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女孩子的初潮应该发生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谁帮忙处理?
我问好友青青,她只手拖腮,望天装可爱,“初一呀,我妈在,传授了我几句就解决了。”
是了,这是比较正常的情况。
我问好友程越,程越说:“不记得了,好像是被同学看到的。哎呀呀,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同学吗?”我双目放光,满怀希望地问,“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不然我怎么可能忘记!要是男同学看到,还不给糗死过去。”挨了她一记打,还免费奉送“你神经啊”的眼神一枚。
我暗自汗颜,为什么我还活着?居然没给糗死?
没死心的我压根不相信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倒霉的人,转头问爱华。大个子的爱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年念,说起这个,谁能惨过我啊……”
我喜上眉梢。
“人家的第一次……”
呃,为什么要用这么暧昧的词?尤其大个子爱华还拿那么嗲的语气说出来,呜呜,污染人家纯洁的心灵啦!
“人家的第一次都捐献给火车了。好惨喔!人家那个时候才十岁啊,而且居然是春节的时候喔,火车上人塞得多满啊,人家费老大劲挤到厕所,才发现厕所里面居然塞了四个人,后来找了乘务员,谁知道那个厕所又脏又臭,我告诉你,里面还有……”
重点重点!小姐,我们要听重点啦!不是要听你描述厕所里的恶形恶状啦!约在一起喝茶的好友若干,全都不堪重荷,吐做一团。还是那句台词经典啊,“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看大个子还算心理健全地继续侃侃而谈,我哀怨地反思,其实还是我最惨吧?是个男孩子帮我处理的不说,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男孩子。
这个人丢得,还真不是普通的大。
我记得,那一天我还恰巧穿的白裤子——我唯一一条白裤子,偏偏就在那天穿上;然而自那次后,我再也不敢穿白色的裤子。骆展阳拿外套给我围在腰间,倒霉时也没忘记风雅,还是顺便买下了《傲慢与偏见》。
书城的旁边有个电玩城,春节期间仍旧开张,人声嘈杂,空气污浊,生意很好,尽管门口写着“未成年人严禁入内”,但里面的人一眼望过去,就没有看起来超过十八岁的。
他将我带到里面。
“干……干什么?”我又慌又乱,结结巴巴地问。
“你……”他也不甚自在地说,“总要处理一下才能走啊。”
我低头,只敢看自己的脚尖,“可是,怎么处理啊?干脆回去吧!”
“不行!”他断然拒绝,大概我抬头看他的眼神太过诧异,他不得不结巴地解释,“我担心你……会把裤子弄得更脏。”
呜,够了。我想我的脸已经疑似番茄了。
“你……你在这里等我下,别跑开,我过会儿来找你。”
我看他转个身就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嘈杂的电玩室,连忙扯住他的袖子,“你去哪儿?”
“我去……买些东西给你。”
“你……”我犹豫又犹豫,“你别告诉陆元。”
“不会的,放心。”他低声说,“等我啊!”
我点头,看他走出游戏室。百无聊赖,只能站在一台游戏机旁看人家打游戏。绞着骆展阳的外套袖子,我全身上下真没一处自在。就算已经将弄脏的地方遮盖起来,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的表现,我还是感觉很烂。
父母都是保守人,平常并不会和我过多讲述这方面的东西,而自己所具备的那少得可怜的知识,来源仅限于平日女同学神秘的讨论。我只知道这是女孩子最私密的事,被人知道就活该被羞死。
我放开他外套的袖子,竭力要自己显得自然。所幸那年正巧流行将外套围在腰间这种穿着,在电玩城里,便有好几个女孩子故意这样打扮,我稍稍放心。但愿别人看我这样,不会联想到那个去吧。
“妹妹!”
我正想得出神,肩膀被人拍了拍。我回头,看到骆展阳拎了个袋子进来。看那个袋子,像是衣服的包装袋。
“跟我来。”
他拉着我的胳膊到厕所边,将东西递给我,“快去把裤子换了吧。”
“啊?”
他点头,塞到我手中,“快去,嗯,里面还有……你……你别忘了弄。”
“噢。”我看他那窘样,自己也羞得问不出一句话,管它里面还有什么,拿了就往厕所去了。
袋子里有一条牛仔裤,黑色的;我蹙眉,看到标签上的价格是RMB65,这么贵?我一下子怔住了,他哪里来这么多钱买这个?
我拉出来比了比,稍微有些长,将裤脚挽上去就可以了,而最底部,还有一包方方正正花花绿绿的东西。
是什么?我皱着眉拿出来,等看清楚说明书,再加上自己平日的少许知识,顿时明白是什么用!这……竟然是包卫生棉啊!
死了!我咬着唇,这下可怎么见人啊!
厕所的味道并不好闻,我却因被脑子里转个不停的念头困扰着,呆呆站了许久。那滋味啊,复杂难辨——我只知道很丢脸,但丢脸到什么程度我却想不清楚;我只知道很羞人,但羞人到什么程度我也辨不出来;我还知道很难堪,难堪得我恨不能立刻死过去;但却又能体味一种怪异的感动,那感动怪异得叫我在感觉丢脸羞人难堪之余,居然还有那么点点变态的高兴。
这样站着,直到一个女孩子走进来,经过我身边时,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只得匆匆地找了个位置关门进去。
那公用厕所的肮脏程度,实在和后来大个子爱华形容的不差分毫。以我在这方面的小小洁癖而言,换作平日,我一见这种光景都跳开十米远的。然而那时,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匆匆换上裤子,不忘笨手笨脚地首次使用了卫生用品。
在看到血在白色裤子上凝结出的艳丽玫瑰时,我双手发颤。这样一直不停地流血,很快就会死去吧?别人应该不是像我这样血一直流个不停吧?
我脑子乱糟糟,手脚发软,不知自己怎么走出去的。真奇怪,流这么多血身体居然不痛,而且那血还止都止不住。
要死了吗?要死了吗?要死了吗?
我忘记自己的难堪,一直担忧着的,是会不会就这么死去的恐惧。
“妹妹,弄好了吗?”骆展阳见我出来,连忙走了过来。
我点头,抬头看他的时候,已经忍不住眼中有泪,“我……”
“怎么了?”他也给吓着。
我嘴唇发抖,“我……我流好多血,会不会死掉啊?”
“真的吗?”他一下子抓着我,“怎么会这样呢?很多血吗?”
我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那……那我们去看医生,一定要先把血止住才行!”他拉了我就走。
“不……不要!”我别扭地挣扎着,血是从那里流出来的啊,怎么给医生看啊!
“不行,你这样一直流血,会出问题的!”他坚持着,拉我走,我在后面挣扎,“我……我不要!我想……我要我妈!”
这下,是真的哭起来。
“可是……可是……”他停下来,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递给我,“你先别哭,你别哭,你痛不痛?流那么多血,你痛不痛?”我摇头。一点都不痛啊,哪里都不痛。
他松口气的样子,紧抓着我胳膊的手也放松下来,“那……我们先回家吧,让你妈妈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我点头,想不出其他办法。
“那走吧!”他仍旧拉着我,“你别哭了,陆元可能已经在车站等我们,要是他看到,问起来……”
我立刻擦了眼泪。
他笑起来,“怕他啊?”
“才没有!”我不服气地噘嘴答道,“他要是敢问,我就说是你欺负我!”
他笑笑,还是担忧地看我一眼。
“你哪里来这么多钱买这条裤子?”我跟着他,出了电玩城,朝车站走。
“压岁钱啊!”
“我……没钱还你!”
“谁要你还了!哥哥给妹妹买东西,不需要还的。”他放开了我的胳臂,一手拿书走在前面。过会儿,又停下来,想从我手里拿过袋子,要将书放进去。
“给我吧!”袋子里面,有弄脏的裤子,我不想给他再看到。
他沉默地看我一眼。
一路再也无话地走到车站。陆元果然等在那里,一见我们,哇哇就叫起来:“好啊,展阳,你带我妹去哪里了?还说四点半,现在都什么时间了,回家我肯定被骂死!咦,年念,你还买了东西?难怪……”
我心头一阵紧张,陆元不会看出什么吧?
“我的表时间慢了。”骆展阳打断他,展示手表给他看,又推他,“别看了,车来了,走吧!”
上了车,骆展阳一直不停和陆元说话,聊班里的事,聊陈雯晓,聊得我觉得骆展阳居然也如此健谈。我原本担心陆元会发现我手里的东西,结果他一直没机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我松口气。
下车后,我偷偷问骆展阳:“你手表怎么会慢?”那时和陆元约时间时,他们两个特地对过时间的。
“我调过的。”他温和地笑。
留我在后面看他的背影,好久。
回到伯母家,陆元果然被骂,连带骆展阳也被骆伯父骂。只有我,仗着年纪小,又是客人,一点责难也没收到。
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我也没好意思和母亲说起一直困扰我的事,倒是骆展阳,颇有深意地看我好几眼。
还好,一直到从伯母家回到自己家,我都还活着。
后来才知道,原来血会一直流不停是正常现象。而每每想起骆展阳那着急得竟然说要找医生给我把血止住的话,我都忍不住想笑。
羞涩而甜蜜的,无奈而心伤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