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三阶级之人
这个周末的早晨，天朗气清，蕙风和畅，阳光……反正天气再怎么好，某些可怜人现在也无福消受。
“喝啊啊啊——！”“锵！！”
“空有气势是派不上用场的！力度还不够！！”
武道馆一楼大厅里，从七点半起就一直刀光剑影——旌姬和她侍奉的骑士正各持武器僵持着，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只有十几厘米，彼此的剑刃都死死顶住对方的不放。“上周是怎么教你的？这种时候怎么脱身？！”魅堂严厉地问。“我知道……翻转手腕……然后用爆发力！”旌姬从紧咬的牙关里硬挤出一句话，同时猛一转身，“刻尔柏洛斯”立刻在魅堂的剑上划出一道火花，二人的距离终于拉开了。
“比上次好了点。”“鹰王骑士”甩了甩手，把随意拿的武器丢回剑筒。“不是吧魅堂大人！只有‘一点’？”随从少女停下擦汗的手大呼冤枉。已经连续练了一个钟头，旌姬觉得跑几个八百米都比这轻松得多。“你以为自己取得了很大进步？从几天前的战斗里就看出来了，你的应急能力还很欠缺。”魅堂瞪去一眼道，“日后如果遭遇比‘伊维尔’更凶恶的敌人，你有把握占到上风么？”
“当然是无法和您相比的嘛……属下知错。”
从决定周末训练的那天起，魅堂就一直严格教育旌姬，不仅包括打斗技能，还有一些作为“骑士”必须了解的知识。听到旌姬的委屈语调，魅堂就知道了她又在别扭，但也没说什么，而是从包里拿了两瓶水，走到旁边坐了下来。“拿去。”他递了一瓶给旌姬，“知道今天为什么要叫你来那么早吗？”
“……是您接下来有事要办，还是武道馆有别人要用？”
考虑得倒全面。魅堂看看手表，平淡地解释道：“按照骑士团的一般规则，二三阶级团员想进馆只能在早九点以后。今天会有一批随从和见习骑士来集训，我打算待会带着你去视察他们的练习情况——至于九点以前的时间，就去运动场打发一下。”“怎么打发？您该不会让我绕运动场跑20圈（见《网球王子》之手冢国光）……”旌姬心想自己真的是前途无“亮”了。
“尉迟旌姬，就算你有被虐狂，我也没有体罚人的癖好。”
“……魅堂大人，如果我哪天因非战斗情况而壮烈牺牲了，那一定是被您给气死的。”
实际上，只不过是主仆二人来运动场上散个步。“快要开秋季运动会了吧？真期待那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旌姬张开双臂在台阶上跑跑跳跳。“会很壮观的。”魅堂在阶下迎风慢步，“对了……尉迟旌姬，把骑士的‘八大美德’背一遍，包括对应的英语单词。”
哇啊啊！又来了，最恐怖的突击式提问！！
“呃……呃，谦卑（Humility）、荣誉（Honor）、牺牲（Sacrifice）、怜悯（Compassion）、精神（Spirituality）……还有诚实（Honesty）和公正（Justice）？”
“——你把‘英勇（Valor）’忘到哪里去了？”
“咦？！对、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不会记漏的！”
你战斗起来不是挺勇敢的么，怎么偏偏就把这条给忘了。魅堂摇头苦笑了一下，随即转移话题：“有没有在运动会上报项目？”
“我向来只当观众……”话刚出口旌姬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是体能强于一般人的异能力者，却只想坐在一边看别人挥汗？真是懒家伙。”
旌姬努力按下头上跳起来的青筋：“那还真不好意思，您一定就报了不少吧？”“我一般只参加男子5000，给班里挣面锦旗就够了。”她的上司轻描淡写地回答，“5000米不是拼速度，而是靠耐力极限，对骑士来说是个很好的磨练方式。那种疲惫和终于到达终点时的轻松感，看台上舒舒服服的观众是根本无法体会的。”
看着魅堂认真的模样，旌姬竟隐约觉得有一丝感动。她犹疑了一会，跳下台阶殷勤地说：“那么，到时候我会为您加油的！”
“那只会让我分散精力，到时候敢喊一声我就跟你没完。”
不折不扣的当头一盆冷水。旌姬越来越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过这个叫“上官魅堂”的人很多钱……
不觉已经九点十分了，魅堂才带着旌姬返回武道馆前，换好制服准备重新通过认证。骑士团武道馆的认证系统有一点非常特殊——第一阶级的战徽也好，二三阶级的腕带也罢，在被赐予主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根据个人能力和体质发生了变化，而从此以后它们只有配戴在本人身上，才能使系统产生反应（这一点十分有效地阻止了企图借同学的配备溜进馆来的普通学生）。主仆两个分别在门两侧的系统前站定，出示了各自的身份证明。
“‘牙之御座’及其‘持盾者’，已通过身份认证。请进。”
系统电脑发出平板女声的同时，大门缓缓向两边敞开。旌姬惊讶地发现一楼大厅里已有了许多陌生的身影——身着白色或绿色制服、三两成群的少年少女，有的握着剑，有的在使用能力，都在努力地进行锻炼。“……魅堂大人，穿绿色燕尾制服的就是‘见习骑士’吗？”旌姬以前从没见过第三阶级的团员。
“正是，编入第三阶级的都是异能力尚未觉醒或不能熟练使用的学生，还不能参加实战，所以他们配的武器是最普通的剑‘哈比’（希腊神话中的半鸟女妖），修习量也相对比一二阶级多。”魅堂抱着双臂沉静地回答，“看到了吗，他们都在向着更高的阶层努力，你尤其不能懒惰松懈，因为你是我——‘牙之御座’的随从。”
和总统秘书与州长秘书不是一个级别同理，旌姬明白自己之所以要变强，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不给主人丢脸的。两人走入人群中时，年龄大小不等的随从和见习骑士们一看见魅堂显眼的鹰羽色头发和特别制服，纷纷放下武器并立正问好。“御座大人早”“魅堂大人好”之类的话不绝于耳。“啊，大家好！都很努力呢，加油继续啊！”走在后面的旌姬看主人不言语，干脆自己笑眯眯地回应每一个人。魅堂起初只用点头来回礼，后来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便转头质问随从：
“我本人还没开口，你凭什么把他们问候我的份都答了？”
旌姬一愣，不过很快就认识到她完美主义的主人又开始不爽了。
“魅堂大人，我这不是为您好嘛。”
“……这话怎么讲？”
“您一直不开口的话，问候的人就会觉得您不太礼貌，这会影响您骑士的名誉哦。为主人维护名誉也是随从的义务之一吧，所以我才这样做了啊。”
听到旌姬难得的伶牙俐齿，“鹰王骑士”不知是第几次觉得好气又好笑：“尉迟旌姬，为什么每次和我抬杠的时候你都找得到词？”
“无言以对的话会很难堪耶，魅堂大人您不认为么？”
就当金眼和火眼对瞪、口水战马上就要白热化时，大厅一角里的一个场景突然吸引了旌姬的注意力。
“哎？那个又是什么？”
一个身着燕尾制服的小身影正背向她站着，周围有数样东西像气泡似地漂浮在半空中——课本、钥匙、钢笔甚至还有书包。“那是‘念动力’，说通俗一点就是意念移物。看来那个见习骑士是这种能力的拥有者。”魅堂也暂时放弃了斗嘴走过来解说，“不过，似乎运用起来还不熟。”
“从哪里能看出来呢？”
“念动力熟练的话，那些物品就不会只是单纯地杂乱漂浮着了。”
旌姬点了点头，继续玩味地看着那位见习骑士的修习。突然，她从众多漂浮物中看到了一把明晃晃的、护手雕成鸟形的长剑——那把第三阶级的武器“哈比”意外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接着就像失控似地向主人冲去，而攻击对象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怎么了，仍像根柱子般地钉在原地——
“喂，旌姬！！……”
魅堂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随从少女就瞬间从身边消失了。眼看剑尖就要刺中呆若木鸡的见习骑士，一道银光唰地插了进来。“锵！”地一声脆响，“哈比”应声而落。
击落了它的正是旌姬手中的“刻尔柏洛斯”。
“呜……啊……”
刚刚脱险的少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没受伤吧？”旌姬赶紧提着剑跑过去。“没、没关系……”对方怯怯地抬头回话，旌姬这时才看清了他的面孔。
是个浅碧色头发、橘子色大眼睛的小男生，一副圆框大眼镜几乎占掉了脸的二分之一，长得相当可爱，还可以划进所谓“正太”的范畴。“谢谢学姐……我刚才还真没反应过来呢！”小男生一边笨手笨脚地收拾掉了一地的东西，一边忙不迭地向旌姬道谢。他领口上标的符号是“Ⅱ”——还只是个初二学生。“别客气，但你怎么完全没发现危险呢？”旌姬拣起一本书递给他，“是因为修习‘念动力’时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缘故吗？”
“嗯，所以连自己的剑失控了都没察觉……学姐你是第二阶级‘骑士随从’啊？真羡慕，我当上‘见习骑士’才一个月呢。”小男生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请问……呃……学姐可以告诉我名字吗？你刚才救了我，所以起码要知道你叫什么……”
真讲礼貌。旌姬笑答道：“尉迟旌姬——旌旗的旌，女字旁的那个姬啦。”
“好有型的名字啊~~~~”
感动ING。“那你呢？”
轮到自我介绍的时候，小男生一下子红了脸：“我叫虞菲……虞美人的虞，草字头的菲……大家都笑我的名字像女生，也让学姐见笑了。”“没有的事！同是骑士团的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喽。”旌姬亲切地伸出手。“喔……多多指教，旌姬学姐……”虞菲捏住她的手摇了摇，又有些害羞地缩了回去，“对了学姐，忘了问你的上级是……”
“尉迟旌姬，你聊够了没有？”
虞菲的问题被一个不怒而自威的声音不客气地腰斩了。
“哎……抱歉啊虞菲，我得先走了！”旌姬不情愿地吐吐舌头，便迅速转身跑开。虞菲则愣愣地看到她赶向了一位棕色头发、神情凛然的美少年，那人的制服上有着独一无二的白色大披风，从右肩到腰还佩着一根尤其显眼的绶带……
“那是……‘牙之御座’？！”
身处骑士团最底层的小男生惊得捂住了嘴。
“抱歉，魅堂大人，不知不觉就多说了会儿。”
“先随我到楼上去看看，待会在这里还有事要你做。”
旌姬应了声“遵命”，便和上司一起登上了楼梯。“刚才的事看在你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就不说什么了。”魅堂边走边道，“你和那个见习骑士互通姓名了吧？”“对啊，他似乎还很怕羞呢！”旌姬扑地笑了出来，“魅堂大人，您刚才说等会在大厅还有事要我做？什么事情？”
“去做他们的陪练。”
“这个……请您再说一遍。”
知道旌姬在装傻，魅堂也不露任何感情地重复：“视察上面的楼层后，我会叫大厅里的随从和见习骑士们集合，让他们之中愿意实战的人与你交手。到时候来一个你就赢一个，如果连二三阶级的人都胜不了，你就没有资格为我的随从了。”“又不是我主动找上您的！难道不是大团长……”旌姬急了。“不要找借口，现在也不是吵嘴的时候吧？”上司及时堵住了她的怨言，“看你的了。”
也是，旌姬至今还认为是大团长把她指定到自己身边的……迟一些再让她知道吧。
十五分钟后，魅堂站在通往二楼的阶梯上清了一下嗓子，顿时满大厅鸦雀无声。“各位，练习辛苦了，现在请听我说一件事。”他在沉静宣告的同时把身后的少女推向前面，“这位是我的随从尉迟旌姬。为了提高你们的战斗力，现在想实践的人可以向她挑战，在一对一的比拼中体会什么是真正的战斗。一个一个上，谁先来？”
已决定一拼的旌姬竭力忘却紧张，揉了一下眼睛，就稳稳地从腕带里抽出佩剑，唰地指在注视着她的众人眼前：“正如魅堂大人所言，各位有想练习的，就把剑指向我吧！”
虽然气势明显不如魅堂，众人一时还是在旌姬的宣言之下犹豫起来。就在御座大人掏出名单准备随便指一个的时候，人群里却有一只手怯怯地举起来了：
“旌姬学姐……我可以和你练习一下吗？”
竟然是虞菲。他紧张地从众人让出的空隙里挤到最前面，推推眼镜后又鞠了一个躬：“学姐，请多多指教……现在开始吧？”“哦，当然……那么请大家后退几步……”旌姬还是有点意外。两人在留好的空地上拉开架势后，虞菲用两手握紧了“哈比”的柄，像给自己打气似地点点头便冲了过去。“主动攻击吗？好样的！”随从少女立刻举剑相迎，“‘英勇’是骑士必备的美德之一！只是……”
一声尖锐得几乎要毁坏耳膜的声音划过空气，虞菲的剑还未落下便被旌姬硬生生地拦在了半空。
“——太慢了！”
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叹。见习骑士吓了一跳，赶紧甩剑退开。“那么轮我进攻了！虞菲你可要接好哦！”旌姬喊道，顿时“刻尔柏洛斯”如发怒的魔犬一般亮出了白晃晃的利刃。虞菲自知对方来势凶猛，立刻先与旌姬拉开距离才举剑抵挡，“锵！”双刃相击，旌姬用力道和身高暂时死死压住了对面的初二小男生。
“唔……旌姬学姐……你还真厉害呢……”虞菲在拼命支撑的时候还在衷心表示佩服。“实战中可没有时间让你称赞敌人哦！”以前被训练时总是被魅堂压制得死死的，所以现在的旌姬颇有种翻身做主人的感慨。“谢谢学姐的忠告……但我也……！”虞菲橘色的眸子突然一闪，手臂的力度也瞬间加大，把没有防备的旌姬震到了一边。“异能力的爆发吗？！”她暗吃一惊，双臂汇起两股热流，准备随时以火焰应战，然而虞菲用念力驱动的根本就是旌姬没想到的东西——原本在背后的长发呼地被甩到了前面，还正好挡住了她的眼睛！
这下观众们全愣了，不少人感叹起了虞菲的绝妙主意，身为主人的“牙之御座”却始终一言不发。
尉迟旌姬，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逆转形势？
被念力紧贴在面庞上的头发完全遮蔽了随从少女的视线，逼得她惟有暂停攻势，对面的虞菲则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我不会伤害学姐的，打落你的武器就行了！”他如此高喊着向旌姬飞奔而去。旌姬意识到已经无法依靠眼睛，便抓紧时间深吸一口气，缓缓沉下精神来感应虞菲的动向——
魅堂大人教过我的……依靠斗气和异能力波动，只要集中精神，完全可以感觉到敌人！
跟以前体验过多次的、“鹰王骑士”的斗气相比，虞菲划着曲线接近的这波攻击简直不算什么。旌姬立刻将剑摆到身体左侧，力量全部集中于剑柄，待到意识中对方的“剑”终于到近前时，出其不意地狠狠挥出一击——
“哐！！”
在全厅学生的尖叫声衬托之下，长剑“哈比”哀鸣着脱离了主人的手，高高地划出一个抛物线后，落进了大厅另一端的剑筒之中。
长发终于从眼前飘落，旌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放下握剑的手问道：“虞菲，还想拣回来再打一次吗？”
众人离开武道馆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旌姬学姐，下星期也要来指导我们啊！”一大群被旌姬的“表演”镇住了的学弟学妹们星星眼地围住她请求道。“好，好，没问题！就算你们不来我也得来啊。”旌姬开朗地笑着把他们一个个送走。不知怎的她没有看到虞菲——大概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悄悄离开了吧，旌姬一想之后也没来及和他多说几句，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那么快就有‘粉丝团’了啊，尉迟旌姬，你真是撞大运。”魅堂淡淡地对出神的随从道，“如果不是你凑巧把虞菲的剑打进了那边的剑筒，想必也不会有这样的轰动效应。”
“我想也是。不过，好像只有魅堂大人看出了是凑巧喔？”旌姬调皮地转头一笑，“他们还都以为那是我‘高技术含量’的一击呢。”“那是他们不了解状况，凭你目前那三脚猫的剑术怎么可能使出那种绝技来。”上司冷冷地一哼，“我的随从的水平只有我才清楚。”
“……我是被您打击惯了，但您可不可以暂时别说出真相？”
“那就再给我刻苦点，看你表现。”
“啊！魅堂大人好过分！哦……12点了，干脆我陪您在食堂吃了午饭再走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值得怀疑。”
“……◎●☆▲＃＠№◆□！！”
依然在主人“压迫”下每日与之吵吵闹闹的旌姬，完全没想到不久后就有了真正让她“翻身做主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