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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远赴边关

    我以为爹爹和大哥,二哥会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住在这里。

    可不曾想到,第二日,爹爹便找来一辆马车,拉着我和娘离开了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爹爹和哥哥们骑着马在外,我伏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房屋和街道一点点远去,鼻子酸酸的,几欲落下泪来。

    大哥打马来到我身旁,将荷包和枣递给我,道:“姝儿,难过的话就吃一颗枣。”

    我扒了一颗枣放入嘴里,使劲嚼了嚼,冲大哥咧嘴笑道:“真甜。”

    大哥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泪,温声道:“姝儿,睡一觉,醒来就到家了。”

    我听话地点点头,把荷包寄系在腰上,转身,倚在母亲怀里。

    马车没日没夜地前行,我胃里越来越难受,趴在母亲膝上吐个不停,连大哥给的枣也吃不下。

    半夜我发起了高烧,烧的失去了意识,一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我仍旧坐在哥哥学堂的墙头,跟他们一起读:“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z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泥中……。”读着读着我便哭了起来,哭着问哥哥,爹爹为何还不归?

    有时我夜里醒来,看见自己躺在母亲怀里,母亲轻轻擦拭我额头的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姝儿,就快到家了,爹爹和哥哥都在,娘也在,我们都陪着你……,娘给姝儿你唱个小曲,姝儿就不痛了……。”

    我迷迷糊糊地闭上眼,黑暗中隐约传来娘低低的吟唱: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朦胧中不知有什么滴在我脸上,深沉的夜里,马车隆隆声中,耳畔隐隐传来母亲压抑的啜泣。

    待我从无尽的黑夜里醒来时,已经不在马车上,哥哥抓着我的手,趴在我的身旁。

    我低低叫了声:“哥哥。”

    我仍旧唤他哥哥,而不是三哥,我已改不过来。

    哥哥从睡梦中醒来,欣喜地摸了摸我的额头,“黎姝,你醒了。”

    我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扭头打量了一圈,问道:“哥哥,我们这是在哪?”

    “边关,我们的家里”,哥哥起身替我掖了掖被角。

    “爹爹和大哥,二哥呢?”

    “进军操练去了。”

    “娘呢?”

    “在厨房替你熬药。”

    “哦”,我点了点头,道:“哥哥,我饿了。”

    “想吃什么?”三哥难得耐心地问道。

    我砸了砸嘴,说:“枣。”

    “乖乖盖好被子,我去给你摘。”

    哥哥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背影融在暗夜里。

    我偏头看向窗外,一轮斗大的月亮悬挂在苍茫的夜空中,这里没有草木,远远望去只有一排排光秃秃的山峰突兀地耸立在四周,月光清冷地洒在上面,我裹了裹被子,感觉有点凉。

    ……

    不用忍受路途的奔波,我的曹快就好了起来。

    大哥和二哥也从军营中归来,领着我和哥哥上街转转。

    我从大哥,二哥嘴里得知,我们住在一个叫潘阳的边陲小镇,这里是我们燕国和赵国的分界地。

    大哥说:“我们守在这里,燕国的子民就不会受到别国的欺辱。”

    我不解,有些不平地问:“为何要我们守,旁人为何不来?”

    二哥牵起我的手,笑了笑,道:“姝儿,因为我们姓萧。”

    二哥说着话时,抬眼看向某一处,我随他望去,见城墙上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帜,上面有一个用金色的细线绣成的萧字,被风吹得贺贺做响。

    我和哥哥跟在大哥,二哥后面来到街上,这里的房屋又矮又小,街道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买菜和果篮的小贩,连买糖葫芦的都没有,走了一会儿后,我兴致恹恹,嚷着要回家。

    二哥道:“老三,背着姝儿。”

    哥哥皱眉:“为何是我?”

    二哥挑了挑眉,问:“你打得过我?”

    哥哥嘘了声,脸绷得紧紧地,烦躁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冷声道:“上来。”

    我缩了缩脖子,不敢爬上去,转了转眼珠,扭头朝二哥道:“二哥,我要你背。”

    二哥不乐意,指着哥哥,劝诱道:“让你三哥背,二哥未背过人,怕你不惯。”

    我摇了摇头,盯着二哥道:“不,我就要你背。”

    二哥还欲再说,旁边的大哥插言道:“老二,你背。”

    二哥不满地大叫起来,“为何是我?”

    大哥挑了挑眉,问:“你打得过我?”

    二哥漂亮的眉眼垮了下来,他瞅了瞅大哥,又瞅了瞅我,无奈地弯下腰,道:“姝儿,你就只会整二哥我。”

    我笑嘻嘻地趴了上去,只听哥哥在一旁冷冷地抛下两个字:“报应。”

    夕阳西下,行人尽散归家。

    我发现一路走来,总有目光远远地投在我们身上,顺着视线望去,便会看见一个羞红了脸的少女,或是一个未及避窗的佳人。

    我趴在二哥背上,拍了拍他的头,道:“二哥,快,母亲做好了饭在家等我们。”

    二哥低叹了一口气,道:“姝儿,二哥一世英名都毁在了你手里。”

    ……

    流光易把人抛,天气已渐转凉。

    母亲尝试在院内种些秋菊,到底抵不过边疆的寒风,没过几日便枯死。

    这里好似没有四季之分,城外只有连绵不断的黄沙,没有树,没有草,亦没有花。

    我记得昨日我还穿着纱裙,今日出门时便已寒风大作。

    大哥,二哥,哥哥都跟着爹爹去了兵营,小院里独剩我和母亲二人。

    我闲不住,天好时便会到大街上晃悠,镇上的人都不知道我是萧擎苍的女儿,以为我只是萧家院里的一个小丫鬟。

    奇怪的是爹爹也从未对别人说起过我的身份。

    街上的人因知道我是萧家的人,都对我很好,见我经过,便会塞一些时令果子或蜜饯给我,我掏了掏荷包想要给她们钱,她们断然拒绝,露出羞涩或憨货的笑,道:“小姑娘,不用了,萧家的人是我们的恩人……。”

    我听懂了她们的话里的意思,知道这里的人很喜欢我的爹爹和哥哥们,我觉得很开心。

    有时外面狂风怒吼,黄沙漫天,娘便不许我出去,我趴在床上,望着被单上的栩栩如生的并蒂莲,突然很想我从小长大的那个小镇子。

    那里有花有草一到夏天就有红玉芙蕖长满荷塘。

    母亲走过来,揽我入怀,道:“姝儿,夜已深,睡吧。”

    夜里我有时从梦中惊醒,娘便拍着我轻轻哼起我在马车上曾听过的歌谣: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窗外寒风烈烈,娘的声音听来有些苍凉。

    我问娘:“为何我们不回去?”

    娘拢了拢我额前的发道:“姝儿,有人不喜欢我们回去。”

    我还想问,却又支撑不住,沉沉睡去,娘仍在耳边低低吟唱,我的梦里全是回不去的故乡。

    ……

    天气见暖,院内的杜鹃终于开出第一朵楔。

    那是爹爹特意从别处托人带回,又亲手替娘栽下,爹爹知道娘,爱花惜花,最爱的便是那灼灼莲花。

    爹说,北齐冰寒,在那里的山上,有一种可以在冬天开的莲花,叫雪莲,等他日后挥兵北齐,便替娘摘来,栽在院中,这样即使是在这贫寒的边城,娘也能时常看到莲花。

    我生辰那日,爹爹从军营回来,送给我一个红色长鞭。

    他摸了摸我的头,道:“姝儿,你已八岁,爹爹送你去拜师学艺可好?”

    我躲开爹爹的手,抗拒地摇了摇头,道:“不好,我不想去拜师学艺,我只想和爹爹,娘亲和哥哥们在一起。”

    爹爹不顾我的哭闹,第一次沉了眉眼,背过身道:“姝儿,我们萧家的女儿断不会这般懦弱!”

    我擦掉脸上的泪,走过去拉住爹爹的手,道:“爹爹,姝儿不是怕,姝儿只是不想离开你们”,泪水不停地往下掉,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抽泣着继续往下道:“我好不容易才盼到你和哥哥们回来,好不容易……。”到后来已是完全说不出话来。

    爹爹始终没有回身看我,高大的背影凝化成一座孤山。

    我躲在床上一直在哭,后来,哥哥来了,他轻轻拂开我哭湿的秀发,擦掉我满脸的泪痕,低声对我说:“黎黎,莫哭,哥哥陪你一起去,可好?”

    暗黄的烛火下,哥哥眉间的温和与执意使我倍感心安。

    翌日,天蒙蒙亮时,爹爹叫醒了我,“姝儿,该启程了。”

    哥哥牵着我,站在门口和爹爹,母亲,大哥,二哥一一告别。

    爹爹抚了抚我的发,嘴唇动了动,却是未说什么。

    母亲眼睛红红的,我知道她定是一夜未眠。

    二哥摘了一朵杜鹃花,别在我的耳后,唇角带着一抹薄薄的光华,他道:“姝儿,要是不喜欢那里就回来,有二哥在,谁也不敢拿你怎样!”

    大哥疼惜地摸了摸我的发,温言道:“姝儿,等枣子熟了,大哥就来看你。”

    我点点头,含着泪上了马车。

    哥哥坐在我身旁,伸手将我揽入怀里,沉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黎黎,莫哭,哥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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