倒头就趴着睡着了。
只是苏琉夜那一句:“王子若信我,苏琉夜会为王子挣下整个天下。”
剑九天欣慰异常,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这巷子本就僻静,来往客人不多,小二看他睡着,也就仍由他去了。
不过盏茶时间,剑九天就被一阵喧嚣声惊醒,就连身边座驾都咴咴的叫了几声。整齐的马队,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璀璨的银光,剑九天眯眼看着百十位骑士将小巷都堵满,却阵列严整。剑九天看着这些骑士,不由想起隶属父亲亲卫营的飞雪骑,他们是纵横东陵王国的无双骑兵。这些,剑九天只是猛然想起,然后笑了笑。
令他奇怪的有两点。一,这群骑士虽然被盔甲包裹,但从胸前的两个凸起可以看出,是一群娘们无疑。他转念一想,在秦汉城这并不值得奇怪,城主是个大美人,手下也是一群骁勇善战的女兵,所以才能抵挡夜阑这么久的越界之战。关键的是第二点,这群娘们摆明了是冲着自己来的,小巷空无一人,就连店小二都不知去了哪里。
剑九天嘿嘿一笑,索性拿起酒壶起身,蹒跚着步子晃到了领头骑士的身边。女子全身银甲覆盖,细小繁密的鳞片随着一阵微风椅。鱼子麟,大陆上珍贵的玄铁打造,制成的盔甲十分轻盈,却鲜有兵器能够破开。剑九天醉眼微醺,又瞥见女子腰间的九凤环佩,再抬头看了一眼面具下的双眸,明亮而晶莹。
“姑娘,你可是来抢本公子回去做丈夫的么?你摘下面具,要是个美人儿,不用找这些妞儿,我也跟你回去。要是长的吓人啦,再来一百个,不对,一千个,我也是不跟你走的。”
他呼哧着吐着酒气,杏花酒不醉人,但酒气浓烈,女子不由得伸出手挥了挥。眼眸中充盈着怒气,她索性不说话,右手挥动,转身就走。剑九天看着身后围拢的数十人,乖乖的爬上座驾,跟了上去。
来到秦汉,不见一见那女人,恐怕是走不了的。只是这次自己出逃的目的,他该如何与她谈起?
一路上剑九天费尽了嘴舌,那女子也不搭话,倒是旁边的几个女骑士对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不过也不敢开口。剑九天觉得有些累了,手中还提着酒壶,灌了两口,便趴在座驾身上睡着了。女子回头看了看,剑九天睡得如同死猪,手上缠着的酒壶还缓缓的洒着酒,顺着清秋的腿流到地上。她哼了一声,想不通姐姐为何让自己来请这样一个男子,抽了一鞭身下坐骑,加快了速度。
剑九天是被人用水泼醒的,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母亲正笑着看着他,对他说:“孩子,别哭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他还梦见父王吐血身亡的时候,死不瞑目的看着自己说:“九天,你是我的儿子,一定要为父王报仇。”
他还梦见那一个个护送自己逃跑的臣子,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伸出手来,眼中满是幸福,仿佛为了自己而死,是一种满足。
他还看见了自己,自己的眼里满是恐惧。
哗啦……
一桶水将剑九天从梦中惊醒,座驾跑了几十里的路,身上沾满灰尘,倒是乐意洗一下澡,它知道剑九天醒来了,索性摇动身子,抖了抖长长的鬃毛。
一个红衣劲装的女子站在马前,修长的腿,凸起的山峰,姣好的面容,乌黑的长发,映衬在阳光下的花儿都因为她的容貌低下了头。
东荒域,秦汉城,秦安珞。
红衣女子见剑九天醒来,轻轻低了下身子,行礼道:“秦汉城城主秦安珞见过殿下。”
那个身着九凤环佩的女子方才醒悟,这个乞丐一样的醉鬼竟然是王国的殿下,也是姐姐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周围的女子同时行礼,拜见东陵的殿下。
秦安珞没等所谓王子的回答,挥了挥手,让兵士们退了出去。
“东陵王国将要灭亡,你还要如此放浪了?”
剑九天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苦笑着问道:“那我有什么办法?魔宗势力庞大,王室宗亲被杀了个干净,他们还能伪装出我父母兄弟的样子,继续耀武扬威,你说我能怎么办?”
秦安珞像是不曾见过这般颓废的王子殿下,她冷艳的脸色不变,答道:“虎符给我,三日之后,我还你王位。”
这个白痴女人……以为什么都能用战争解决,那些是修士,凡夫俗子再多有个屁用。
剑九天从马上跳了下来,咧嘴一笑:“我知道你担心我,剑九天什么时候会让你这个小媳妇担心呢?我已经想到了办法。”
遥远的汨罗圣殿不会看上东陵,但东陵王国身边的云山呢?
秦安珞战无不胜,但看见男子故作轻松,也不忍埋怨他,问道:“像狗一样向他们乞求,这还是东陵王国的殿下剑九天吗?”
“如果没有了东陵,哪里还有剑九天!”
剑九天转身离去,留下秦安珞站在城头,默然泪流。
……
梵音海静坐三日,不吃不喝,也听不见周遭的任何声音。有几头野狼曾经在他身边徘徊,嗅了嗅他的身子,转过头跑了,如同死去的木头一样。
佛境在一遍遍经书金钟的梵音中清明,一点点黑水污垢从梵音海的身子里排除。
花见花开,我即如来。
梵音海佛心通明,睁开眼已是三天后。他看云山,再也没了顾及。
山头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配着把破剑看着云山山脉开口叫到:“我来了,我征服。”
两个少年郎的眼里,都是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