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巫蛊之术

    “我看你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贾母脸色铁青，将手里的东西劈脸扔到赵姨娘身上。

    贾母气急了，胸口不停起伏，因上了年纪便带有些气喘，惊得王熙凤急忙上前扶她，给她顺气：“老太太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气坏了身子可得不偿失。”

    贾母指着扔到地上的东西，手指有些抖：“我们府里还从未出现过这种腌臜事，你们也都来瞧瞧！”

    众人都往赵姨娘的身旁看去，只见地上掉落着一只白色布偶，上面用红色朱砂画了乱七八糟的符咒，布偶上还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娟秀小楷，似乎是谁的生辰八字，大家冷不防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便是巫蛊之术！尤其在妇人之间用的最多，也最是阴毒。

    “这是谁弄的？”贾母抖着手，几乎要戳到了赵姨娘的脑门上，恶狠狠的道，“你是看我们贾府太平日子过太久了，非得弄出点事情来不可？”

    “老太太冤枉啊，这哪里是婢妾的主意，是太太房里的一个小丫鬟前几日鬼鬼祟祟的拿着这东西打算烧了，被婢妾撞见，我当下就将那丫鬟斥责了一番，想按下此事不提，可是偏偏被林姑娘看到，起了争执，她非要将此物拿去给宝玉，婢妾想，宝玉还在病中，况且他一个孝子家，哪里见过这等阴邪之物，于是我无奈之下，决定今日拿来给老太太，冲撞了老太太，当真不是有意的。”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几道目光便凝结在一起，大家族最忌讳这种诅咒之术，赵姨娘果然是打蛇三寸。

    贾母脸色难看的对着王熙凤道：“怎么回事？你林妹妹这些日子确实古怪，又忘了礼数，这都多早晚了，也不来请安，早膳都不用吃了吗？虽然受了点伤，但这都好几日了，也该差不多好了，宝玉宝钗他们是新婚燕尔，睡得迟些也情有可原，可是黛玉怎么也到此时不来？”

    平儿见王熙凤不答话，便说道：“林姑娘打小身体不好，受了一点伤，也是要养很久的。”

    老太太面上缓和了些，拍了拍平儿还在抚着自己胸口帮她顺气的手：“我自然知道这孩子的禀性，不过，她现在是许给了宝玉的，也该知道些轻重。.”老太太对这个一直养在身边的小外孙女十分疼爱，并不会轻易生她的气。“赵姨娘，你说黛玉看见那小丫鬟给你这个布偶？那现在，你去把黛玉请过来吧！”

    赵姨娘听罢，立即去请黛玉了。

    宝钗仍在黛玉这里，赵姨娘见了，心想，两个活不长的，你们俩与宝玉一同死了去，才有我环儿的立足之地！却一脸忧心道：“林姑娘，得知你身子受伤了，我一直想来瞧瞧，但是我这日日事情太多，脱不开身，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嗯，姨娘，没事的。姨娘这么早来，可有事？”

    “林姑娘，宝二奶奶，老太太问你们怎么不过去用膳呢？”

    “哦哦，是了，”宝钗起身，“我与林妹妹讲话讲的起劲，就忘了去请安，实在是罪过。妹妹，咱们一起去老太太那里吧。”

    “嗯。”黛玉想问宝玉要不要同去，但终究没问出口。

    宝钗与黛玉便一齐去了贾母那里。赵姨娘完全没有提起布偶的事情，也是为了等会儿黛玉回答起贾母的话，没有准备，也就回答的颠三倒四，这便是叫黛玉措手不及。

    赵姨娘带着宝钗、黛玉去见老太太。老太太劈头便问：“黛玉，你可曾看见王夫人的小丫鬟将布偶拿去焚烧，被赵姨娘拦了下来？”

    “嗯？”

    “黛玉啊，老太太问你关于布偶的事情呢，赵姨娘说当时你在。”王熙凤看着黛玉道。

    黛玉正不明就里，赵姨娘伸手将那布偶身上的纸条扯下来，自顾自的说道：“老太太，林姑娘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一定很害怕，您问她，她也答不上什么，您仔细瞧瞧这上面的字，可是太太的笔迹，若老太太还不信，可以将那小丫鬟叫来对质，那小丫鬟如今还被婢妾关在柴房。”

    黛玉听了，心里也就明白了一大半，想必是赵姨娘找到了王夫人对其贾环施巫蛊的证据，抑或是赵姨娘自己做了个布偶，嫁祸给死去的王夫人，总之无论如何，黛玉懒得趟这趟浑水，赵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姨娘，你什么时候有拘押小丫鬟的权力了？”

    赵姨娘“噗通”一声跪在毡毯上，“老太太，不是我弄权，而是……而是如果不拘着这个小丫鬟，她万一逃出贾府去，这件事死无对证，还有谁能说得清？！”说到这里抬起头，眼眸如星般光耀，“让那丫鬟过来，您好问问她究竟啊。”

    老太太皱眉看了看赵姨娘，这好歹也是贾政的女人，于是她让鸳鸯扶她起来：“赵姨娘，你起来吧，事情尚未查清，我虽不会偏听偏信，但是你还是去将那丫鬟带过来，老婆子我倒要好好问问她，究竟是旁人授意诬陷，还是她自己做的这些牛鬼蛇神。”

    赵姨娘低着头吩咐她随身的妈妈去领人，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个穿着粉色，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被带了进来，年纪只有十来岁，脸上微微带着菜色，整个人十分瘦弱，见到老太太便跪倒在地上求饶：“老太太饶命，饶命啊……”

    王熙凤的身子本来就很乏，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不等老太太问便开了口：“好个目无主子的奴才，如此污蔑主子是谁的授意？”

    小丫鬟瑟瑟发抖的趴伏在地辩解：“奴婢，奴婢哪里敢污蔑主子，确实是王夫人让奴婢去将这布偶丢了的，奴婢都是听王夫人的吩咐行事的，琏二奶奶饶命啊……”

    王熙凤见自家嫡亲的姑姑被如此诬陷，早忍不住怒火冲天的撑着病体上前，一脚踹翻了那个丫鬟，骂了起来：“你这下作东西，敢如此攀诬陷害主子，吃里扒外，还不速速说出实情，仔细我剥了你的皮，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那丫鬟被踹到肩膀，一时疼痛难忍，倒在地上哼了几声，艰难的爬到王熙凤面前，手指扒着眼前那双绣梅花的暖香鞋：“琏二奶奶救命，琏二奶奶救命啊，奴婢可都是按照王夫人的吩咐做的……”

    王熙凤低头看着这个面有菜色的丫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院子里的三等粗使丫鬟，平日里浆洗衣裳做一些杂活的雨儿。王熙凤伸出手将雨儿的下巴抬起来：“你看着我，重复一遍你刚刚的话，是王夫人亲自吩咐你，让你做这事的？”

    雨儿忙点头：“琏二奶奶，奴婢的确是按着王夫人的吩咐做的，谁知道被赵姨娘与林姑娘发现……”

    “你撒谎！”王熙凤转头看着老太太，泪凝于睫，“老太太，王夫人如今尸骨未寒，这个小丫头子就在这里血口喷人，她们看着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我王家的运势没了，就这样骑到我们头上来，连死去的王夫人也不放过！老太太，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贾母抬眼瞪了雨儿一眼，“你倒是铁口直断，好，那我便来问一问，雨儿，你说是王夫人亲自吩咐你做的，那她是什么时候吩咐你的？几时几日什么时辰？是在什么地方吩咐你的？吩咐你的时候身边只她一人还是有其他人？是怎么吩咐你的？你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雨儿怔愣在原地，半晌答不出来，想了半天才记起：“我想起来了，王夫人是在环哥儿12岁生辰时，做的这个布偶。。”

    贾母气极了，一巴掌拍上黄花梨木桌，指着雨儿骂道：“好个狗奴才，胆大包天，将她关进柴房！”

    “老太太莫急啊！我只是受王夫人指使，这都是她让我做的，我是无辜的啊！”

    此时的赵姨娘，便是得理不饶人，“你个下贱奴才，王夫人平日不知教了你什么，将你教的这么下作！”

    黛玉只想冷笑，赵姨娘果真是不消停，王夫人死了，她都不肯放过王夫人，她这般笃定，想也知道如果王夫人的名声坏掉了，自己就能升为夫人，她一变成夫人，前半生受的罪就不会再受了。之前，有资格和贾政对坐一排说话的只有王夫人，赵姨娘在贾政和王夫人面前是没有资格坐的，这一点连她的儿子都不如。贾政和王夫人并几个孩子商议事情的时候，赵姨娘是没有资格参与、甚至没有资格旁听的。她晚上为贾政服务，白天还要听候王夫人调遣，赵姨娘在白天的工作基本和王夫人的高级丫鬟无异。王夫人让她做什么，赵姨娘半分钟都不敢耽搁，打帘子、摆碗筷，都得她做，只有她升为了夫人，才能活出个人样。

    不过想想也是有情可原，谁不想往高处走？谁甘愿一直屈居于他人之下呢？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想来也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