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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人

    这是一种协助破案的方法,在看守所里得到广泛的应用。.

    一天下午,正是坐板的时间。听到楼道的管教喊了一声“易所长”,后面就是窃窃私语了,好像是商量着什么。一会儿,管教开我们号门提人。对我说,“提几个人,你也去。”一共在我们号提了五个人,第一个提的就是那位小“江西”。

    五个人出号,在楼道按大小个头排列好。出了警戒区,在正对大厅门口的墙边站住。我偷眼看看,还有两个号也都各出了五个人。其中有一列还是从甲区出来的。

    易所长亲自宣布纪律:一律向后转,面向墙壁,背对通向大厅的门,低头,不准回头。待我们站好,屋顶上的灯都打开了,听声音,后面的门也开了。肯定是有人在观察我们。

    等了一会儿,门关闭,命令所有的人转过身来。又宣布纪律:一律扬头,看对面门框的上方。这时,感觉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一个眼镜片在反光,一闪一闪的。

    回到号里,有过来人说,这是“认人”。

    认人,大多数情况是指认罪犯。由受害人看看,侵害自己的罪犯是否在里面,是哪一个人。所以,号里有人说,不定哪位让人给“报官”了,或是给坦检了,来“飞档”了。因为第一个提的就是“江西”,可能就是他。有人就劝江西,“有嘛,赶快撂吧。算自己坦检的,能从轻。现在正是运动,如果让别人给坦检了,人家立功从宽,你可就要从严。到那时可就惨了。”

    大家七嘴八舌,把江西吓得脸都变了色,一个劲用他那口不太利落的普通话解释:“我真的没有。我以前在家乡就是卖水果的。南昌市XX路XX 市场X号摊位就是我的,我十几年都在那里卖水果。.”

    江西进来一个多月了,案由是贩卖假币。据他自己说,他们三个老乡由南昌到本市,从火车站出来,连旅馆还没有找到,走了一段路,在街道上就被抓了。大家问他,你到底卖没卖假币,他说:“我没有。”

    又问:“没卖就抓你?”

    无论大家怎么问,江西坚持说他没卖假币。没卖,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被抓进来了,警察岂不是无法无天了。有人就问他:“那,你身上有假币吗?”

    江西一本正经地说:“有啊。可我没有卖呀!”

    把大家全气乐了。

    江西刚进来时连着提讯了几次,有时晚上也提,最近几天停下来了。

    认人的第二天,江西又提讯了。大家心想:江西这回要倒霉了。

    时间不长,江西回号了,却一副掩不住的喜笑颜开的样子。大家不解,忙问怎么回事。

    江西已美的语无伦次了,普通话的词汇量又有限,吭哧吭哧折腾了半天,大家才听明白。原来,他们被抓后,警方通知了他们家。家里一方面给他们寄钱寄物,一方面调动社会关系解救他们。正好,他的一个本家,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已然成了气候,社会关系很广泛。家里把他们的情况紧急告之。这位本家很够意思,马上放下自己深圳的生意,跑到本市。经过一番跑动,现在已和有关方面取得了联系。

    这次提讯就是告诉他,现在事情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待再办一些手续,他们就可以出去了。原来没事了,难怪江西明着偷着都在乐呢。

    那天的认人,就是他的本家来认他们的。

    看来江西没有前科,以前就是一个卖水果的,这次进到看守所里也是初次,根本不懂里面的规则。再加上语言和社会习俗的差异,虽然在号里也是任劳任怨,给什么活干的都兢兢业业,可又都干不好。还总有一点不合事宜的味道。每每有人要求让他“飞”。

    为了“严格”遵守各项规定,号里经常要干点糊弄人或是叫做花架子的事,这本来也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虽说是糊弄人,可都认认真真,做的象那么回事似的。江西很聪明,他看得出这是玩虚的。但大家都是把虚的当真的玩,他却是把“真”的当虚的玩了。

    某天,听说是检察院的高层领导要来红看视察,管教发令各号都抓紧演练。我们号的“队形”平时就不错,我以一个曾经的军人的军事素质严格要求,横竖吊线,早已坐的横平竖直。练了一会儿,我觉得差不多了。就说,咱们再练练起立报数。因为是练习,报数时,压低声音,音量要小,但要干脆有力,最好再充满点“真挚的感情”,表现出我们“愿赌服输”——不、不,应该是认罪伏法的“精神风貌”。

    大家一听都窃喜,因为这样可以借机站起身活动一下,缓解一下“三挺一瞪”的紧迫。大家报数时都很认真,虽然“精神风貌”还差点,但“干脆有力”还是“有力”了。可轮到江西,他好象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呵呵地起立故意来了一个怪调。本来他那一口不正规的“南味”普通话就够怪的了,这一“故意”就更怪了。大家一致认为这属于一种“扎针”行为,又要求让他“飞”。

    我能理解江西的“年轻”,又觉得满屋的“北方侉子”,就这么一个“南方蛮子”,还是照顾一下吧。平时我对他都是很照顾的,谁也不许欺负这个外地人。他对我也一直很感激。不过这次闹的有点大了,也得警告他一下,以免这种行为泛滥开来。我对江西半是解围,半是警告地说:“你不远几千里,抛家舍业。来到我们这里卖点假钞,也挺不容易的。”听到这,大家都笑了。我看民情还不算太激愤,就接着说:“这回我先给你存着,下次再有,新帐老账一块算。”

    竟管我给他“存”了几次,最后江西还是没有失去在离家几千里地的地方“飞”一次的机会。

    就在那次认人时,出了号门,江西好象有预感似的,不时抬头东张西望。在不到十米的一段道上,让提人的副所长亲自给按了两次脑袋,站到墙边后又按了一次。回到号里,同去的那几位不干了,说他把“针”都扎到副所长那里了。副所长和管教一说,全号的人没准都要跟着受罚。不如现在让他自己“飞”一下,管教来了要过问的话,就说我们号里自己处理过了。大家可能还不用吃“挂落儿”了。大家说的很在理,江西这次也确实让人生气。如果所长真追究,岂不毁了我号的“英名”。由于都不知道这次提人是江西的“好事”,都以为他让人坦检了呢,而且自己还顽固,坚持说自己没事。这也是给号里找事,都很气愤。大家的要求很强烈,舌头板下压死人,没办法,也只好让他“飞”了。不过,也仅仅“飞”了十来分钟。作作样子,让他长点记性,堵堵别人的嘴也就算了。

    认人之后四五天,江西终于盼来了那一刻。外面的管教喊他:“收拾东西。”

    江西高兴极了,也学着前面出号人的样子,把东西都分给了大家,家里刚刚寄钱来买的新褥子、新被也不要了,只穿了寄来的一身新衣服。临分别了,他也谢谢大家对他的照顾。并且留下了他在江西的联系地址,对大家说:“如果有机会,到我们那里去,找我去玩啊。”挺惜别的样子,出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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