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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掀新波澜

    第六日。

    顾府花园。

    顾婉容独自站在长生树前,凝望树上的青鸟儿,不知在想什么。仅是一个的背影,便让人觉出几分萧瑟之感。

    九夜和月晨到来,见到这副景象,惊诧地互望了一眼。

    没一会儿,宇文战和张祺瑞也来了。张祺瑞不能走路,由几个侍卫抬着一张软轿过来。他精神仍然不好,但见到顾婉容后,强打起精神来唤了她一声。

    顾婉容惊醒,回过头来。

    众人都是一惊,只见她双眼红肿,眸中无光,一张脸惨淡惨淡的,似是无日的阴天,整个人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灰暗。

    “婉容,你怎么了?”张祺瑞挣扎着要起身,被宇文战一把按了下去。

    顾婉容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来递到九夜面前,低声问:“这是真的吗?”

    九夜接过,读了一遍,心头一暗。

    月晨有些好奇,问道:“写了什么?”

    九夜将信递给他,他看完又传给张祺瑞、宇文战。

    这封信竟是修文所写。笔渍已有些减淡,看来不是近期写的。信的用词十分混乱,看得出他写信时思路也是混乱的,只是想留下几句话给她才勉强成文。

    通读一遍后,信的意思还是大概能够了解。修文自觉愧对顾婉容,又对他伯父之死耿耿于怀。这些遭遇让他思想走向偏激,他决定去骷髅荒谷闯一次,如果能够得到奇缘,有了足够的实力就会回来迎娶顾婉容。如果不幸身亡,也是他命中注定,叫顾婉容不必再记挂他。

    宇文战拿着信纸,皱眉问道:“这是从何而来?”

    顾婉容没有回答,只是紧盯着九夜,加重声音再问了一遍:“这是真的吗?”她面色苍白得厉害,仿佛强撑着最后一丝气息,只为了等一个答案。

    九夜叹了口气,低声道:“确实是真的!”

    强撑的丝线终于断裂,顾婉容软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骷髅荒谷是什么地方,九死一生都不算,基本上就是个死地。那里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没人知道,却有个传说流传下来,说那里有古神的传承,凡有幸得到机缘的人,必能成就大事,创下一番惊天伟业,甚至飞升成仙。

    在传说刚出现的时候,曾经有许多怀抱梦想的人进谷,其中不乏当世绝顶高手。可是,几乎没人能够回来。几百年前,有个当时非常鼎盛的武功门派,倾全派之力闯谷,留守在谷外的弟子等待了三个月之后,只迎来一位门派长老,人已经疯癫,只是不停说着全死了,全死了。

    他便是史上唯一一个有记载活下来的人。后人从他疯疯癫癫的言语中,大概知道谷中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猛兽,有能侵入人体的妖邪之物,还有一样广为人知的——死气。大家推断,这位长老发疯的主要原因就是沾染了谷中死气。

    顾婉容仍在哭,眼泪仿佛永远流不尽。她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张祺瑞听在耳里,只觉肝肠寸断。他想要去扶她,安慰她,可是忍住剧痛伸出的手最后也只能颓然垂下,因为他知道,现在没有人能够帮她站起来。

    青鸟儿从树上飞了下来,停在她的身边,黑溜的双眼竟如人一样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顾婉容哭着哭着,忽然好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拉住九夜衣袖,她仰头直望进九夜的眼里,问道:“他没死对不对?进了骷髅荒谷也不一定会死的,他只是失败了,躲在哪里疗伤是吗?”

    九夜不答,只是怜悯地望着她。她仍是抓着九夜的衣袖,自言自语道:“我不需要知道他身在何方,也不需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唯一盼望的,便是他活着,活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只要活着。”

    “婉容——”张祺瑞终于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

    顾婉容看向他,眼里有片刻的茫然,随即醒悟过来,嘴角带着苦笑,道:“今日一起身,便在梳妆台前发现了这封信。来得竟会如此巧,偏偏在今日出现……”

    张祺瑞微微失神,宇文战道:“如果孤没猜错,这信本应是当年被人扣下。而最有可能扣下信件的人,是顾安澜。”他随即又皱眉,不对,他与顾安澜明明达成了那样的协议,他为何还要出手?

    顾婉容闻言脸色没有半分改变,她早就猜到了。只是一想到这种可能,便让她更加绝望。

    九夜摇头,肯定地说:“这不是顾安澜给你的。”

    “你怎么知道?莫非你看一眼信纸就能算出来?”宇文战对九夜的预测能力一直好奇,总是千方百计刺探她。

    九夜看他一眼,道:“跟信纸没有关系。我只是知道,顾安澜其实是个好父亲。”

    顾婉容苦笑道:“对你而言或许是,你是她最爱的人生的女儿,他对你自然不同。”

    “不是这样的!他对你很好,只是你一直被蒙在鼓里罢了。”九夜叹气,不知道接下来说的事,她能不能承受,然而此时若是不说,只怕今日唯一的机会便要没了。她心里稍作挣扎,还是决定一试。

    “顾家的孩子,从小就被当做工具培养,可是,在你十六岁生日以前,你可曾感觉到半分?”

    顾婉容一惊:“十六岁……!”

    是了,十六岁就仿佛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在那之前的生活,除了规矩很多,诗书礼仪不可废之外,她真的是无忧无虑地长大的。就连跳舞一项,也是因她喜爱而学习的,并不是顾安澜强迫。想来,他对每个子女都是这样的,根本不管他们,可是他们需要的东西,他总是尽量满足,而且总是要给他们最好的。是啊,曾经就是这样的父亲,被她当做大山一样看待,仿佛独自一人就撑起了一切,所以当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政治联姻时,才会那样失望与慌张。

    “他如此尽力地想要给你们一段快乐的时光,你们可知他这样的养育方式,背后承受了多少家族压力。他只能装作十分怀念我的母亲,对你们感情薄淡,让他看上去像是放任你们的样子。可是,他配给你们的每一个贴身侍婢、奴仆,全都是精挑细选,随时关注着你们的成长。”

    顾婉容已经停止了哭泣,她猛然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喜鹊,喜鹊她……”

    “喜鹊早就察觉了你与修文之情。她也早就让顾安澜知道。”

    “他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阻止过……?”顾婉容词不成句,颤抖着问。

    九夜又是一叹:“其实,就连你与修文计划私奔,他也是早就知道的。”

    顾婉容如傻了般,呆呆愣住。

    张祺瑞已听出端倪:“莫非,顾城主是想成全的?”

    “不错!”九夜点头,黑眸暗了暗:“他没想到的是,你会跑去求他,泄露了风声。”

    “那刘管家呢?”顾婉容双手握紧,她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她已非十六岁那般天真,现在的她陆续想通了许多事,就连当时的情形她也想起来了,所以她此刻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为心里的猜测而胆颤。

    “那些人的面孔你还记得吗?可有你熟悉的人?”九夜道:“他们不是你父亲派去的。事实上,若不是你父亲派的人及时赶到,当时连修文也会死在当场。”

    “原来如此!”顾婉容忽然停止颤抖,喃喃地说:“我一直怨恨着他,一直,一直……”

    顾婉容再次哭了起来,但这次不再是哭出声的撕心裂肺,只是默默流着眼泪。眼前仿佛看见那次在父亲书房,他说她不再叫他“爹”时,那种落寞的神情。

    张祺瑞默默叹道:“顾城主确实是个好父亲……!”

    宇文战见张祺瑞低垂着双眼,知他必是想起自己的父亲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他已经确定,这封信不是顾安澜给顾婉容的,一个如此费尽心机保护女儿的父亲,是不会将这么残酷的消息带给她的。

    月晨一言不发,脸又冷了几分。九夜默默牵起他的手,他挣了挣,在九夜要放开之际,忽又将她紧紧握住。

    宇文战看向九夜:“这封信到底是谁拿出来的?”

    九夜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个并不是眼前的重点。”她将目光投向顾婉容,眼神专注:“现在的重点是,你要怎么办?”

    “我……?”顾婉容抬起朦胧的泪眼,蓦然愣住。

    “我们这些人,这几日兜兜转转全都围着你在转。以你的聪慧,不可能感觉不到我们的用心。我实在是腻烦了,你的眼泪,你的犹豫,你的失魂落魄……真的够了!”九夜目光加深,一下变得犀利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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