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99
“香干马兰头、清炒莲藕、松仁儿海带——”辰三随手点了几样,看了安柔一眼,朝着阿庄问道:“可有新鲜的鲫鱼?”
阿庄点着头道:“有是还有一条活的。但个头儿不大。”
“没关系,就做一道鲫鱼萝卜汤吧。”
“好的,二位客官稍等。”阿庄记下,朝着后院的伙房走去。
安柔甜丝丝地笑开。
自从她有了身子以来,不同于别人好酸或是好辣,她独独是贪鱼鲜贪得紧。
饭吃到一半,自外头进来了两个人。
“二位客官今个儿可回来的真早。”阿庄看了一眼天色,觉得稀奇的紧。
“阿庄哥,我今个儿在街头看到有斗蛐蛐的了,改日咱们一道去玩。如何?”松尾一进来便兴冲冲地说道,小跑到阿庄跟前。
“斗蛐蛐的?”虽是至今都不知道二人的来历,但对这个机灵的小鬼头,阿庄还是挺有好感的,毕竟松尾也算是在他终日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添上了一抹色彩。
“对啊,可有意思了C多人在看呢!”说到这里。他愤愤地道:“都是我爹,非拉我回来!”
松爹对着阿庄呵呵一笑,复抬手在松尾的脑袋上敲了一记,道:“爹先上楼,你别给掌柜的他们添乱,听见没?”
“知道拉!成天像个老太婆一样,啰里吧嗦的.。。。。。”
“小兔崽子!”松爹佯怒地给了他一记眼刀子,却也不再罗嗦,大许的确是有什么事情要上楼去研究,便没再训他,折身上了楼去。
走到一半,忽然警觉地转回了头,往楼下扫了一圈儿,见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才面露思索的转回了头去。
辰氏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这人武功不低。
只有习武之人才会有如此高的警觉和感知。
安柔看了一眼同阿庄聊得火热,确切来说是他一个人说的火热,而阿庄只是负责傻笑的松尾,有些不确定地道:“真是他们?”
哪儿有人出门办这么重要的事情,还带着这么一个半大孩子的?
辰三微一点头。
起初他也怀疑过,但后来他想了一想,只当是巫谷拿来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
“阿庄哥,你都不知道我爹今日有多丢人。。。他竟然在大街上踩到香蕉皮跌了个四脚朝天,那模样——”松尾乐的合不拢嘴,“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阿庄对父子二人这种互扒老底的相处模式已是见怪不怪。
兀自在心里想象了一番松爹在大街上跌倒的场景,也不禁笑了起来。
“孝,来,叔叔问你件事情怎么样?”辰三对笑的恨不得趴在地上打滚儿的松尾勾了勾手,笑的一脸“慈祥”。
是想从松尾这里打听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可松尾却像是压根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顾自的一边笑,一边同阿庄说着今天看到的趣事。
“。。。哈哈哈。。。。。。吃瘪了吧?”安柔幸灾乐祸的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对着松尾道:“这位小弟弟,姐姐这里有只好蛐蛐儿,你想不想看一看?”
“蛐蛐?”松尾闻声立马掐掉了话头,抛弃了听得正起劲的阿庄,朝着安柔小跑了过来,“真的吗?”
安柔点点头,也果真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竹筒来,她拿手指轻轻敲了一敲,即刻有清脆响亮的叫声响了起来。
端是听这音色,便知的确不是寻常的蛐蛐。
她自幼便被无光收为弟子,在这山里长大。回回偷下山就会去看别人斗蛐蛐的,后来也就养了一只。
“快给我瞧一瞧!”松尾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去拿,却被安柔躲开。
她将竹筒在松尾眼前晃了几晃,笑眯眯地道:“姐姐问你几个问题,回答的好了,姐姐便将这蛐蛐送你,怎么样?”
“一言为定!”松尾想也没想,便点头应下。“你问吧!”
“嗯。。。。。。”安柔想了想,问道:“你家是哪里的?我听你和你爹的口音,当不是卫国人士,对不对?”
松尾颔首,“我们是从大漠国过来的。。.”
大漠国。。。
大漠紧挨着的,可不就是巫谷吗?
兴许是他爹特意有交代过,让他对外边的人都是这么一副说辞。
辰三眼神一闪:“你们来卫国要找的人。可有找到?”
“你怎么知道的?”松尾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松尾!”一声怒喝声暴起,松爹唰唰地下了楼,拽起他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们本来就是来找人的啊!”松尾一脸的茫然和无辜,叫松爹直想抽上他几巴掌。
这个兔崽子,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吗,今日怎在这上头犯起了傻来!
“你还敢胡说!”
“。。。我偏要说!我们本来就是说好来找我娘亲的!”松尾甩开他,委屈地道:“可你说话不算数。到了这里以后就再不提这件事了!”
“我。。。”松爹一愣,还没能入戏。
松尾几乎快哭了出来,冲着他吼道,“你这个大骗子!你骗了我娘亲,把她气得离家出走!如果我娘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爹了!”
松尾越说越委屈,到最后一脸委屈的半死不活的模样跑上了楼去。
松爹傻愣在地。
——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兔崽子还是个演技派!
“。。。大兄弟啊,我都听见了。”卢掌柜的也被吸引了出来,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来,“要我说,这事儿可真是你的错了,孩子还这么小,可不能委屈了孩子啊——”
“。。。”松爹只得点着头。
卢掌柜虽然平日里的确不怎么喜欢说话,但其实也是个热心肠的,他拍了拍松爹的肩膀道,“出门在外也不容易。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如果有尊夫人的画像,卢某倒是可以托人去城里打听打听。”
松爹闻言顿时愣住,他那位命薄的夫人,可都去了好些个年头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卢掌柜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他点着头,指了指楼上道:“我先去看看那小兔崽子。”
见他推辞,卢志自然也不好坚持。
见松爹转过了身去,背影似还有些落寂,卢志无声地摇了摇头。
正在安柔跟辰三大眼瞪大眼的时候,却见松尾风一般的跑了下来。
他奔到安柔面前,脸上似乎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一脸正经地道:“方才走的太急,忘了同你要那个蛐蛐了。”
安柔看着他伸出来的手,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那竹筒递给了他。
辰三则是觉得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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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府,花厅。
周云霓抿着唇环顾了空荡荡的大厅。
她竭力地摒退着声音里的怒气,转脸朝着一侧的丫鬟道:“王爷人呢?不是说在花厅见客吗?”
“回夫人,王爷才离开半柱香的时辰不到。”
“好。”周云霓眼里含着冷意,“那你告诉我,现在王爷人去了哪儿?”
那小丫鬟不卑不亢地答道:“奴婢不知。”
“不知,不知!”周云霓终于再忍不了,“成日一问三不知,那王府还养你们何用!”
自从她进了门,要见宿根一面甚至要比之前她在北堂府还要难。
明明是在一个屋檐下,却是连陌路人都还不如。。。。。。
“奴婢真的不知。”
丫鬟抬起了头,望向她的目光,无畏无波,甚至还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王爷去了哪儿,夫人难道还需要问奴婢这些房外人吗?”
简直反了!
这府里的人,上上下下哪一个把她当成主子看了?
依照周云霓的性子,若是不发毛那就不符合常理了。
“不知轻重的贱婢!”周云霓气黑了一张脸,“来人,给我掌嘴!教一教她该怎么跟主子说话!”
她房里的两个侍女闻言打外头行了进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却没一个愿意上前的。
“你们也想一起挨打吗?”周云霓伸出手指指着二人,“还要我这个做主子的亲自动手吗?”
“夫人息怒。”其中一个较胆小的丫鬟垂首道:“若是到时传到了王爷耳中,怕对夫人也不好。。。”
“奴婢还要去厨房吩咐王爷的午膳,就先告辞了。”那被周云霓下了令要被扇耳光的丫鬟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是完全没有将周云霓的话放在眼里,她微微一福,转身便要出去。
“。。。小贱蹄子!”周云霓气的两眼冒火,也再顾不上什么,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那青衣小丫鬟的后颈。
“啊!”那小丫鬟哪里想得到周云霓会如此反应,周云霓用力之大,直叫她往后拖拽了好几步,惊得她尖叫出声。
周云霓积压了许久的怒气一股脑算是全涌了上来,将那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拉扯了几丈远,蓦然松了手。
“啊哟!”青衣丫鬟仰面跌倒,后脑勺传来巨大的痛意。
“既然她们不敢打,那本夫人今日便亲自教训教训你!”周云霓喝道,抡起手边花瓶旁放置的鸡毛掸子,便朝着那来不及爬起来的小丫鬟挥去。
青衣丫鬟这才算是见识到了周云霓的狠劲儿,一时也是害了怕,哆嗦着身子往后挣扎着。
“啪!”周云霓用足了劲儿,狠狠地往她身上抽了一记。
但凡是挨过打的,都应晓得这看似简单的鸡毛掸子,实际的威力是有多大。
“啊!”那小丫鬟痛的眼泪都落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往着那张大红木茶几下躲去。
几个丫鬟这才恍然回神,忙地上前去拦,“夫人息怒啊!”
“滚开!”周云霓此际已经红了眼,大有‘挡我者死’的架势,谁拦她便对谁挥去手里的掸子。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啪!”
“哎呀!”
场面很快便混乱了起来,惨叫声,求饶声交杂着。
“都没事情做了?!”一道清脆的喝声响起。
周云霓闻声下意识的皱眉,回头望去,却见是沉着脸的小敏。
小敏扫了一眼周云霓的模样,蹙着眉头道:“夫人如此大动肝火,不知所为何事?”
周云霓向来就看她最不顺眼,整个府里的丫鬟敬重小敏的程度要比她高上太多,更重要的是小敏一直包揽着宿根的衣食住行,是整个府里同宿根最近的人,这才是她最介意的地方。
周云霓将那鸡毛掸子丢落在地,拿出手绢擦了擦手,抬眼问道:“我做什么还需要你来过问?几个丫鬟难道我也打不得了?做丫鬟的,就得要看清自己的身份——”
见小敏脸色越发难看,她冷笑了一声,挑起了柳眉问道:“所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小敏平息着心中翻腾的郁愤。
她知道周云霓这样说不过是想激怒她,最好是能激得她还上几句嘴,到时好给她贴上一个忤逆主子的罪名。
想到这里,她面上浮现一抹笑,不疾不徐地道:“夫人这问题问的倒是奇怪——奴婢自小在王府长大,是这府里的大丫鬟。”
眨眼间,已进八月,天气也热的越发不遮掩。
这一日,商铺无论大小都在头天晚上收拾好了一切,今日是需得歇业一整日。
宽旷的王城东街、西街一个摆地摊儿的也没有。
百姓们皆身着素衣站在街道两旁,时不时的转头张望一番。
今日乃先皇遗体下葬之日。
在冰凉的殡宫中躺了近两个月的元盛帝,今日终要入土为安。
皇帝死后不比平民,自驾崩起,需在大殿中停灵近一月不说,大殓入殡宫之后少则也还要呆上几月之久,若是走的太过突然,陵墓未能修建完整的,还需得等上各处竣工之后方能入陵。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自正东的方向传来了浑厚齐整的脚步声。
浩荡的执幡队行在最前头,后是一千多人的仪仗队。
整整一百二十八人抬着的近万斤重、被刷了七七四十九道漆的棺柩被护在中间,棺柩上盖着圆顶棺罩,四周是绣龙帷帐垂将下来,里面躺在的,正是永眠的元盛帝。
棺柩旁,跟着八十一位高僧念诵着超度的经文。
棺柩后头则是跟着十来路纵队的武装护卫。
最后面,便是文武官吏、皇亲国戚送葬车队,整整两千零八辆送葬车,举目望不着尽头。
送葬车左右跟着无数身着孝衣的宫女太监,手中提篮,不住的洒着纸钱。
两旁百姓齐齐地跪下叩首。
其中就有北堂雪。
北堂天漠本身是要她老老实实呆在府里,但她执意要过来。
就算不是为了这个一国之君,她也想送那个在御花园亭中和蔼的老人一程。
若是撇开之前她对元盛帝的些许偏见。从客观来说,他的确是一位称职的皇帝,值得千万子民景仰的皇帝。
最前面的一辆送葬车队经过她的眼前,忽有微风而至,掀开了车帘一角。
北堂雪不自觉地抬头。
里面的人身着素缟。脊背挺得坚毅而又笔直,五官犹如斧凿,嘴角却是紧紧抿起,似在强忍着情绪。
风过,车帘已落,白花花的纸钱飘洒到北堂雪眼前。
北堂雪垂下了头,心中有情绪翻腾,她就知道,他绝不可能如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无所可失。
直待日暮,长长的送葬车队才算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大多数人都跪得麻木了。相互搀扶着起了身,站着揉了好大会儿膝盖,长长地叹息了几声,才结伴回了家。
北堂雪也跟着站起了身来。
抬首望去,是满目的雪白。
八月的天气。却像是刚刚下过一场瑞雪。
有几片纸钱被风掀起纷飞在被压低的暮色中。让北堂雪觉得眼前的景象更显得恍惚。
一场国丧,到此,才算是在王城里画上了句号。
一个月后,便会迎来新帝的登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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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需给元盛帝送葬、再加上新皇继位的缘故,攸允于七月底抵京。
他回来这一趟,可谓是令朝堂上下草木皆兵,严视以待——谁晓得他是不是真的仅仅回来奔丧的。。。。。。
二十来日下来,都没瞧见他有什么动静,就连他的党羽就丝毫没有异常,众人这才勉强放下了心来。
有些事情迟早都要来。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但很明显,在对待这种事态的时候,大家总还是下意识的希望它能稍微地、尽量地晚来一些。
再过半刻钟便要给宫门落锁的侍卫们远远看到一顶轿子乘着沉沉的夜色而来。
轿夫在宫门前落了轿,轿帘被一柄折扇给挑开一角。
几名侍卫看得清楚,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允亲王——不知允亲王深夜入宫有何要事?”
几人面上无虞,心里却是已经开始打了了鼓来。
明日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攸允却在前夕忽然深更半夜的要进宫,如此关头,很难叫人不怀疑。
“本王是来同太子殿下叙一叙旧,回京一个月有余,我兄弟二人竟也未能好好地说一回话——”
几名侍卫对看了一眼,行礼让开了道。
只要这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他们就没有拦着人不让进的理由。
毕竟人家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王爷,而非已经谋了逆的反贼。
时过二更。
有小太监来禀允亲王在殿外求见。
慕冬并无意外,道了句:“宣。”
随后,攸允便被引着入了御书房内。
虽还未登基,但这些日子来,慕冬多数是在御书房内办公。
攸允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