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子否

    申时末，为了第二天早上不迟到，我打算今晚住到颜夫子为我腾出来的那间书房。于是我特地向南宫无妄请了假，跑到了芙蓉镇，买了几柱又高又大的檀香。

    观音庙位于白云山脚下，由木砖石构建的规模，在今时今日看来仍是壮阔的，虽然年久失修，损坏严重，但始终难掩昔日的辉煌。踩过十八级台阶来到殿前，左侧是两株合欢树，右侧是一棵古槐树。一切都那么熟悉，心还是没来由地划过几道浓浓的不舍，尽管只是暂别。

    跨过破败的门槛，看到那一尊股坐莲盆，手持柳枝净瓶，依旧庄严典雅的观音像，还有立在两侧的金童玉女，心一下子安暖了许多。

    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上，双手在胸前合十。

    十八年前，为了躲避那一称劫，我来到了这里。久而久之，与她们竟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初来乍到时，敲是冬天。常常屋漏偏逢连夜雨，无奈之下，我爬到合欢树的最高处，跳到屋顶上，用稻草和着泥土花了近一年时间才将它修好。这里的点点滴滴，都是我生活过的痕迹。

    “我每隔十天就会回来看你们的。”

    “你们要是想我了，也可以去看我！”

    说罢，走到观音像的后面，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支被师傅命名为“浮生”的玉箫。

    睡梦中，隐隐听见有人在敲门，刚睁开惺忪朦胧的睡眼时，有一瞬间的恍惚。刚要翻身，先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发现自己没掉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因为住在观音庙的时候，是没有门窗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安全起见，我都是睡在梁上，这样我才能时刻保持警惕。可以说这么多年，我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深，睡得熟的。这也是我常常迟到的原因。

    漆黑中，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那一排排的书架，这才确定此刻我在那里。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袭来，“乌雅成诗，你还不滚过来开门！”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早晚有一天会被他玩死。

    我极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门，一肚子怨气刚要发作，那来人却抢先一步，“你是猪啊，叫这么老半天才开门。”

    “我今天很累，刚才睡着了，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吗？”的确，今天从观音庙到书院，来回跑了四趟，身疲力尽。回到膳房时，那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好不容易才骗自己睡着。每当胃里空虚，整个人就会变得很多愁善感，现在被他这么一搅和，漫漫长夜该怎么熬过去，这个破孩子。

    “季夫子让我来叫你去膳房吃宵夜，别说的好像我很爱来你这里似的！”

    “真的？原来还有宵夜吃，你怎么不早说，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难道，你刚才是饿得昏过去了？你确定你是睡着的？我敲门敲的手都肿了，你都没反应！”

    “你那么用力干嘛？这是颜夫子的书房，敲破了你是要赔的！”

    “磨蹭什么，快点行不行？”

    “我穿一下鞋！”

    “不会吧，你鞋都没穿就跑来开门。”从他夸张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嫌弃，他虽然狂傲不羁，但他有选择性的洁癖。

    “你敲得十万火急似的，我怕耽误你投胎！”

    刚关好门，转身。一盏油灯很自然地落入我手中，容不得我半点拒绝，好像这种事，天生就是我该做的。晕，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一点怜香惜玉之情都没有。

    “愣着干嘛？你不走前面，我怎么看得见路！”

    一咬牙，把想骂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他娘的，来这里三年了，每天都吃这些，吃的我都快吐了！”

    “他奶奶的爷爷的，不让吃肉也就算了，好歹换换菜式！”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几样菜好下厨啊，放下去，用开水烫一下再捞起来就能吃了，剩下的水，飘上两朵油花就变成汤了，多么省事！”

    “简直就是喂猪！”

    “我第一次喝那个汤的时候，还以为是臭水沟里的水呢！”

    “在这里，你还想吃到辣子鸡，熏香牛肉，蚂蚁上树，不是发烧就是没睡醒！”

    “我以为，最后一年，应该会有所变化，没想到，太让我失望了！”

    “你就不该抱有希望！”

    “无妄那老头究竟怎么想的，他难道不知道我们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吗？”

    一边扒饭，一边听着众人的抱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时话很多的公子否，竟然从头到尾没插话，我不由地侧目看了看他。只见他，将筷子整齐地横在碗口上，碗内空空如也，显然刚吃完，而后，从怀中抽出一块锦帕，优雅地擦了擦唇角。举止间毫不做作，隐约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尽管在南宫书院无厘头和作威作福惯了，但他对南宫老前辈和夫子们却是十分敬重，从不敢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