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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医与看病(3)

    我们号的老封,那些日子总拉肚子,有人揭发他是经常半夜值班时偷吃剩窝头所致。.连剩窝头都得偷吃,这种情况也够可怜的,我们几任号长都没有追究他,吃就吃了吧。可造成了病,还要给他看。一天早晨,主任来上班路过我们号,我趁机报告了。进号给老封看完病,她让我随她到医务室去拿药。给了老封吃的止泻药后,又拿出一盒(十瓶)藿香正气水,说:“这个你拿着。天气热了,有谁不舒服了可以喝点。一盒是十一多块钱,就按一块钱一瓶算好了。你给记一下,都喝完了告诉我,再来拿。”原来,主任不仅是位狱医,还是一位治“未病”的“大医”。

    为了让老太太省点事,我说:“一共就十块钱,都记我帐上算了。省得您还得总经心着。”

    主任也替我着想,说:“别了,就谁喝记谁的帐。你管着。”

    在市一所,无论什么药,都可以放在号里,由号长指定一个人管理,通常也是由管帐的兼管。该吃药时,到他那去要就可以了。我吃的高血压药,就是每天早晨找小从要,到了甲六又找小卫要。而在红看,按规则是所有的药品都要放到号外。实际上操作上,为了省事,有些一般性质的药如这种藿香正气水之类,得到管教允许还可以放在号里,由生活员保管。而那些稍微烈性一点的药,则一定都要放在外面楼道的管教那里。我每天吃的降压药,就是放在管教那里的。每次吃药都要喊报告,管教允许了,出号门到楼道去吃。当场点好数量,给管教看过,再当着管教的面把药吃下去,再喊报告回号。我还好,一天只在早晨吃一次药就可以了。而有的人一天要吃三次。一天三次,连续几天,天天如此,次次如此,非常麻烦。遇到管教有点别的事忙不过来,这药还不知几时能吃上。

    更令人头疼的是,各位管教的工作习惯都不一样,这位喜欢饭后忙活,你报告吃药,就说了:“饭前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吃。我这正忙着呢。”他忙完,不知几点了,再赶上查号什么的,也许这顿药就两次并一次了。吸取教训,改为饭前吃吧,虽然与医嘱不合,也比不吃强呵。可又错了,这位管教是喜欢饭前忙活的,闻听有人报告吃药,训斥道:“刚起床就吃药,你还有别的事吗。没看我这正忙着呢,过会儿再说。”还是吃不成。后来吃药的人都学乖了,要吃药,先看看“皇历”,是哪路“神仙”当班,再决定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

    由于吃药上有这些“环节”,这次主任说让我管着,就是说可以把药带到号里去了,由我来管理给谁吃,这样就省去了以上的那些环节。有人要问,由主任承担这个责任。这也看出老太太的善解人意与厚道。

    对于我的病,除了每天吃药外,我还曾到外面验过一次血流变。一个慢性病人在看守所里能够到社会上普通医院去看次病,也是相当特殊的待遇了。一般牢犯即使得了大病必须出所去就医,也只能到司法部门专门为我们这些人预备的新生医院去。那里有全套的设施和制度,可以防止这些人脱逃。在押人员要出看守所去公众医院看病,这个动静整大了。为了必要的防范,按照规定,出看守所时要有一通全身“披挂”。

    当时,我们号的主管章管教,又约了一位会开车的甲区的王管教,两个人带我去。章管把我提到前厅,冲旁边的一个小屋指了指:“自己找一副戴上。”我看看,屋里的一个“镣子架”上,堆着一大堆脚镣。

    我以前待的市一所里的脚镣都是不锈钢材质的,和我们那个所一样属于高品级的,白白净净铮光瓦亮。而这里的都是铁制的低档货,又加上平时基本没有人戴,一幅幅都锈迹斑斑。还好,两个圆圈接触脚踝的部位,上面都缠好了布条,提绳也现成,不知是哪位前辈哪年哪月有劳的,也已是破烂不堪一层污渍。本人缺乏分辨脚镣优劣的知识,虽手握选择权,但一时不知如何下手。也是灵机一动,就采用年轻人选对象的方法,尽最大的可能性挑漂亮的。一堆脚镣虽都黑不溜秋,也要“矬子里面拔将军”,总算看上了一个锈迹还算少点的,就是它了。

    我擦了擦脚镣上的浮土,自己在脚脖上戴好,再拿锁锁上,出门前把钥匙交到了前厅。旁边的章管教手里还拿着一副手铐,这时看看我,可能感到我的这种状态减轻一点装备也可无忧,就说:“算了,别戴了。”对章管的如此关怀,我急忙表态:“(带我出来看病)您是好心,我不会不明白。不会给您找麻烦的。”管教就把手铐也交回前厅了。

    虽然进了两个看守所都没坐上囚车,但这次终于坐上了真正的囚车。这是一辆小旅行轿车,后车厢里是一个四面竖着一棵棵铁栏杆的铁笼子,和动物园里关狮子老虎的笼子差不多,就是显得小了一点。当然关我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委屈了章管。他没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而是同我坐在一起了。我不知道有关部门是否有这样的规定,必须要由警员“陪同”囚犯一起坐在警车的“笼子”里。如果并没有这项规定,那这就是章管对我置为体贴的人文关怀了。

    先到最近的一所医院,但人家这里没有检验“血流变”的设备,只能这里抽血,送到大医院去验,可现在送血的人已经走了,验不了了。两位管教很负责,又把我送到了一所大医院。该医院的所在就是我曾待过的市一所的旧址,现在已然成了一座堂皇的医院。当年建设时是我的供职单位贷款支持的一个项目,我还为此写过好几篇报导呢。没想到,今天我这个样子到这里看病来了。

    医院盖的真漂亮,设备也很好。时值三伏,外面骄阳似火,里面整体空调呼呼吹着,煞是凉爽。

    提着脚镣,我在大厅里缓步前行,吸引来全大厅人的眼球。今天出来时我特意修饰了一下自己,号里地方小人多,夏季很热,我也从众一改长裤,欢乐一身短打扮。让家里给我进了两条大裤衩,我就穿它,上身是一件跨栏背心。今天出来,我换上了长裤,上身也穿了一件衬衣,自我感觉还不算太落魄。就是胡子没刮,这两天不是刮胡子的日子,形象有点受损。他们看着我,我的眼球也对着他们,希冀能在他们中间找出一个熟人来,如果恰巧他还带着照相机就更好了,难得来个囚服照作个纪念。非常遗憾,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后来我想,当时即使有与我相识的人,如果不是真正休戚与共的挚友,人家一看我这副“德行”也得赶快扭过脸去。谁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趟着镣子的在押犯攀熟人呢。

    我挂的号是心脑血管科。楼道里候诊的人真多,长椅上坐了一排。本人平生最怕的就是排队,一排队就上火,而“夹塞”脸皮又薄。以前在外面,多少年来,只要是排队,无论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东西,我情愿不买,也不去受那个罪。现在好了,借着脚镣加身,脸皮居然也厚了。在周围人们诧异的眼神中我直接进了诊疗室,又径直走到医生面前。诊疗室里也有几位在候诊,我先向他们笑着点头致意。然后向医生,也是说给大家听:“您好。您看,我这种情况能给优先看一下吗?我们出来的时间都是有限制的。”说时,我特意把脚镣提起来晃了晃。

    正等着下一个看病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陪同她在旁边的还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两位略显惊奇地看着我这副样子,异口同声地说:“没事,你先看吧。”世上还是好人多。当然,遇到这种情况也许有人会想,这人都这样了,和他还争什么劲。的确,谁碰上一个趟着镣子的,也许都会干脆宁让三分,不去较那个真了。

    而这两位姑娘的礼让绝对是真诚的,因为从她们的眼神里我读出了“善良”两个字。我忙表示感谢。

    医生的处理其实很简单,听完我的“患者自述”,立即开了个化验单。我随即到采血室抽了一试管的血。本来我是要做一个“血流变”检测的,为此早晨我还没有吃早饭,空腹出来的。可还是因为去的时间晚了,人家也不收“活”了,告诉我现在只能检验两项。想一想,出来一趟不容易,已经给管教也找了很大的麻烦,两项就两项吧。

    章管特意带我出来看病,我的内心是很感激的,可身在号里这种状况又让我“无以铭谢”。出来时我特意带了一盒好烟,也只能是“红云“而已,几次想让上一支烟,可这车虽然是铁笼子的囚车,却也是带空调的。空调车里抽烟,总是不好。直到回来的路上,眼看就要回到所里了,我想无论如何也要表示一下,即使微薄,即使不能抽,也算表示了一下我的心意。犹豫再三,我还是把烟掏了出来,说:“章管。谢谢您二位了。我现在也没有别的条件,您就抽支烟吧。”章管说:“我不抽烟。”原来章管没有抽烟的嗜好,这是我不知道的。看我又让另一位管教,就说:“你也别抽了。”我知道这也是指车里有空调的缘故。抽不抽烟其实都无所谓,把我的心意表达出来了,也算卸去了一块心理负担。我把烟只好收起来了。

    第二天,又麻烦章管教去一趟医院拿回结果。章管当时在医院拿着化验单去问了医生,回来后并没有把化验单给我,而是对我转述了医生话“没什么大问题”。我自己私下想,不仅“没什么大问题”,而且就血液的成分来说,很可能某方面还会有所好转,最保守地说血脂绝对应该是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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