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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苛刻

    第二十六章:苛刻

    虽然获赐腰牌,但谢香存为人谨慎,依旧是不得钱弘佐传唤,不踏入内庭半步。而且即使是在钱弘佐传唤的情况下,也必要内侍接送,并不单身行走王宫内苑。

    谢香存正式当差后,比学规矩时,自由时间要多。他时常到仿梨山庄,探望师父曲流觞。唯恐师父无人照料,一到仿梨山庄,就会为师父的居所大扫除。正值仿梨山庄要淘汰一个年龄已大,不适合再继续歌舞献艺的女伶绿藕。绿藕为人老实,歌舞技艺平平。伴舞很多年,却始终籍籍无名,可说一贫如洗。仿梨山庄庄主见她年长色衰,无法再当差,就想将她卖给有钱人做私奴。曲流觞和谢香存对绿藕都颇为同情,将她买下,却并不真得让她签契做奴婢。绿藕以自由身,搬到曲流觞的居所,照顾他的生活,自己也算衣食有靠。

    曲流觞因当年的盛名,本身就存有很多银两。而谢香存去台州寻亲,虽然花费了200多两银子,但王室给予他的赏银剩余甚多,都存在了曲流觞那里。曲流觞本人还有先王特许,终身受官家供养的月例钱,经济上颇为宽裕。

    又过了一段时间,许太后在和钱弘佐共同用膳时,问起了谢香存。她知道谢香存时常来王宫内苑陪伴钱弘佐,便问钱弘佐两人相处时,谢香存是否议论朝政。

    钱弘佐谨慎道:“小谢读书少,他听不懂朝上大臣都在谈论什么,跟我从来不议论朝政。”

    许太后看了看儿子,道:“暂时听不懂没有关系,但要用心听。”

    钱弘佐道:“莫说是他,就算孩儿,听那些臣子的话,有时候也不知所云。”

    许太后道:“官场上的话,多虚词客套,假话空话连篇,有时候洋洋洒洒说了半天,一句正题都没有。本朝大臣多是先王旧臣,年纪老迈者多,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想听肺腑之言原本极难。你让小谢认真倾听,用心品味,但切记多听少言。”

    钱弘佐听罢,猛然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嘱咐,也是多听少言,不知同样嘱咐谢香存是否别有深意,关切问道:“有朝一日,他听得懂朝政,您会重用他吗?”

    许太后摇头道:“圣上日后用人,不能凭自己的喜好。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便重用他,反而可能害了他。无才无德而居高位,必生祸乱。”

    母亲的话,颇令钱弘佐惊心。猜不透许太后是喜欢谢香存跟他议论朝政,还是不喜欢。只得原话告知谢香存。自那以后,谢香存在朝堂上便用心倾听,反复琢磨,但刻意回避跟钱弘佐议论朝政。

    突然有一天,许太后下朝后,让钱弘佐召见谢香存,令谢香存把当日朝堂上,议论的事,复述一遍。钱弘佐在傍边,汗都急出来了,不少大臣在当日说话长篇大论,谢香存又没有读过多少书,如何能复述出来。但母亲已然吩咐,他也只能干着急。谢香存硬着头皮,简略地把几件主要的事,和各大臣的观点说了说。

    许太后道:“还是不行,根本就不得要领。你去向殿前秉笔袁半梦大人,借他所记今日朝会的记录。在御书房抄通宵,今日的饭,就不要吃了。”

    钱弘佐没想到一向慈爱的母亲,对谢香存竟是这般苛刻,但也不好顶撞。待谢香存退下,便问道:“母后,小谢是否做错了什么,令您厌恶,所以才这般罚他?”

    许太后摇头表示否定,道:“圣上,自古道:玉不琢不成器,小谢对朝政过于生疏,你若想他有出息,就不能心疼他。其实小谢非常聪明,他当差不久,就能把整个朝会,复述出大概,已经颇为难得,但尚需发奋学习。传哀家的口谕,自今而后,谢香存可以借读‘殿前秉笔以往的所有朝堂记录’,哀家但愿他,能早日把握精髓。”

    钱弘佐道:“您不让他吃饭,孩儿能送些水果给他吗?”

    许太后笑了笑,无言而去。

    这天太后不允许吃饭的谢香存,在御书房抄写记录时,被钱弘佐源源送去各种瓜果梨桃,还有上好的香茶。

    过了一阵,某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论。禁军统领温明辉,多次请求为禁军在罗城中加盖房舍。许太后令工部做出预算,预算出来后,户部主事徐伟回禀说:国库列支困难,提议增加赋税,以便筹措费用。大司农甄伏进言:加税妨碍农耕,建议推迟。因钱弘佐即位两年来,连续死了两位宰相,大司农甄伏深得许太后赏识,有司农代理宰相权的苗头,他的反对颇有分量。许太后虽然提议众臣再议,众臣说话均模棱两个,请求圣裁。而钱弘佐未经许太后允许,从不轻易表态,这一天也是如此。许太后说应慎重考虑,未下决断便散朝。

    下朝之后,许太后和钱弘佐专门商议此事,许太后问钱弘佐意下如何,钱弘佐道:“温统领所言甚有道理,父王过世那年,杭州城遭遇大火,禁军忠勇,以王室为先,奋力扑救王宫火势,这才保住王宫未遭大难。但也正因如此,罗城禁军因救火人力不足,房舍烧塌了很多。火灾之后,禁军将士只好挤住在未烧毁的房舍中,据温统领说拥挤不堪。罗城房舍早就应该加盖,但事隔近三年,因国库紧张,一直不能如愿。禁军是王族嫡系部队,本应格外优厚才对,现如今却连住的地方都匮乏。温统领的要求,合情合理,纵使再难,也要答允才好。”

    许太后道:“说的也是,你召谢香存私下问问,他身在禁军,应该能知道将士们是否因为住所拥挤,有所不满,严重到什么程度。”

    钱弘佐点头应是。

    钱弘佐让内侍约谢香存到养元水榭的九曲回廊喂鱼,谢香存应召而至。两人在回廊上,兴致盎然地喂了一会鱼,因为钱弘佐料定谢香存,必然会赞同此事,所以也不着急问他,只是拉着谢香存看鱼群抢食,有的鱼甚至跳出水面,颇令人愉悦。直到把鱼食全部喂光,钱弘佐才让谢香存扶着自己进入了水榭中。

    放下帘栊,内侍献上茶来,钱弘佐坐在桌边,和坐在不远处的谢香存一起品茶,钱弘佐怡然道:“小谢,你一边喝茶,一边听我跟你说件事。”

    钱弘佐怕朝臣们的对答,谢香存听不懂,就尽量用比较浅显的语言,把前因后果非常详细地解释了一遍。然后问谢香存是否听说禁军中,将士们因住宿问题,有所埋怨。

    谢香存如实道:“听说过。”

    钱弘佐问:“你详细说说。”

    谢香存道:“我住在殿前营,那里的军官,因为都是比武选拔上来的高手,待遇颇高。我听说,原本都是单独居住的,但因为房舍被烧的缘故,如今是六个人住在一个通间里。”

    钱弘佐问:“你也是跟其他五人,住一个通间里吗?”

    谢香存点头道:“是的。我在仿梨山庄时,跟我师父住在一起,我们师徒有单独的住所,我有自己的房间,比在禁军中住得好。”

    钱弘佐不禁叹息,温存道:“等以后加盖了房舍,孤王让温统领给你安排一间最大的房间,让你住得舒服些。”

    谢香存坚决道:“我宁肯就像眼下这样住着。”

    钱弘佐惊讶道:“这是为何?”

    谢香存道:“圣上,我家乡在长安附近的兴隆镇,就是因为那里赋税沉重,导致倾家荡产,逃难到吴越国。所以今日在朝堂上,听户部主事说要加赋税,勾起了家破人亡的伤心事,不由得为百姓们担心。”

    钱弘佐安慰道:“小谢,你多虑了。你在朝堂上当差,已有许多时日,应该多次听到,众臣说我吴越国,富甲天下。跟兵荒马乱的中原,极是不同。”

    谢香存道:“小人如果不是到台州去寻找过家人,我一定会对他们说的,信以为真。”

    钱弘佐反问道:“难道他们说得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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