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风波渐起
雪花静悄悄地落在翠安堂前的院子里。.正房门前的隔栅敞开着，房里的炕桌旁，程思义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玉梳玉琬两人各自端着下酒菜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默默布好菜。程思义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声音冷峻，“下去，下去！有事爷会吩咐你们的！”
两人默默行礼一前一后地退出来。刚来到回廊下，已在此徘徊了一阵的小栓喊住了玉梳，小声打听，“爷在屋里么？”
玉梳点点头，但是做了一个心情不好的手势，随即和玉琬去了。
小栓不禁在门口踌躇起来，这几日爷的心情一直不大好，隐约觉得好像是和香楠姑娘闹别扭了。唉，这两个人前些日子不是处的好好的么？爷还派媒人去凌家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正犹豫着，只听从屋内传来阴沉的声音，“门外是小栓么？进来说话！”
“是！”小栓来不及多想，撒腿就往屋里来，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抬眸，果然是程思义在喝闷酒。一个人喝闷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事情怎么样了？玉珠说什么？”程思义阴沉着脸，闷声问着，又喝干了一杯。
“玉珠姑娘让小的把这个交给您！”小栓说着双手呈上一封信，“因为是在路上装作偶遇，所以时间紧迫，玉珠姑娘只是趁机塞给小的这封信，其他没有多说。玉珠上马车前只是对小的说，她快生了，以后也许就没机会再出门递消息了。还有，玉珠提起三少爷中了乙榜第十名，托人介绍就要进京入国子监了，似乎是拜了名儒门下学习制艺，为明年的春闱和殿试做准备。”
程思义略微一怔，放下酒杯，“这事大伙都会知道，玉珠专门提起有何用意？”
“玉珠姑娘让小的提醒爷，三少爷如今功名加身，已经不同往日了。爷要好生提防。您和凌姑娘之间若是产生了误会，多半是他制造的。伺候玉珠的贴身丫头说三爷曾派贴身小厮去过春香堂，他自己也去过两回。”小栓说罢，静静垂下头。
“她没有再说别的？”程思义面色更加阴沉，咬牙切齿地起身，负手站在门前望着外面的雪景。
“后来管事嬷嬷从店里出来，她就上了马车。”小栓摇摇头说道。
程思义点点头，挥挥手，小栓松口气连忙退出门去。他都能感觉到二爷勉强克制着没有爆发出来的怒火。
程思义忍着怒火，顺口气，打开信，默默读完，然后将几页薄纸丢到火炉里，信纸不一会烧成了一撮灰烬。玉珠再过一个月就要临盆了，估计会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递消息过来。好在他要调查的事情已经基本上调查得差不多了。没有玉珠的帮忙，让小伍想想办法也是一样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前一秒还想着小伍，后一秒小伍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小伍抱拳行礼，恭敬地唤了声爷，程思义点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
“张永还不打算离开么？”程思义开门见山地问。
“张公公说就这样空手而归，无法交差。”小伍低声回答，脸上神色有些犹豫，“爷，不如就依张公公所言吧，这其实是个报仇雪恨、东山再起的好机会啊！”
“你懂什么！眼皮子这么浅，只这点筹码就乖乖地去了，搞不好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程思义恼怒地呵斥。。.
“是！是属下考虑不周！”小伍立刻垂下头承认错误。
程思义摇摇头，轻叹，拍了拍小伍的肩头，“说起来，你是我最亲近的心腹！打家破人亡的时候起，你就一直跟着我。那会我五岁，你十岁。后来你一直伴着我，时刻护着我，在我心里，其实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小伍，不是我不想为伯府上百条人命报仇，而是朝廷这潭水太深，除非有十成的把握或者足够强硬的后台，否则我是不会选择自寻死路的。”程思义口吻淡淡地，眸子渐渐被深沉阴鸷所笼罩。
小伍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恍然大悟，再次俯首甘拜，“爷英明！是属下莽撞了！”
程思义点点头，眺望着院子里的雪景。心道，张永，既然你选择留下，那就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吧。他倒要看看这位御前公公有何能耐，足以让自己动心投靠。
“对了，属下遵您之命，回来时取道春香堂，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生意还是一如往日地红火。只是，瞥见三少爷的身影从后门出来。”小伍说到最后，心不禁提起来。
果然，小伍话音还未落，程思义脸色骤冷，抬脚就向外走去。
之前听了小栓的话他还能克制住自己，这会听小伍这么一说，简直忍无可忍了。
“爷，雪越下越大了，您好歹披件斗篷再走吧！”小伍追上前劝道，一边四下打量玉梳等人的踪影，高声唤道，“给爷拿件斗篷来！”
程思义停下脚步，转身凝视小伍，“不用麻烦了，把你身上的给我便是！”
“……”小伍顿时瞠目结舌。
翠安堂前，除去斗篷的小伍静静地凝望着程思义披着自己的斗篷风风火火地走远，不禁摇了摇头。刚才还那么镇定自若、风轻云淡，视朝廷权贵为粪土，这会一提起凌姑娘却又拿不起放不下的。
雪果然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街道上，人迹稀少，估计都是因为下雪躲在家里。程思义来到春香堂斜对过的茶寮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老君眉，打算先暖暖身子，再见机行事，眸子一直盯着街道对过的春香堂。
毕竟经过那么激烈的争吵，两人此刻见面少不了脸红。
因为下雪，程思义头上戴了斗笠，坐定后一直没来得及摘下。故而，当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茶寮门口时，程思义认出了对方，但对方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脸。
只见张永孤身一人而来，身穿一件低调的深蓝色大氅，头带斗笠，在店小二的招呼下径直向二楼走去。
下雪天孤身出现在茶寮，实在是形迹可疑。程思义刚犯嘀咕，另一个眼熟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口。
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程思义十分肯定那个身披缎面绣牡丹富贵图案观音罩的女子就是浮香楼老板的嫡女黄秀婉。
凭直觉，程思义觉得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茶寮绝非偶然。果然，黄秀婉一进门也向二楼走去。神色匆匆仿佛是要应某人之约。
莫非这黄秀婉和张永是相约在此？程思义一经如此大胆假设，便不禁阵阵好奇：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又会在一起商议什么？
一杯茶见底，程思义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暗中观察，这时，黄秀婉突然下楼来。程思义赶忙佯装低头喝茶，余光注视着黄秀婉的行踪。
只见她出了茶寮，过了街，径直向斜对面的春香堂而去，程思义的神经一下绷起来。她去春香堂是要买香料么？可，她家不就是做香料生意的么？
不一会，黄秀婉从春香堂走出来，然后沿着街道渐渐走远。程思义正纳闷，只见张永缓缓从楼上走下来，出了茶寮，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程思义起身，来到柜台前，掏出一锭银子摆在掌柜面前，低声问，“刚才那一男一女是在一起喝茶吗？”
掌柜看了看银子又瞅瞅程思义，为难地笑笑，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
程思义二话不说，又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掌柜面前。
“没错，刚才那位小娘子是跟那中年男子在一处喝茶来着。”掌柜一边将两锭银子收入袖中一边凑近程思义跟前小声嘀咕，“我说这位客官，这么不守妇道的女人还是休了吧！居然和别的男人在外面幽会。”
程思义脸上一阵促狭，摸着下巴尴尬地笑笑，“呃，你误会了。”
“她不是你娘子？”掌柜一脸诧异，那表情似乎在说，不是你老婆那你花高价钱打听这些干吗？有病啊？
不过，程思义顾不得在意掌柜疑惑鄙视的眼神，大步流星向街斜对面的春香堂走去。
此刻接近傍晚，店铺大门依然大开着，只是客人明显不多。谁会在一个下雪的傍晚跑来买香料呢？
是故一瞥见门口有人影晃动，柜台后的香楠便热情地迎上前来，“欢迎光临，客官您想看点什么？”
迎上来人的面孔，灿烂的笑脸顿时变成了冷淡的蹙眉，然后转身就向店铺后门走去。今天上门的怎么都是她看不顺眼的？
“哎，香楠！等等！”程思义连忙追上去，跟随香楠来到店铺后的回廊下。
“你烦不烦啊？还来做什么？”香楠没好气地停下脚步说道。心想，怎么关键时刻连翘和小驼子他们就没一个能拦住他的？
“香楠，我这次来，是有一些非常重要的话要说。等我说完，如果你执意要我走，那我再走也不迟！”程思义说着瞟了眼四周，“我能借一步说话么？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
香楠原本有些动摇，但一想到程思义的那些所作所为，便硬生生地拒绝，“我这已经是在给你机会了！你不说那就算了！”说罢，抬脚要走。
“好！我说！你等一下！”程思义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知道香楠正在气头上，自己强求不得，于是只能低声说道，“第一，劫亲的人真不是我派的。而是东府程世英和楚俏君合谋而为。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一定会感到意外。”
程思义望着惊讶瞪着自己的香楠苦苦一笑，继续说道，“其实我早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之所以没有说，是因为苦于手中没有证据，此事唯一的证人，那个东府管事的弟弟惜福下落不明。所以，你现在如果怀疑我所说事情的真伪，我可以理解也不会怪你。等我找到惜福，你就会彻底相信我的话了。”
香楠的眸子渐渐由惊讶变作沉思，如果程思义说的是真的，那就是程思廉骗了自己。可程思廉说程思义曾给自己和哥哥做圈套，这又是程思义亲口承认的。
唉！这两个人的话真真假假、虚实掺半，到底该相信谁，又该相信多少，真是让人头疼又肝疼！
最后，香楠只能脸色为难地摇摇头，“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不是你做的那最好，真是你做的也就算了。”
“香楠，你这么说，还是不肯相信我！”程思义皱眉，口吻有些焦躁不平。
“那就等你找到证人惜福再说吧！”香楠更加没好气地还口。在得知他对自己和哥哥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后，她凭啥还要对他言出必信？！
程思义努力克制着情绪，定了定精神后，用尽量温和的口吻说道，“既然如此，那好，这事咱就先不提了。第二件事，那日约你去观音寺的人其实是程思廉。他无非就是想让你撞破我和黄小姐相亲的一幕，好让你我产生误会。还有程思廉没少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吧？千万别信他的鬼话！他其实是因为自己亲事搅黄了所以故意报复！”
既然程思廉不仁就别怪他程思义不义了！
“他说的话我自有评判！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没做过，程思廉再怎么说你坏话，时间久了也不会能怎么着你的！”香楠撇撇嘴，对搬弄是非不屑一顾。
程思义只好停止辩解，继而提起别的，“第三件事，刚才是不是黄姑娘来过？她来做什么了？”
听程思义这么问，香楠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质问，“原来你一直在监视我们？你到底要干什么？还有你若对黄姑娘的行踪感兴趣，干吗不去直接问她？”
提起黄秀婉，香楠心里就疙疙瘩瘩的，总觉得程思义对她其实格外上心，心里也就莫名更加恼火。
程思义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女人是个莫名其妙的物种，明明上一秒还心平气和地说话，下一秒便翻脸发作，完全没有征兆。一脸诧异委屈，嘴唇张了张，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没有，不是的……”
凌香楠觉得程思义简直是跑来侮辱她的，委屈地眼眶里立刻充盈了泪水，有心给他机会解释吧，偏偏他的解释好苍白无力，“程思义，我再听你说半个字，凌字就倒着写！”只能气愤地说罢，一边擦拭滚落下来的泪水一边转身向垂花门跑去。
如果之前她还能勉强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那现在她是连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程思义还没弄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香楠就已经跑出了自己的视线，等程思义追过垂花门，一个魁梧彪悍的身影赫然挡住了自己的去路。香楠正委屈地抹着眼泪，躲在那道身影之后。
“凌老板，在下今天来是有几句非常重要的话对香楠说，还请你成全！”程思义神色坦然地对那个身影说道。
“你看你把香楠欺负成什么样子了！我今天若是不教训教训你，就对不起香楠叫我一声哥哥！”凌拾意横眉冷对，气势汹汹地说道，随之侧眸叮嘱身后的香楠，“你先回屋去，等哥哥教训了这小子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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