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中学艺
我抬头,无语地望了望苍天,只道,自己又迷路了。
师傅在这个破山头,摆了一个八卦阵,据说是为了捕几头野兽养着,好装点装点门面,结果野兽没捕着,倒是回回把我圈入其中。
我因偷懒,不好好练轻功,耐力不足,只好乖乖坐等哥哥来救。
夜幕四起,远山如黛,星光璀璨,我躺在山坡上,看着萤火虫纷纷从草木深处飞出。
山中岁月犹漫长,不知今夕是何夕。
凉风拂过树梢,耳畔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我闭上眼睛,叹道:“哥哥,怎来的这般迟。”
耳边响起一声冷哼。
我抬眼望去,蟾光下少年居高临下的看我,白色的衣袍裹着薄薄的月华,眸光深邃,纤妍洁白。
我笑,指了指高空悬挂的明月,道:“哥哥,你是从那儿来的吗?”
哥哥不言,走来拎起我,带我飞过茂密的竹林,足尖一点一顿,几个辗转间便已回到山腰的木屋里。
我放下竹篓,朝哥哥做了个揖,道了一声:“哥哥威武。”
哥哥懒得理我,一拂衣袖,转身而去,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萧黎姝,五年了,你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下次我必不去接你!”
我摸了摸鼻子,不甚在意,五年了,哥哥次次如是说,可次次都会去接我。
我转身看见一个人影在背后,拍了拍心口,道:“无名,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
无名冲我点点头,木然的脸一贯没什么表情。
无名是三年前哥哥从外救回的孤儿,他和哥哥一般大,长得也和哥哥一般高,只比哥哥消瘦一些。
无名没有名字,哥哥图方便,便叫他无名,又让他随自己姓。
从此以后,萧无名便成了哥哥的一个影子,哥哥在哪,他便在哪。
这让我一度很心塞,曾想方设法地想要将其弄走,有一次玩过火,设计无名掉入河里,哥哥为此还发了好大的火,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我也渐渐习惯哥哥身边萧无名的存在,反正他也只如一个影子般,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威胁感。
我和哥哥来到这离边关几千里的青城山拜师学艺已五年之久,哥哥也已从一个毛头小子蜕变为一个清俊少年。
山上的刺梅花开了谢谢了开,我每日都在师傅和哥哥的威逼下学读书练字,学医习武。
他们不知道这样做对我这么一个正值锦瑟年华的少女来说何其残忍,这直接导致了我在女红方面的造诣甚至不如哥哥,哥哥是天生聪颖,做什么都信手拈来,而我实在不能强求。
按我小时所愿,我本欲长为母亲那样柔美秀丽的温婉女子,奈何被他们生生扭转成了一个彪悍旷达的乡村少妇。
不知来日爹爹见着我,是否会后悔将我送入这深山来。
我不喜练武,进山时爹爹送的红鞭也只能勉强挥个七七八八,每当这时,师傅总是气的跳脚,摇着我的肩道:“你这样能打死一只老鼠不?能打死不?”
哥哥自是不同,一手剑法舞的是出神入化,我觉得哥哥拿剑的样子不是一般的耐看,那气势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他似的。
哥哥出落地这般彪悍,着实令我倍感欣慰。
于是师傅将教授的重点转为医术和计谋,用他的话讲,武功菜成我这样,出去混很容易受伤,学好医,关键时刻还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至于计谋,师傅拂了拂胡须,肯切地对我道:“丫头,能坑一个是一个,能坑一双是一双,行走江湖靠得不是蛮力,笑里藏刀,杀人无形才是置高境界。”
……
秋末冬初时,我照例收到大哥从边关送来的枣。
有时大哥二哥也会骑马来看我和哥哥,娘和爹爹也来过几次,无奈路途遥远,山路崎岖,纵有心相聚,也常难如愿。
山上的山茶花蔓延成灾时,山头小径上晃晃悠悠的出现了一个蓝色身影。
那时我正在屋前洗米做羹汤,二哥含笑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姝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二哥挂念你可是挂念的紧呐。”
我飞快地跑了过去,二哥本欲抱我,伸出的手又临时收回,只重重地揉了揉我的发,衣袖起伏间满是淡淡的山茶花香。
二哥微喘了口,抱怨道:“这山路可真难爬。”
“二哥为何不施展轻功?”我道。
二哥难得严肃起来,道:“二哥我并非常人,区区山路,能耐我何。况且学武是为了匡扶正义,除霸安良,怎能将其用在这般小事上。”
二哥语罢,便见哥哥从山后而来,手里拿着几个果子,我只觉面颊拂过一阵风,二哥蓝色的身影已飞至哥哥面前,劈手夺下哥哥手里的果子,在身上蹭了蹭,咬了一口,道:“真甜。”
“萧子瀚!”哥哥眯起眼,咬牙切齿道,闪身同二哥争抢起来,一蓝一白两道身影纠缠起来,打得难舍难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后山林中。
我愣在原地,二哥的话犹在耳边飘荡,等他回来,我定要问他一问:“二哥,说好的匡扶正义,除霸安良呢?”
不过像二哥这种一向视节操如粪土的人,估摸着会来个死不承认吧。
我抬眼望了望山头,二哥、哥哥这一去没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凭往日经验,两人必又是精疲力竭而归,我还是做好饭菜等他们吧。
二哥只在这里停留了几日,便要离开,我在山上摘了一大把山茶花让他捎带给母亲,让她勿挂念,我一切安好无恙。
二哥临走时,拍了拍哥哥的肩,温润的笑颜便如这山茶花一般迷人璀璨,他道:“老三,二哥只拜托你一件事,照顾好姝儿,旁的有大哥和我在,你无须挂心。”
顿了顿,又继续道,笑意绵长,“老三,你若想做什么便去做,这天下何其大,我们兄弟三人总要有一人活的肆意潇洒。”
二哥说完,便挥挥手而去,蓝色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绿树花红后。
我看见哥哥久久地站在原处,沉静的眸子好似一汪春潭,荡起丝丝涟漪。
每当二哥来又走后,哥哥的战斗力都会迅速飙升,这不昨日还一剑劈到了一颗碗口粗的树。
我近来研读了不少话本,书里的小姐们大多喜欢二哥那种翩翩公子型的或是大哥那种温文儒雅型的,像哥哥这种型的,书里还真没有过。
我不禁对哥哥的未来婚事有些担忧,娶不娶的到还不好说,若真有哪个姑娘愿意,照哥哥这种性子,稍有不如意,下彻不如那颗树一般,毕竟劈死一个人比劈倒一棵树容易多了。
每到换季之时,我便同哥哥无名一起到山下的市集去采办一些日常用品,这也是我孤寂无聊的山中岁月里最期待的几日。
日头初生,哥哥站在屋前等我,我推开门朝哥哥奔去,哥哥抬眸看了我一眼,道:“去把发上的发簪摘了,换一件素些的衣服来。”
“为什么?”我不满地大叫,“书里都这么写得,小姐去逛街,都要好生打扮一番才出门。”
“书?”哥哥皱眉,眯起眼道:“萧黎姝,那些乱七八糟的的书你是从何处弄来的!”
那书是我从山下小君家里借来的,我承诺每月领她来偷偷看哥哥一次,她才答应把书借我,可不能让哥哥一把火给烧了。
我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哥哥,就这么穿好不好?”
“不好!”
“为何?”
“麻烦!”
我愤愤地转身回去换衣服,哥哥这种暴君,自己一人孤独终老才最好。
从山下回来时,哥哥递给我一套衣服,道:“以后若我不在,出门办事记得穿这件。”
我接过,见是一件白色的男子衣袍,和哥哥身上的有些像。
哥哥隔几个月便要到边关去看爹娘,和爹爹学习萧家枪法。
萧家枪法,是萧家祖传,每一个萧家男子都要会,自燕国建立起,历朝历代的萧家男儿便靠着它,在战场杀敌作战,保卫国家长和久安。
可这次哥哥一去半月了无音讯,我只道哥哥不讲义气,定是在某处逍遥快活,留我在独自一人这深山里。
我穿上哥哥送我的衣袍,将头发竖起,做男子打扮,偷偷溜下山去。
我以萧子泽的名义在山下横行霸道,横冲直撞,傍晚时分,我醉倒在一个酒肆里。
半醉半醒间,我见一个背影立在门口,从后看去煞是好看,我拿起酒杯,椅着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挑起他的下巴,道:“好一个俊俏的公子儿,小爷赏你酒喝,你给小爷我乐一个,可好?”
下一秒酒杯就飞了出去,我整个人颠倒过来,被人扛在肩上,头痛欲裂间只听哥哥充满杀气的声音传来:“萧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