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金桂之死
贾琏答应了,便出去。.
话说黛玉与宝钗自从管了家,也少不得操心,这一日,黛玉正坐着想事情,只见薛姨妈家的老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到王熙凤里间屋内,也没说请安,便道:“我们宝二奶奶叫我来告诉,说我们家了不得了,又闹出事来了。”
听了,便问:“闹出什么事来?”
那婆子又说:“了不得,了不得!”
黛玉哼道:“糊涂东西!有要紧事你到底说啊!”
婆子便说:“我们家只有宝二爷在家。这件事情出来怎么办!要求林姑娘打发几位爷们去料理料理。”
黛玉听着不懂,便急着道:“究竟要爷们去干什么事?宝姐姐也是管家的,也可以支几个爷们去的!”
婆子道:“我们大奶奶死了。”
黛玉听了,便啐道:“这种女人死,死了罢了,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婆子道:“不是好好儿死的,是混闹死的.快求林姑娘打发人去办办。”说着就要走。
黛玉又生气,又好笑,说:“这婆子好混帐,我去找琏二爷,叫他带几个男人去吧。”
正说着,只见贾琏来了,黛玉说:“琏二哥,方才这婆子过来找我,说是宝姐姐的嫂子死了,是突然死的,死的蹊跷,他们那里除了宝玉,其余都是女人,不好处理这件事,所以请你跟着这婆子过去一趟吧。”
贾琏听黛玉这么说,心里好不自在,昔日素来是王熙凤管家的,现在王熙凤的权力被大大削减了,如今他也要听黛玉与宝钗这两个小丫头片子的话,听她们差遣,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况且他刚刚还在忙王熙凤她娘家的事儿,这会儿忙的薛姨妈的事儿,说起来也是她们王家的事,因为薛姨妈也正是王熙凤的亲姑姑,因此,贾琏心里好不受用。想那王熙凤虽然为他赚得不少银钱,平日里却也太压着他了点儿,让他没多少自由,如今,这王熙凤及其娘家都没有了权势,贾琏心里便下了休王熙凤的心,只是老太太在,老太太又是极疼王熙凤的,他一时不便发作,只好按下心意不表。.
贾琏虽然心内不快,却也只是笑着应承黛玉道:“妹妹,我这便去薛姨妈那边瞧个究竟。”
黛玉回道:“那就有劳哥哥了。”
不一会儿工夫,贾琏便去到薛姨妈那里,回说:“林姑娘知道弟妇死了,问老婆子,再说不明,着急得很,打发我来问个明白,还叫我在这里料理。该怎么样,姨太太只管说了办去。”
薛姨妈本来气得干哭,听见贾琏的话,便笑着说:“倒要二爷费心.我说林姑娘是待我们极好的,都是这老货说不清,几乎误了事。请二爷坐下,等我慢慢的告诉你。”便说:“不为别的事,为的是媳妇不是好死的。”
贾琏道:“想是为兄弟犯事怨命死的?”薛姨妈道:“若这样倒好了。前几个月头里,他天天蓬头赤脚的疯闹,后来听见你兄弟问了死罪,她虽哭了一场,以后倒擦脂抹粉的起来。我若说他,又要吵个了不得,我总不理他。有一天不知怎么样来,要香菱去作伴,我说:`你放着宝蟾,还要香菱做什么,况且香菱是你不爱的,何苦招气生。她不依,我没法儿,便叫香菱到她屋里去.可怜这香菱不敢违我的话,带着病就去了。谁知道他待香菱很好,我倒开心。你大妹妹知道了,说:`只怕不是好心罢。我也不理会。头几天香菱病着,他倒亲手去做汤给他吃,那知香菱没福,刚端到跟前,她自己烫了手,连碗都砸了。我只说必要迁怒在香菱身上,她倒没生气,自己还拿笤帚扫了,拿水泼净了地,仍旧两个人很好。昨儿晚上,又叫宝蟾去做了两碗汤来,自己说同香菱一块儿喝。隔了一回,听见他屋里两只脚蹬响,宝蟾急的乱嚷,以后香菱也嚷着扶着墙出来叫人。我忙着看去,只见媳妇鼻子眼睛里都流出血来,在地下乱滚,两手在心口乱抓,两脚乱蹬,把我就吓死了,问她也说不出来,只管直嚷,闹了一回就死了。我瞧那光景是服了毒的。宝蟾便哭着来揪香菱,说她把药药死了奶奶了。我看香菱也不是这么样的人,再者她病的起还起不来,怎么能药人呢。无奈宝蟾一口咬定。我的二爷,这叫我怎么办!只得硬着心肠叫老婆子们把香菱捆了,交给宝蟾,便把房门反扣了。我同你二妹妹守了一夜,等府里的门开了才告诉去的。二爷你是明白人,这件事怎么好?”
贾琏道:“夏家知道了没有?”
薛姨妈道:“也得我们自己撕掳明白了,才好报给夏家啊。”
贾琏道:“据我看起来,必要经官才了得下来,我们自然疑在宝蟾身上,别人便说宝蟾为什么药死她奶奶,也是没答对的。若说在香菱身上,竟还装得上。”
正说着,只见荣府女人们进来说:“我们二奶奶来了。”
贾琏虽是大伯子,因从小儿见的,也不回避。宝钗进来见了母亲,又见了贾琏,便往里间屋里同宝琴坐下。薛姨妈也将前事告诉一遍。
宝钗便说:“若把香菱捆了,可不是我们也说是香菱药死的了么?妈妈说这汤是宝蟾做的,就该捆起宝蟾来问她呀。一面便该打发人报夏家去,一面报官的是。”
薛姨妈听见有理,便问贾琏。贾琏道:“二妹子说得很是。报官还得我去,托了刑部里的人,相验问口供的时候有照应的。只是要捆宝蟾放香菱倒怕难些。”
薛姨妈道:“并不是我要捆香菱,我恐怕香菱病中受怨着急,一时寻死,又添了一条人命,才捆了交给宝蟾,也是一个主意。”
贾琏道:“虽是这么说,我们倒帮了宝蟾了。若要放都放,要捆都捆,他们三个人是一处的。只要叫人安慰香菱就是了。”
薛姨妈便叫人开门进去,宝钗就派了带来几个女人帮着捆宝蟾。只见香菱已哭得死去活来,宝蟾反得意洋洋。后来见人要捆他,便乱嚷起来。她哪里禁得荣府的人吆喝着,也就捆了。开着关她们俩那间屋子的门,好叫人看着。这里报夏家的人已经去了。
那夏家先前不住在京里,因近年消索,又记挂女儿,新近搬进京来。父亲已没,只有母亲,又过继了一个混帐儿子,把家业都花完了,不时的常到薛家.那金桂原是个水性人儿,那里守得住空房,况兼天天心里想念薛蝌,便有些饥不择食的光景。无奈他这一乾兄弟又是个蠢货,虽也有些知觉,只是尚未入港。所以金桂时常回去,也帮贴他些银钱。这些时正盼金桂回家,只见薛家的人来,心里就想又拿什么东西来了。不料说这里姑娘服毒死了,他便气得乱嚷乱叫。
金桂的母亲听见了,更哭喊起来,说:“好端端的女孩儿在他家,为什么服了毒呢!”哭着喊着的,带了儿子,也等不得雇车,便要走来。那夏家本是买卖人家,如今没了钱,那顾什么脸面。儿子头里就走,他跟了一个破老婆子出了门,在街上啼啼哭哭的雇了一辆破车,便跑到薛家。
进门也不打话,便儿一声肉一声的要讨人命。那时贾琏到刑部托人,家里只有薛姨妈,宝钗,宝琴,何曾见过个阵仗,都吓得不敢说话。
便要与他讲理,他们也不听,只说:“我女孩儿在你家得过什么好处,两口朝打暮骂的。闹了几时,还不容他两口子在一处,你们商量着把女婿弄在监里,永不见面。你们娘儿们仗着好亲戚受用也罢了,还嫌他碍眼,叫人药死了她,倒说是服毒!她为什么服毒!”说着,直奔着薛姨妈来。
薛姨妈只得后退,说:“亲家太太,且请瞧瞧你女儿,问问宝蟾,再说歪话不迟。”
那宝钗宝琴因外面有夏家的儿子,难以出来拦护,只在里边着急。敲贾琏打发周瑞家的照看,一进门来,见一个老婆子指着薛姨妈的脸哭骂.周瑞家的知道必是金桂的母亲,便走上来说:“这位是亲家太太么?大奶奶自己服毒死的,与我们姨太太什么相干,也不犯这么遭塌呀。”
那金桂的母亲问:“你是谁?”
薛姨妈见有了人,胆子略壮了些,便说:“这就是我亲戚贾府里的。”
金桂的母亲便说道:“谁不知道,你们有仗腰子的亲戚,才能够叫姑爷坐在监里。如今我的女孩儿倒白死了不成!”说着,便拉薛姨妈说:“你到底把我女儿怎样弄杀了?给我瞧瞧!”
周瑞家的一面劝说:“只管瞧瞧,用不着拉拉扯扯。”便把手一推。
夏家的儿子便跑进来,不依道:“你仗着府里的势头儿来打我母亲么!”说着,便将椅子打去,却并没有打着任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