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飞蛾 part4
这个城市,常年罕雪。
比起运用WACOM数位板和Painter等软件在电脑上绘画,我更喜欢直接手绘。因此,我偶尔会乘车前往市中心一家颇有规模的美术用品店采购画具。
店内到处悬挂着全套进口的油画画笔、8K木质速写板、以及各种尺寸的生宣和熟宣等等,可谓琳琅满目、一应俱全。去过几次以后,店老板递上一张明信片,问我喜不喜欢他的店,我说自己很喜欢店的气氛和格局,那是一句打心眼底的话。
我时常用自己的积蓄买一些美术用品回去。大多数为漫画用具,包括A4漫画专用纸张、专用黑墨水、G笔尖以及网格纸。对我来说,借这些东西来锻炼自己的手绘能力,既经济又有效。
我的积蓄主要来源于家教费,家教是通过学校兼职中心联系上的。每个周末,当很多同学整天对着干瘪的电脑屏幕发呆时,我必须往返于驾驶训练场、学校以及家教地点三点一线之间,像杂耍小丑手中的皮球一样。
可笑的是,这只可悲的皮球,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绘画梦。
某个冬日,我端坐在被磨掉一个棱角的木椅上,品着一杯雀巢浓味咖啡,时而翻阅电脑里H.R.Giger的黑暗美学插画,时而做一两道《工科大学化学》的课后习题。木椅总是吱吱作响,和窗外飞驰而过的汽车咆哮声构成一组谐音。
俄尔,寝室窗沿上飞来一只垂死的棕色花斑飞蛾。
一只不合时宜的昆虫,令人想起《今天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蜗牛。
同伴们早在冬季来临之前就离开了它,去往另一个安详的世界,而坚持下来的它却只得到了寂寞与迷离。
飞蛾扑腾着,挣扎着,飞到寝室天花板上,再也不动弹了。
倘若是在春季,我注定会误以为那是在蜕皮。
然而,它无法蜕变。
在无雪洗练大地的冬日里,飞蛾作为一个意识的承载体,默默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放下《工科大学化学》,双脚踩到木椅上,把飞蛾那曾经充满希翼的残骸从天花板的正中央取下来,放在手心里,尽全力将其捂暖,随后取来一只塑料瓶,将它的尸体放置于其中。
埋葬在瓶中的飞蛾,甚至直到生命和希望都消耗殆尽的那一刻,也无法像花蝴蝶那样,堂堂正正地成为一叶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