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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齐和他的打火机(5)

    我进看守所时正是共和国法制建设逐渐完善的时期,以前里面的牢犯们每天大量的时间不单单是坐板,而是都要劳动。.劳动创造了人,劳动同样可以改造了人,看守所里需要改造的人不劳动怎么能行。为了保障劳动的顺利进行,措施相当严厉,完不成个人当天的定额不许睡觉,直到完成为止。进市一所时,承蒙只管教的关照,我进了该所唯一没有劳动任务的大号——甲四。来到红看也是福星高照,星期一到的,号里刚把组装塑料花的任务突击完,从今以后大号里也不再安排劳动了。现在红看里虽然大号里不劳动了,但所里每天还是有一部分人要出号到风场里去劳动。这可能是和人家订有合同,虽然上级要求看守所里不再安排劳动,但还是要履行完合同,不得不如此。这些人干的活就是装配市面上最廉价的那种火石点火的气体打火机。

    要说烟瘾这东西也是怪,在外面随时随地都能抽上一支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并没有让人感受到多大的“幸福指数”,而在受管制的情况下,越抽不到,那种瘾越难熬,“痛苦指数”可是大大滴增加了。为了争取抽烟的自由,红看里的牢犯们历尽艰辛为此进行了百折不挠的奋斗。劳动时自己亲手组装的就是打火机,据说一天的限额要装3000个,风场里的打火机堆积如山,而在号里却因为没有火种而抽不上烟。这种反差的刺激是巨大的,这种诱惑也是巨大的。极个别胆大得牢犯千方百计设法偷一个悄悄带回号来。这风险度极高,因为每次进出号楼道巡视的管教都是要搜身的。为了便于藏匿,不约而同都是把气囊部分去掉缩小体积,只带进上面发火的部位来。没有了气体燃料,这就相当于一个现代工艺的袖珍火镰。用它打火,引火的火绒是用被子中的棉花解决的,用时两下配合,嘴再紧跟着嘬气,也能引出火来。从风场弄出这么一套装置来其难度无异于从海关偷渡一部间谍电台。即使能“偷渡”到号里,而躲过一次次的清监,幸存下来的更是比凤毛麟角还媳。这也仅仅是“美丽的传说”,号里真正见过实物的人寥寥无几。.

    老齐现在手里就偷偷藏着这么一套装置,他实际上并不属于天天到风场炼活的一员,能得到这套装置肯定也有一段曲折的故事,但一直没听他说过。这是我在红看待过的两个号里看到的唯一的一件实物。不仅有这套现代“火镰”,而且他还得天独厚,具备上品的火绒。每顿饭前他都要打一针胰岛素,那个消毒用的酒精棉球绝对是易燃品。每次在楼道打完针后,老齐都把那个棉球按在针眼上,装作按压针孔止血,带进号里来。有了这个上好的火绒,瑞更得心应手了。

    老齐手里有了火种,我们俩人特殊的时刻想吸支烟,就方便多了,可以说是手到擒来。这种特殊时刻一般都在半夜时分,为老贺半夜赶写材料时要抽,天气热有时半夜里热醒了要抽,赶上我俩中哪一位值夜班,更是要抽。就像孝一样,老师越不让干的,偷偷摸摸干了,总是感到很兴奋,偷着抽的这支烟总是特别香。虽然是蹲在茅坑那抽的一支略显低档的香烟,那心情比在外面的咖啡厅里喝一杯卡布奇诺冰咖啡还惬意。不仅仅是过了烟瘾,心里还觉得满刺激哩!

    本来偷着抽烟这种事是不能公开的,可每次半夜抽烟都瞒不过值班人的眼睛,值班人也是烟民的也就跟着沾光了,我们俩人抽也不能让人家干看着,索性也让他借个火抽一支。渐渐老齐有打火机这事除了我们俩还有好几位都知道了。当然我们俩也十分注意,首先门户开放的是对小新、牛壮这样的老号友,我们对于号里不明底细的人或是看着不像善民的人在场,情愿不抽也不能暴露了秘密,毕竟这是在需要严惩之列的行为。后来,我们觉得对号里的形势能够掌控了,也就没了这些忌讳,天天照抽不误。

    老齐也是个大方的人,有了这个东西也会在关键时刻普度众生惠及全号。我们乙五本来也像乙九那样有一套传承火种的制度,偶尔号里的“香火”不小心断了,老齐摆手不让声张,趁大家都不注意时,悄悄到茅那点上一支,火种就又流传开了。更加方便的是每星期六的大扫除时,以前老贺也不知道老齐的“猫腻”,为了能在大扫除之后抽上烟,每次都要安排“值班烟”,无论其他人多忙,号里始终也得有一个人站在一旁袖手抽烟,就是为了留火种。后来知道老齐能“弄”出来火后,乙五的这个值班烟就取消了。尽管到了半公开的程度,但为了防止谍报,老齐每次做的也都很诡秘,有时连我也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把火种给点燃并流传开来的。

    使用“现代火镰”点烟远远没有火柴或打火机那么方便,是需要一定技术的。老齐表示过,他出号时要将这套装置留给我。为了使我能顺利地使用这套装置,我们俩曾偷偷地蹲在茅那,他为我作过操作演示。这套程序是:把烟头上的烟丝抽出去一点点,将酒精棉撕一小块塞在烟头上,“火镰”凑近,对准烟头。手扳火镰时,老齐还要“啃儿”地咳嗽一声,借以掩盖火石摩擦时发出的声响。要使打出的火星准确地蹦到“火绒”上,然后赶快使劲嘬,引燃“火绒”进而把烟引燃,这就大功告成了。一连串的动作,既要协调,又要准确及时,那声“啃儿”和嘬更要连接紧凑一气呵成。“啃儿”早了掩盖不住打火的声音,而嘬晚了又引不然酒精棉,两者之间的转换就在一瞬间。当时,我只看了老齐的表演,并没有实际操作。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心灵手巧的人,对于没有老齐的岁月里能否像老齐那样顺利地点燃一支烟,很没信心。

    对于我的没有信心,老齐后面也给我很好的解决了。他好像天生就是一个作地下工作的高手,不仅藏匿了一只“现代火镰”,变本加厉趁着上次出去开庭的机会,竟然又偷带进来一支完整的打火机,带着气囊的。不知他用的是什么高招,躲过了如此严密的搜查。这事更不能在号里公开了,乘着放茅的机会,他张开手心偷偷地拿给我看。我们如获至宝,高兴了好几天。我很庆幸,不用再操练老齐的那套“啃儿”功了。老齐出号时,所有的东西都给别人分了,惟独把这个“宝贝”悄悄掖到了我的手里。

    老齐坐了一年多的牢,怎么一下子又无罪开释了呢?直到我也开放后,又和老齐见了面,我们痛痛快快喝了一顿酒,听他说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他开了一庭后,法院按律科刑,对照有关法律时查到了最高法院下的一个司法解释,其中规定,像老齐他们这种情况,如果当时按照增值税票的票面额已经完税,没有给国家造成税款流失的,并不构成犯罪。老齐感叹,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这条司法解释呢,要是早让办案单位发现,他当初根本就进不来了。

    老齐还告诉我。那天,他从号里出来后。在前厅,检察官正式向他宣布:“你被无罪释放了。”

    在看守所里已经关了一年多,虽愤愤不平也无可奈何,本来已经心理准备接受几年缓刑的,现在却无罪开释了。面对这登天入地般的变化,他竟一下愣住了。半晌,才向检察官说了一句:“给我来支烟抽,我太激动了。”连向检察官说一声“谢谢政府”的惯例,也顾不得了。

    检察官说:“烟,你也别抽了。你太太来接你了,赶快和太太回家吧。”

    老齐欢天喜地和太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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