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嘱托
程思义穿过连接东西二府的小门，早有小厮专门在此候着。.见到程思义到来，即刻上前行礼，“二少爷，您可来了！老太爷一直念叨着你呢！”
“老太爷怎么样了？府里一切可好？”程思义边问边大步流星地穿过连接花园和假山的九曲桥。
“唉！老太爷原本身子骨就差，又受了这档子事的打击，就更差了！整个人现在已经起不来床了。府里？府里现在真个是鸡飞狗跳！”程有昌房里派来接应的小厮悄声回答。
几人已经来到程有昌居住的听竹阁，程思义停下步子，身子向小厮倾了倾，“前些日子多谢小贵你了！要不是你暗中帮着，玉珠的好事恐怕也成不了。”
“哪里！二少爷豪爽大度，小贵真心仰慕！顺姨娘眼看就要临盆，您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吩咐小贵！”小厮垂头恭敬地说道。
程思义呵呵笑了笑点点头，庆幸自己的银子没有白使，“行了，爷记住了。你去忙吧，我进去看看老太爷。”
小贵恭敬地抱拳，默默退下了。
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吧！程思义默默思忖着摇了摇头，这种能用钱收买的人，一般是最不牢靠的，好在自己以后也没啥要拜托他的事了。
“等会你在门口守着，如果有人想进来，务必拦住！”程思义头也不回地吩咐，说着缓缓走上台阶，庑廊下，立刻有听差的丫鬟替他打帘开门。
“是！”小伍恭敬地抱拳回答，跟随程思义来到庑廊下。
程思义走进屋的一瞬间，就听到从床榻的方向传来一阵咳嗽声。
“爷爷！孙儿来看您老人家了！”程思义边轻唤，边快步上前，一把握住程有昌伸过来的苍老的手。
“好，好！来了就好！”程有昌边咳边点头，声音虚弱无力，整个人披头散发、奄奄一息，“义儿，扶爷爷起来！”
程思义点点头，遣退了房里的佣人，帮程有昌垫好迎枕，屋里便只剩下爷孙二人。
“思义，你知道爷爷为何急召你过来么？”程有昌一坐好便匆匆说道。
“爷爷，您有话慢慢说，您还没用早饭吧？先吃点东西吧！”程思义紧紧地握着老人的手，关心体贴地提醒。.
“五谷杂粮我早就吃够了，也不差这一顿半顿了。孩子，趁爷爷脑子还清楚，有些话一定要提早嘱咐你！这样，万一我这老头子有个好歹，咱程家也不至于后继无人！”程有昌急切地说道，然后连连喘息着。
“爷爷，您别这么说，您只要好生养病，等来年春天暖和了，一定会好起来的！”程思义安慰。
程有昌是他至今忍着不和东府翻脸的唯一原因，若不是顾虑爷爷的感受，他早就和东府恩断义绝了！
“爷爷的病自己心里有数！我给别人看了一辈子的病，其实对人之生死早已看淡了，知道自己也终究会有那么一天。你大伯的人品如何，其实爷爷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念在他是程家的嫡长子，我便睁只眼闭只眼，你若因此怨我我无话可说！”程有昌絮絮地说道。
“爷爷如何做必定有那么做的道理。孙儿不敢逾越，但凭爷爷做主！”程思义即刻低声说道。
程有昌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你这孩子，从小便是个器量大的，是廉儿不能比的！”接着又道，“你大伯就算不惹上官司，我从心底也不愿把祖传医方传给他！可他毕竟是嫡长子，爷爷不能违背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望着程有昌泫然若泣的神色，程思义安慰地淡笑道，“即便如今两房分了家，您还是两房的一家之主！你做任何决定，孙子只有听从的份，绝没有半点不从！”
“思义，这样说就更让老人家我心里不安了。近来，我常常梦到你早逝的爹娘，每次梦到他们，醒来后就更加觉得当初对不住他们。”程有昌不经意间提起了早逝的二房夫妇，程思义神色凝重了许多。
“当初我本想让你爹走读书出仕的路子，可你爹志在行医。背着我偷学医术不说，还不听从家里安排的婚事。在成亲前夕逃走，一走就是八年，回来的时候，带着你和你娘。你那会都五岁了，我虽然一直生你爹的气，可每次一看到你这孩子这么懂事聪明，气其实也就消了。可惜，你爹死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的隔阂到底还是没有解开。”程有昌缓缓说着长叹口气，“这件事恐怕是我至死都不能瞑目的。”
程思义脸上涌上深深地忧愁，他不能更不忍告诉程有昌其实他不是程世杰的亲生子，口吻艰难地劝道，“爷爷，父亲地下有知，必定会感到安慰。”
“我其实也是因为关心他啊！他怎么能一去八年没有消息！他怎么能娶妻生子了也都不回来看看！他说他在富贵人家做家医，可为何重回故里时身体羸弱？我派程家最好的大夫去看他，他反倒把人轰出了门！这样的父子关系怎么会好呢！”程有昌气急，又是一阵咳嗽。
“爷爷，您别着急！父亲当时那么做，或许是迫不得已，也是不想您为他担心吧。”程思义紧紧握着程有昌的手，安慰。
当初程世杰逃出山阴后历经磨难、九死一生，要不是在陕西遇到泾阳伯好心相救，这条命恐怕早就没了。所以才会在泾阳伯府做家医，时日久了还和世子夫人的贴身丫鬟产生了感情。泾阳伯府遭难，为报答老伯爷的救命之恩，与世子夫人的丫鬟假扮夫妻，带着五岁的世孙闯过种种险象逃命。回到山阴后，逃亡中被折磨地只剩半条命的程世杰假称世孙是他和那丫鬟的孩子。而这个秘密一藏就是十五年，所以，这么多年来，人们一直以为程思义是二房的嫡传。
程思义深深地叹口气，神色凝重，“爷爷，这些事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您还是好好养病吧！”
“我提这些其实也没有别的用意，看见你就情不自禁提起你爹来。我今天叫你来，其实是要将程家的祖传秘方传给你！万一我不久于人世了，好歹也算是对你爹娘有所交待了！”程有昌说着，枯柴般的手在身下的垫子里一阵摸索，终于掏出一册医书，口吻超额，“孩子，你跪下。”
程思义十分惊讶，有些意外有些慌乱，“爷爷，您这是要？”
“我让你跪下！”程有昌有些着急地催促，不禁一阵咳嗽，“祖宗的传家宝在此！程家第十代嫡孙程思义还不快跪下接着！”程有昌老迈的声音尽管虚弱但不容人反驳，无形中有种力量逼迫程思义顺从一般。
程思义默默地跪在床边，双手举过头顶。程有昌仿佛长松了口气，将祖传秘方放到程思义手上。
“思义，你且收好它。程家祖传的医书和秘方都在这了。之前我虽说传授了些医方给你大伯但并不是全部。他若找你索取这本医书，你千万不可给他！切记！”程有昌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程思义郑重地向床榻上的爷爷三叩首，然后缓缓起身，将医书揣入袖中，“爷爷，孙儿接了医书，程家祖业后继有人了，您放心吧。这下可该专心养病了。”
程有昌悲观地摇摇头，“爷爷的身子骨什么样，爷爷知道，恐怕熬不过过年了。现在剩下的心事也就是你大伯了，希望他早日平安回家来！”
“您放心！楚县令可是婶子的娘家大哥，他一定能帮大伯平安归来的。您老别总操心不该操心的。”程思义安慰，示意老人家该歇歇了。
“爷爷明白！”程有昌点点头，在程思义的帮助下躺好，“最后还有一事要叮嘱你，传说的那五道医方其实就是指咱家的祖传秘方，都在那本医书中了，至于说什么起死回生，纯粹是子虚乌有，真那么神我早就把你爹娘救活了，何至于这些年来怀念？”
程思义点点头，关于五道医方的传说终于揭开了答案，事实上也和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女子的吵闹声，“你凭什么不让我进！我可是东府的当家奶奶！正经的主子！你又算哪根葱？”
是楚俏君的声音。估计是被小伍拦在了门外故而大闹起来。
“是婶子的声音。”程思义对程有昌轻声禀告，并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程有昌无奈地叹口气，点点头，“让她进来吧，正巧我也有话对她说。”
程思义于是默默来到门口，唤了小伍一声，然后冲他点点头。得到默许放人的小伍这才抽回身，让开去路。
楚俏君眼神不善地凝视着立在庑廊下的程思义，缓缓走上台阶，唇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呦！我说今个听竹阁里有些不一样呢，原来是有稀客来了！思义，亏婶子前一阵子还忙着替你张罗婚事，你倒好，扭脸就忘了，来趟东府不说去看看婶子也就罢了，手下还如此张狂蛮横，连婶子来给老太爷请安都不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