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天下炽热此心凉
“隐香阁”内雾气缭绕,满室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芬芳,丝丝缕缕,分外撩人。
木桶中的女子一头青丝散尽,湿漉漉的披在香肩之上,一双素手不时撩拨身侧的清水。
她唇角微扬,媚眼如丝,浓重的热气打在她的脸上,留下一抹红晕。
一旁的秋暝一边为她调好水温,一边将篮子中的玫瑰花瓣尽数洒在清水之中。花瓣随水流转,甚是艳丽,沐浴的人不觉轻哼曲调儿,难掩轻松情态。
忽而听闻长廊中脚步轻微,隐隐约约向里侧而行。
秋暝试探的开口,柔声道:“小姐,来人许是公子。”言罢,轻手放下手中的篮子,回身取过一旁换洗的衣裙。
步妃尘听后,一双原本眯着的眸子顿时睁开,浓浓的水汽打在上面,更显她妩媚动人。她唇角微挑,不等秋暝为她披上衣裙,“哗”的一道出水之声,身子已然从桶中站了起来。
轻轻一带,秋暝手中的长裙已被她挥至半空。双臂微微一挑,动作轻盈,一袭艳红的薄纱丝绢曳地长裙已被步妃尘裹在身上。
艳红的薄纱瞬间被身上的水打得尽湿,隔着轻薄的丝帛,她曲线曼妙,妖娆身子的若隐若现。一旁的秋暝微微低头,半边脸不觉羞红。
步妃尘一抬玉腿,轻轻一个转身便从水中亭亭而出。她赤脚踩在冰凉的木板上,顿时留下一滩清水,晃着她如玉的身姿,欲欲若仙。
约莫着长廊的人已经走近“隐香阁”,她唇齿红白,微微一笑,摇着身子便迎了出去。
因为她未穿靴袜,双足落地轻盈无声。绕过身侧檀木雕花的浴桶,越过一旁“贵妃醉酒”的屏风。
步妃尘眉眼一挑,唇角不禁荡开,因为她朝思暮想的人已经现在她的眼前。
双手一裹身上的薄衫,眸子却难掩娇羞,“公子是何时来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娇嫩的唇微启,语调尽是缠绵,“累了就不妨歇息吧...”说着,身子已是迎了上去。
夜澜白衣一转,“刷”的一声收了手中折扇,尽管步妃尘此时衣着暴露,他却不带情绪的浅瞥一眼,眸子仍旧一片冰冷,“仔细濡湿我的衣裳。”
步妃尘听罢,眸子顿时划过一丝怨怼,但更多的是不甘。可也是转瞬,她便依旧笑语盈盈,“难道那个玉瑾瓛胜我一筹不成?”
夜澜听她如此言说,也懒得理会,兀自转身在一旁的檀桌旁坐下,轻手为自己斟了杯凉茶,品的风雅,即便入口苦涩,也不动声色。
凉茶缓缓入喉,味道清爽也苦涩,恍然不觉间,脑海却浮现“清杯祠”雅阁里玉瑾瓛的面容。
他定了定神,可叩玉的语调仿若还在耳畔回旋:
“古语有言‘茶爽添诗句,天清莹道心。只留鹤一只,此外是空林。’所谓品茶,即是品其间苦味,品人生无我,无常之境。六道轮回,达到人我同心,心我同体的臻界。”
想至此处,心头泛起一丝异样,连他自己也不曾知晓。
一旁的步妃尘再次被冷落,心中实在窝火。可知道夜澜一向清冷若冰的脾气也不敢再上前,她缓缓移至他跟前坐下,自己也倒了杯茶,刚一饮入口中,双眉顿时紧蹙。
她开口厉声,“秋暝!你是怎么泡的茶,茶冷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换一盏!真是没用的奴才!”
她杏目微凛,语调严厉,恨不得把方才在夜澜那里受到的火气顿时都发在秋暝身上。
一旁的秋暝低着头,连忙取过桌上的茶壶,怯怯的道:“奴婢这就去...奴婢这就去...”
秋暝的手刚触碰及茶壶,一旁的夜澜缓缓开口,“冷茶有何不可?本公子饮着甚好。”
他微微挑唇,道出的声音亦若凉茶入喉,冰凉清明。
一旁的秋暝一只手颤颤停在茶壶的壶把儿上,是拎也不是,放也不是。再三思量,怯怯的转头,神情楚楚的看着步妃尘。
步妃尘低下头,微微抿了下唇,想来夜澜的话,明显是说给自己听,她心中更是不悦,呼了口气,语调尽量温和,“凉茶对身子多有不好,公子还是饮些热的如何?”
夜澜徐徐摇开手中描金镶玉的折扇,凉薄的唇角一挑,“饮鸩尚能止渴,凉茶又有何妨?本公子就喜欢这伤身的东西。”
步妃尘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冷冷的对一旁的秋暝说,“放下吧。”原本妩媚的眸子瞬间划过一丝冰冷,“你也出去。”
立在一侧的秋暝明显松了口气,恭敬的说,“奴婢退下了。”
夜澜瞥着一旁的步妃尘,眼角流转。见她脸色铁青,他仍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丝毫不放在心上,仿若没有看见。
“现在可不是在宫里,万事不可那般刁钻任性。”他白衣曳地,站起身子,步子缓缓踱到窗前。
院外月色皎洁,清辉一片。
他并不看向步妃尘,心中却已然描着她不甘的神情,嘴角一挑,也不回头,“并非我让你来到月支国。你最好谨言慎行,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
他一头青丝如瀑,仅以一根玉簪轻笼,言简意赅,“玉瑾瓛的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好自为之。”
言罢,也不转头,月色衬着他如玉的面庞异常冰冷,连同眸子也是以往一片清凉,他徐徐摇着折扇,回身便向门外踱去。
步妃尘看着眼前的人渐渐移出视线,一腔怒火终于喷薄而出。她右臂狠狠一挥,一桌的青花瓷器尽数全摔在地,顿时粉碎不堪。
几乎是咬牙切齿,“夜澜,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对我步妃尘千恩万宠。”
月影疏斜,天外杳杳余晖。远处彤霞缭绕琼楼玉宇,沉香焚尽处,灯火渐歇。
夜澜轻步踱在青石板路之上,风姿优雅,胜雪的白衣不染一丝微尘。
听闻耳畔传来一阵青瓷破碎的声响,他缓缓踱在幽深的长廊尽头,一双云靴描着金丝的暗纹绣线,在月色下,异常夺目。
嘴角一挑,划过一丝漫不经心的轻笑,丝毫不把此事放在心头。
“隐香阁”的一侧,幽深静谧,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长廊。沿着长廊的尽头西转,鲜人知晓,眼前的景致别有洞天。
尽管眼下正值寒冬,此处却一片翠绿景象。大片的竹林轻缓而立,漫过整个庭院,除了竹畔一条悠长的青石小路,周遭皆是翠竹,腊月寒冬,却长的繁盛。
夜澜漫过一旁的疏篱围栏,缓缓踏上曲径。月光冷淡,透过竹影射在林荫的小径之上,明灭幽幻,让人看不清脚下青石,他却摇着折扇,走在极为泰然。
月光寂寂,他一袭素雅白衣。明明是寂寥的身姿,他却仿若穿行于天地间的过客,分毫不在意。
悠悠的寒风划面而过,更显他身影清冷单薄。记不得从几时起,便习惯品位这份孤单的味道。
天下炽热,此心独凉。那些所谓的人情温暖,也不过如何。
他嘴角划过一丝冷笑,白衣袖袂一挥,眼前的房门已被打开。
紫檀木门在月光下色泽莹莹,上面雕着风流俊逸的行书:“北庭风”。
他身子凌波微转,一身清冷在檀门后掩的了无寻迹。
是谁。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寂寥行于红尘紫陌,半生独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