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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因他的说词,神情一诧,心跳漏跳一拍,怕被他看透她的在乎及暗恋情思,只能连忙摇头否认:“当然不是。”

    踌躇半晌,她支支吾吾掰出借口:“我……是想换个工作环境,想回台南生活。”

    闻言,他浓眉一拢,非常不以为然。“在台北这么多年不是很适应,干么回台南?那边不是没亲人了。”

    他大学便知道她自幼被外婆扶养,而供应生活费的母亲在她高二因意外过世,她剩下的至亲外婆则在她升大二时病逝。

    他一度因她孤苦无依,心生同情与不忍,向来懒得管别人闲事的他,利用当年身为社团副社长,竟破例为她向社员发起募款活动,还把集资来的钱当成奠仪费,亲自送至台南致丧地点——她外婆的老家。

    之后回想起来,他仍难以理解当时为何一反本性,做出那么热心鸡婆的行为。

    当时的她虽与他同社团已两个学期,但两人实际交谈机会不多,交情很一般。

    而之后在社团他不由得较注意她,她也因他致丧关怀行为非常感动,常主动和他交谈问候。他内心佩服她的勇敢与乐观,没因无亲无靠就陷入悲观忧愁,他总能看见她笑容满面。

    多年后再度相遇,她仍如记忆一般,这两年在工作上朝夕相处,他已当她是家人妹妹看待。

    也许是因为如此,当她突然提离职,且是去意坚定,才教他怏怏不快,内心介怀。

    他追问详情,她只是吞吞吐吐,一再告知想回南部生活。

    他感觉她似有隐情,但无论他怎么逼问,始终问不出真相。

    他因她不愿对他说实话,不当他是朋友兄长信赖,对他难得好言好语的慰留无动于衷,内心生闷。

    他甚至把她的辞意告知其他同事,意图由他们劝说慰留她,没料到她依然执意离职。

    “不行就是不行!”当她第三次欲递辞呈,他不禁有些火大。

    “我……又没跟公司签终身约聘,为什么不能辞职?”因他态度益发强硬,叶佳欣也有些不高兴了。

    她秀眉一蹙,心口扯痛,更觉委屈。

    她又何尝愿意离开?可她不能继续待下去,等她肚子一凸出,将无法掩藏怀孕之实。

    谭劲见她难得面露哀戚,心口一抽紧,下一瞬,他更感到不满与失落,她竟不顾情分坚持要走。

    他是没权利不准她辞职,却又不想放开她,似乎她若离职,两人日后连见面机会都难。

    “要走可以,等公司这批豪宅设计案完成再说。”他只能退一步道,试图以时间来改变她的决定。

    “那……要等多久?”她不确定这批设计案的完工期限,肯定要花上好几个月。

    “至少四个月。”他随口给个期限。

    “不行,太久了。”她立时摇头,“最多只能再待一个月。”她紧张说道。

    闻言,他浓眉一拢,脸色难看。“你该不会先跟别的公司应征好,答应对方上班日期?”

    她需要这么急着离开吗?这两年他待她不好吗?

    “我……”她踌躇了下,只能点头撒谎。

    “两个月。”他语气不快地折衷。“最快也得等两个月才能走人,这段时间会忙到不可开交,我没多余时间找新会计。”他闷闷地道。

    “可是我……”她想缩短时间,怕两个月仍太长,届时已怀孕四个月的她,不容易隐瞒。

    “就这样,还有异议就直接做到年底再说。”他起身,不容她再讨价还价。

    “我出去了,你下班时间到就可以关门离开。”交代完,他匆匆步离办公室,前往施工现场与其他同仁会合。

    自那日之后,叶佳欣和谭劲似陷入一种半冷战状态,他对她淡漠,而她更不敢和他主动热络。

    怀孕进入三个月,她开始出现孕吐症状,庆幸的是办公室几乎只有她一人留守,谭劲或其他男同事进来,多是拿个资料或交代一下她代为联络处理的事便离开。

    怕被发现异常,她除了穿宽松衣物外,也显得有些神经紧绷,格外小心翼翼的。

    谭劲察觉她异样,误以为她闷闷不乐、心神不宁是因不情愿被困在这里,急于离开想开始新的工作和生活。

    他心里更窒闷,一度想提早放她走,却又希冀她能改变决定,愿意继续留下来。

    然而,她终究离开了。

    甚至最后,两人竟无话可说。

    几个男同事为她办了送别会,他虽出席参与,但从头到尾两人没说半句话。

    他不知道为何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他曾当她如亲人手足般信赖,而她最后竟是连正眼都不愿看他。

    两人几度无预警地视线交会,她立时别开脸,转而找其他男同事笑谈。

    他心口一扯,终于再也待不住,适巧手机响起,是女友来电,原向对方告知今晚有饭局,他忽地改变决定,接起电话向女友表示要过去找她。

    没待到送别会结束,他起身交代一句便拿起帐单先行去付帐,离开包厢、离开有她在的地方。

    自此,两人没再见过面。

    今晚,谭劲躺在病床上,思绪飘飞,不由得一再忆起过往、忆起她。

    四年了,自叶佳欣离职后,匆匆已过四年。

    这几年,他陆续又换过几任女友,之后对总是维系不长久的恋情感到厌倦,于是把全部时间精力投入在工作中,不再浪费时间交女友。

    每当忙完一档期的工作,在接续下一件设计案的空档,他总不经意会想起她。

    想着她单纯的笑靥,经常在他身边叨叨絮絮的关怀,也许因少了她殷勤替他叮咛三餐,原就挑食且三餐不继的他,这几年对吃食更挑剔,不仅偏食愈严重,更因忙碌经常废寝忘食,终于种下致命病根。

    待他意识到身体不对劲,忍无可忍就医检查,万万没料到竟直接被判死刑!

    他同时罹患胃癌和大肠癌,两者皆已是第四期,且转移到肝、肺等部位,医师宣布只剩三个月生命。

    他今年才三十二岁,正是青春健壮的年纪,连感冒都很少得的他,这一病竟就是重症不治。

    三个月呵!他只剩三个月时间,对这数字一时觉得模糊,没有太确切的概念。

    进一步深想,三个月能做什么?

    三个月应够他再接两笔室内设计案,进度赶一点的话,或许能从绘妥设计圆到参与施工装潢完成,他能再添两间挂上他名字的设计住宅。

    三个月,足够他将打拚多年的公司做结束,让旗下设计师有时间另一主,并将他所拥有的动产、不动产清算妥,全赠予在美国的父母。

    他也许能去美国度长假,利用这三个月陪陪移居那里的父母,让一年见不到他一两次面的父母,每天能看他看到厌烦。

    但他要如何向膝下仅有一子的父母告知,他们唯一的儿子将不久人世?

    三个月……他想见她。

    忽地,脑中闪过这念头,在生命的最后期限,他其实最想见的人,内心隐隐一直存着的牵绊,竟是她!

    这念头一萌生,谭劲便涌起强烈冲动想见叶佳欣一面,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他对她的情感仍定义在家人妹妹上,分开未联络这些年,他无端常对她心生怀念,却从没想打探她的去向,也许因她后来对他冷淡,心里还生着闷气,只能任彼此就此形同陌路。

    他于是掏出手机,按下一组数年未拨打却也没删除的号码,内心不由得紧张,想着开口该说的第一句话。

    没料到那头传来空号的语音宣告,表示这组手机号码已停用。

    蓦地,他心头一沉,只能将手机搁放一旁。

    躺在病床上,他一夜难眠,翌日决定向其他人打听她的下落。

    谭劲费了一番功夫,花了一个月时间才终于得知叶佳欣的确切去处。

    没想到要找她会这么难,他原以为她跟几个男同事多少有些联络,或至少保留E-mail可通信。

    可她当初离开,就与同事断了往来,只曾在离职那年的圣诞节以手写卡片寄给几个男同事,却独独漏了他,那令他心生计较与不满,之后刻意不再提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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