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世间唯有君知吾
月影重。风如旧。夜也温柔。
瑾瓛微抿着唇，呼吸几近微不可闻。素裳的袖袂从手腕滑下半尺，一段如玉的臂腕凉透却也不知。
她在等待他的回答。像等待一场盛世花开，像等待一场轮回因果。
半晌，夜澜嘴角划过一抹浅浅的苦笑，他轻轻放开揽在瑾瓛肩膀的手臂，与她身子分开的一瞬间，有风凉如水，顿时冷了他满怀。
“阿瑾。”他牵着瑾瓛的手微微一顿，声音清冷而怅然，“心之如何，有似万千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夜澜望着瑾瓛一双若水的眸子缓缓黯淡下去，唇中的言语也道的轻缓，可却仍是掩不住浓浓的自嘲，“呵呵。向来淡漠，向来凉薄。我又是何德何能，要阿瑾来渡我？”
他轻手牵起瑾瓛的素手，云裳轻拂，袖袂流水般潺潺漫漫，揽着她的腰，风雅的站起身来。
在青丝随风相互缠绕的那一瞬，怀中的瑾瓛素手缓缓扶上他的手臂，清浅的开口，“夜澜。”头上的芍花玉簪剔透若水，泛起莹莹的光泽，“如若说执念，我与你何尝不是一样？情深之处，伤也无数。”
她的眸色淡淡，隔着夜幕中的水汽更是染了几分迷离，“莫说公子痴，更有痴似公子者。我们皆是执迷不悟的人吧，为了所谓的心中所执，在尘世中做最辛苦的跋涉。”她说着说着忽而淡淡的笑了，“还说我傻，你又何尝不是？”
“嗯？”
“天下只应我爱，世间唯有君知。舍了前生，弃了来世。独独这辈子，我不渡你、谁渡你？”她随着身前夜澜的身影，莲步轻轻浅浅的移着，“夜澜，你知不知道，有时我这样想...”
夜澜在身前紧紧牵着她的素手，清明的眸子中有看不清的神色，他脚步微顿，转身、轻笑、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瑾瓛眉睫一弯，整双眸子应承着此刻他淡淡的温柔，“我有时想啊，在今生之前，我们前世是否就曾遇见过呢？不然你眉眼的温柔若水，为何我心中这般清明可见？夜澜，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糊涂的打紧，记性也差的很，是不是黄泉路上，忘川畔旁，一个不经意的转身，我就轻易的把你弄丢了呢？”
瑾瓛微微垂下眸子，“还记得初见你时。你瑾玉翰笔为丝，长描一头如瀑墨发。天山冰雪作裳，轻裁一身仙阙白衣。唇若三月桃花，点画春水。眉如远山之黛，一引朱砂。呵呵...”她笑了笑，“从前无知何为风华，如今才晓此间绝色。我的生命里，不曾有这样一个人，也温柔了岁月，也惊艳了时光。你当时，一把折扇摇的风流满溢。四目相对之时，我在心首暗暗的想。明眸流转，身姿翩翩，眼前、这是谁的白衣少年？”
夜澜缓缓抬起眸子，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瑾瓛。清水的眸，娇美的唇，一贯温柔的眉眼，仿若独揽了这世间三千繁华。他就这样静静的凝望着，神色极为认真。
眼前的女子，之于他，是画中仙。他要把她描摹栩栩，于心九寸，入目三分。
半晌，望着她的唇开了又闭，夜澜也不曾言语，他凉薄的嘴角有不易察觉的弧度上扬。反手扣上瑾瓛纤细的手腕，紧紧牵着她，步子在暗夜之中留下一道浅浅的痕。
他向来身姿颀长，白衣胜水般轻柔，在逶迤的月色下，宛若清光掠影。深夜寂寂，空气中除了低鸣的风声再无任何。
半晌，瑾瓛的心已是静谧沉沉，耳畔却忽而传来夜澜秋水般的声音，低而柔，缓而媚，又带着几分难掩的寂寥。
“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忧。不重不轻证候，甘心消受，谁教你会风流。”他的声音宛若深潭之下沉静的寒冰清玉，道着道着，自己又轻笑出声，“呵呵...谁教你会风流...”
瑾瓛缓缓转头，望着他光洁无瑕的侧脸，“三春瘦，三春病酒。一世伤，一世风流。如果能这样一直下去，夜澜，我愿和你一同携手，不惧不忧。饮尽这韶华半盏，醉透这风流一袖。”
远处青山黛墨如画，似是描摹下瑾瓛此刻所有的真心和诺言。每一笔，每一划，深情深意总是她。
夜澜的笑意微收，脚下的步子行了又顿，连同牵着她的手也是随之一紧。
似是想的极为认真，“阿瑾，人世无情，你总是这么善良，可如何是好？”
“嗯？”瑾瓛忽而神色不解的望着他。
“你尚且不知人心难测，便来满怀真意的待我，不怕酒醒梦迟，人不依旧？”
他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说的瑾瓛神色一怔，“怎么会人不依旧？”
“傻阿瑾。”夜澜垂眸低笑，半晌，心首的话到了嘴边，生生收了回去，一副清冷面容将百转千回的心事掩的了无痕。
“我说阿瑾太过善良，会受伤。”
“夜澜，我不是善良。”瑾瓛微抿着唇，正了神色，“我只是这般毫无保留的待你，之于其他人，所来没有过。”
“所以说你会受伤。”
“为何？你会伤我？”
“呵呵...浮世殇。”夜澜嘴角一挑，“如若是我，伤了你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阿瑾，你要有所保留，不可飞蛾扑火，不可义无反顾。即便一颗心千回百转，也不能是为我。因为，我给不了你任何。我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没有要把自己托付给你。”听他如此说，瑾瓛忽而心头一痛，“我只是想静静的陪着你，仅此而已。”
“这人世无情，总有一天会是相离。”
“那什么时候会是相离之时？”
“阿瑾良人至时吧...那时我的存在会是多余。”
“怎么会？夜澜。”瑾瓛眸子一顿，“如果与那人相遇，却注定要失却你。那么，那人便是阿瑾的仇人，而非良人。那场相识，擦肩甚好。所谓相知，陌路也罢。夜澜，我承认这是我的执念，可是我别无所求是真。”
“不相离，便是心之所求。”
瑾瓛嘴角一顿，划过一抹苦笑。为何本是良人，却不知她情深。
她缓缓吐了口气，想了一会儿，“夜澜。如若你在，阿瑾不求凡尘任何。如若你离，阿瑾只祈你安无恙。只是、在陌路之前，有一段短促的相守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