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客
香楠急匆匆地来到主院，礼节性地在西厢书房前敲了两声，不等哥哥回复便推门抬脚跨进屋中。.
正在房中给胳膊上伤口换药的凌拾意被香楠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做贼心虚地放下袖管，伤口正包扎了一半，袖口边上还露着一截绷带在外面。
本想趁这会工夫给伤口换药的，没想到香楠来的这么快！真是失策啊！早知道就等见完香楠后再换药了！凌拾意心里不禁暗暗叫道。
香楠一眼就瞥见哥哥袖口处露着的那截绷带，早就猜到八九不离十，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前担心不安地揪着凌拾意的胳膊打量，“您哪受伤了？严重吗？快给我看看！”
“这……不用担心，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凌拾意拼命要将胳膊从香楠两爪中抽出来，后者却偏偏死不松爪。原本就快愈合的伤口在二人的拉扯中又生生撕裂开了。
凌拾意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快给我看看！”香楠发现凌拾意的脸突然扭曲了一下，似乎强忍着剧痛，更加不依不饶地扯哥哥的胳膊，“哥，您这是怎么了？伤口很严重是不是！可恶的程思义！下手怎么那么重！”
“不是他！”话说自己刚才和程思义过招都没裂开伤口好不好，凌拾意不禁扶额，“是之前受的伤，原本就要愈合了，这会和你一拉扯伤口又裂开了。”但却不忍心去埋怨妹妹。
“啊？不是程思义？是之前的伤口？”凌香楠一脸疑惑，眨着迷茫的大眼睛凝视着哥哥。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凌拾意警觉地望向门口，“谁？”
“老板，是我！您还有什么吩咐么？没有小的就先去前面关门收帐了。”传来小驼子的声音。
香楠这才想起自己刚刚一路小跑，把小驼子远远地落在了后面，这会，小驼子终于赶到了。
“好的，这没你事了，你去罢！”凌拾意没开门，只是隔着门大声吩咐。
门外，小驼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模糊听不到。
“您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又恢复平静，香楠首先打破静寂，问道。.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凌拾意索性也不再掩饰，挽起袖管，将包扎了一半的伤口彻底包扎好。
香楠见哥哥一脸沉默地放下袖子，不禁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忽而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我进您房里闻到了金疮药的味道！那会您骗我说是小驼子受伤了，其实是您受伤了！对不对？”
凌拾意最终只能无奈地叹口气，点点头，“是啊！哥不是不想你担心么？”
“您这么做只会让我更担心！既然不是程思义伤的，那这伤是怎么来的？”香楠蹙眉又问。
“是那回送王伯安去南直隶，路上不小心伤的。”凌拾意只能含混地回答。
“送王伯安去南直隶？”香楠不禁重复了一遍，继而惊恐地瞪大双眼，“那少说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您的伤到现在都还没愈合，那之前得伤的多严重？！”
“本来愈合了，刚刚拉扯时又裂开的！”凌拾意辩解。
“到底怎么回事？”香楠面色严肃地追问。
“没什么，路上遇到了打劫的而已。王公子又不会武功，所以我一个对付好几个，又要保护不会武功的王公子，受伤在所难免。”凌拾意神色佯作轻松地说道，然后淡笑着安慰香楠，拍拍自己胸口，“放心吧！你哥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真的不算啥！”
香楠一直紧蹙的娥眉这才有些放松，用埋怨的口吻说，“没事就好！您不能出事，我就您一个亲人！您若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凌拾意心里突然感到柔肠百转，纵然他是一介铁骨铮铮的硬汉，也免不了儿女情长。香楠的话让他突然感觉眼睛痒痒的，有什么东西朦胧了视线，凌拾意慌忙转过身，装作不经意地揉揉眼，回过身再抬头时，冲香楠点头温笑，“放心，哥哥不会有事的！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直到有另一个男人来保护你之前，我都不会离开的，因为这是我的责任与使命！
香楠这才松了口气，渐渐露出笑容，迎上凌拾意的笑眼。
“对了，这么晚了让你来，哥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问你！”凌拾意言归正传，脸上换上严肃。
“我听小驼子说了，到底是什么事？”香楠隐约间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只见凌拾意负手来回轻踱了几步，口吻深沉，神色略微犹疑，“就是你发明的那个香水里，没有足以使人致命的成分吧？”
短短的一句话中，却包含着意味深长的玄机。
哥哥这样问，莫非是出了人命？
香楠不禁惊讶地杏目圆睁，“哥您怎么这么问？莫非有人抹了咱家的香水后死掉了？”
凌拾意无奈地撇撇嘴，反正这事迟早要传开的，不如还是直说了吧，于是用低沉的口吻答道，“是黄老板的庶女。她是黄老板最疼爱的小女儿。虽没有死，但听说用了香水之后身体就不大舒服了，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黄老板？”香楠一脸疑惑地眨眨眸子。
“山阴能有几个黄老板？自然是浮香楼的黄老板了！”凌拾意无奈地摇摇头，倒也怪不得香楠反应迟钝，她一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整天的乐趣就是鼓捣花花草草，对外面的世界难免陌生。
“哦，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些时候黄小姐是从店里买了两瓶香水走的。怎么到了她庶妹手里了？”香楠无暇多想，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研发的香水上，“确定是用过香水之后发病的么？不是误服了什么毒物吧？咱家的香水可都是纯天然植物提炼的啊，怎么可能有毒呢？我和连翘还用呢不也好好的。”
凌拾意自然无从解释，摇摇头安抚心神不安的妹妹，“你也不必太焦虑。听说黄家已经请了程家济安堂的名医。希望能有一线生机吧。”
香楠看了凌拾意一阵，神色犹疑，“要说发病的是黄小姐，程家一定会竭力挽救，毕竟是嫡长女。但这庶小姐……”
“你有所不知，黄老板很疼爱这位庶女的，她在家里简直是嫡女的待遇，黄夫人去世多年，爱屋及乌，黄老板甚至想升这位庶小姐的姨娘为续弦正妻呢。”凌拾意看似无意地说道。
“什么？”香楠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哥哥，心想这黄老板是被这娘俩灌了迷魂汤了吧。居然做出这样贬嫡抬庶的事来！
“不管怎样，香楠，你记住，万一发生了什么，有哥哥在，你切勿慌乱多言，知道么！只管守着春香堂过好日子便是！”凌拾意似乎已经预感到什么事要发生，神色肃穆凛然地叮嘱。
香楠惊愕地凝视着哥哥，说不出话来。她从哥哥身上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正惊愕着，就听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哎，你们这是干吗？倒是容我通报一声啊！”传来小驼子的惊呼。
“官府抓人还需要通报么？滚开！别挡着爷的路！”接着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
下一秒，房门被猛地推开了，缓缓走进一位身着皂衣皂靴的中年男子，男子腰侧佩着刀，身上披着斗篷，身后跟着若干名衙役。小驼子惊恐不安地从魁梧森严的人墙后挤进来，来到凌拾意身侧，小声嘀咕，“他们，他们……”
凌拾意抬手，示意小驼子不必惊慌也不必解释，神色轻松泰然地上前抱拳，“原来是刘兵房！不知您如此兴师动众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凌拾意说着挤出一丝客气的淡笑。
凌拾意认识此人，是因为两人之前曾打过交道的，当初砸铺子的衙役正是这位刘兵房的手下。所以这个人就算磨成了灰，他凌拾意也认得。说起来，这位刘兵房是东府刘姨娘的亲哥哥。他之所以能熬上衙门兵房典吏的职位，也是托了妹妹刘宝琴的福。当初刘姨娘先怀孕生下庶长子程思礼，孩子满月后，刘姨娘就识趣地将孩子放到楚俏君身边养着，楚俏君大喜，便央求哥哥提携刘姨娘的哥哥。于是，原本目不识丁、会几下拳脚功夫的市井混混刘宝生就进入县衙做事，并渐渐由衙役平步青云高升为兵房典吏。
“浮香楼老板的掌上明珠用过贵店的香水后一命呜呼。所以在下是来请凌老板配合衙门调查的。请您跟随在下走一趟吧。”只听刘宝生口吻阴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