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夜半温情
我掀开门帷进去时，燕珣正靠在床榻上看书，墨黑的发散在肩头，紫色衣袍微微敞开，露出白色的里衣。
他闻声看来，幽深的眸少了几分凌冽，多了几分慵懒，斜斜看我一眼后，又低下头继续看书，橘黄的烛火下整张侧颜愈发显得温润如玉。
我站在原地，寻思着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正打算转身离开，燕珣淡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我道：“听闻王爷受伤，末将特来探望。”
“探望？”燕珣放下手里的书，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道：“本王怎么感觉将军更向是来看热闹的。”
“王爷何出此言”，我道，觉得这么站着同他说话实在很累，便自顾自地找了一处坐下，续道：“王爷是末将的救命恩人，末将感激王爷都来不及，怎会落井下石取笑王爷，末将看起来像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
“难说”，燕珣看我半晌，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又继续低头看书。
我气节，尽量放低声音，耐着性子，问：“王爷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燕珣并不看我，盯着书，道：“死不了。”
我问：“末将可是哪里得罪王爷了？”
半晌，只听燕珣沉声，道：“无”
“那就是王爷不想看到末将了”，我拄着拐杖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末将告辞。”
还未走的两步，只听燕珣道：“本王何时说让将军走了。”
我转身，愤愤道：“王爷到底想怎的？来，你不待见，走，又不让走，是不是生了病的人都这般无理取闹。”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燕珣本淡淡看向我的眸募得深了许多，所谓言多必失，说的就是我这种。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燕珣放下手里的书卷，正欲开口，我连忙道：“王爷，末将不是说你……。”
“哦？”燕珣看向我，“那将军是说谁？”
“我”，我指了指自己，“我无理取闹行了吧。”
燕珣似是笑了笑，他斜斜地倚在床榻上，抬眼看向我，“将军不是会医术吗？替本王看看。”
我无奈，拄着拐杖三步两步蹭了过去，站在床榻边上，道：“王爷，把手伸出来。”
燕珣将手伸到我面前，紫衣轻挽，隔着白色里衣，我把手搭在他手腕上。
“如何？”燕珣轻问。
我道：“不好说。”
燕珣收回手臂，看着我，道：“怎么个不好说法？”
我道：“王爷身患顽疾，此病原由极难说清，但要说医其实也好医。”
“如何医？”燕珣问。
我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严肃道：“少说点阴损话，少干点阴损事即可。”
闻言，燕珣眸色一深，搭在身侧的左手慢慢扬起，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却无任何声响，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正好跌入一双幽深的眸中。
燕珣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我虽站着，也只比他高出了一点，他沉沉地望着我，扬起地左手一点一点落下，抚在我左脸的面具上，手指微微用力。
我后退一步，手抚上面具，谨慎地盯着他，“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燕珣紫色衣袍已滑至腰间，白色衣襟微微敞开，摇曳的烛火下，隐隐见一片白色的纱布，他静静看了我一眼，又倚回床榻，闭上了眼睛。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听燕珣的亲兵说，他家王爷领兵从齐赵大营撤退后，一人单枪匹马闯入封狼山，杀了那围追我的十人齐兵，将我从山顶救下，谁料有一齐兵没有死绝，拼着射出最后一箭，他家王爷本可以轻易躲开，但手里抱着我这么大个累赘，影响了王爷大人的发挥，所以那箭就好死不死地钻入了王爷大人的胸膛，但不过还好，王爷毕竟是王爷，胸膛自然也比常人硬一些，顶着那么大个窟窿，愣是将我这个倒霉将军抱回了大营。
我至今记得燕珣亲兵说这话时脸上那不可一世的表情，底下的新兵蛋子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我甚是怀疑这番话是燕珣授意讲的，好以此在军中新兵里树立威信。
我寻思着赶明也让绍易在军营中散些有关我的英雄的事迹，可仔细一想，我又实在没有什么可拿出手说的，总不能也说，我单枪匹马回去救某某，然后一支箭朝我射来，我身负重伤，依旧将人救回之类的，这不就落了俗套了，为了更胜一筹，我必须得说，我去救人，然后箭朝我射来，射到我身上，又反弹了回去……，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妥，万一哪日碰到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小兵，真朝我身上射上一箭，反弹不回去，我又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因为本将昨夜没睡好，皮肤松弛，所以不能反弹，等改日我好好养养，抹上些弹力素，你再来试……。
我呆在原地胡思乱想着，只听床榻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燕珣不知何时睁开眼来，正静静的望着我，他道：“将军不回去睡觉，愣在本王帐里做什么？”
“哦”，我回过神来，点点头，道：“这就回去，王爷好好养伤，切记不能沾水，记得吃药，末将告退。”
“嗯”，燕珣应了一声，手抚在眉骨上，嗓音透着几分疲惫。
我转身，拄着拐慢慢往帐外走去，走了几步，本被淡淡烛火笼罩的帐子却突然黑了下来，我那拐杖向前探了探，似是碰到什么东西。
我道：“王爷。”
燕珣带了一丝愠色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你怎么还没走？”
我道：“太暗了，末将看不到，况且末将腿脚不方便，所以走的慢了些”，顿了顿，又道：“能否请王爷将蜡烛点亮，好让末将出去。”
语罢，身后没有任何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听燕珣不耐烦地道：“本王睡了，你自己摸着出去。”
我无法，又不敢再去招惹他，只能慢慢摸索着往前走，走了两步，拐棍碰到什么东西，伸手摸了摸，像是案几，我想了想觉得方向不对，转了个身，继续走，还未走几步，“咚”地一声，膝盖结结实实撞到了一个硬物上，疼地我倒吸了一口气，扔掉手里的拐杖，蹲下身子忍不走唧了一声。
帐子一下子亮了起来，燕珣沉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有时看你很聪明，有时又笨的可以，就走两步路而已，你说你碰倒了多少东西。”
膝盖很疼，闻言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霍”地站起身子，转过身，看着他道：“是，末将愚笨，不如王爷聪颖，长了一双慧眼，黑暗里也如履平地一般。”
燕珣墨黑的眼看我半晌，轻声道：“哭了？”
我冷哼：“他大爷的才哭了。”
燕珣眸色一深，翻身从床榻上下来，直朝着我走了过来，摇曳的烛火下，他仅着白色里衣，愈发显得清冷俊逸。
他停在我面前，目光居高临下地笼下来，在我受伤的膝盖处顿了顿，半晌，却问：“可是撞疼了？”
我愣了一愣，原想他是来找麻烦的，怎突然转变了态度，遂僵在原地。
燕珣看向我，“撞傻了？”
我摇了摇头，道：“还好，只是有些疼，可请王爷叫两个人来将我送回去？”
燕珣望着我，良久，却不说话。
我正欲张口，身体突然悬空，被人打横抱了起来，我抬眼看去，正好撞入燕珣幽深的眸子。
他看我一眼，抬步往账外走去，我道：“王爷千金之躯，这样恐……”
燕珣沉声打断我：“夜已深，本王不想麻烦旁人”顿了顿，又低声道：“又不是没抱过，也不差这一回两回了。”
我默然，帐外寒风袭来，大雪已停，星光泼洒而下，远处山影婆娑，万物寂静，雪融无声。
沉稳的心跳自耳侧一下一下传来，手臂紧靠出传来丝丝温暖，我低头，似乎又嗅到了雪夜旷野的清冷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