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忆前生
夕染静静等待着，等良辰吉时到的那一刻。她想得很简单，也很愚蠢，如果毁了自己能让隐炎的计划失败，让朝暮不那么难过。那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后悔了。
她现在活着，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按她的预料，隐炎看到她的时候，果然大吃一惊。
他本来是满怀欣喜的，身着大红色的喜服，整个人格外地意气风发。更何况他本生的就好看，现在更是无比俊朗，让人移不开眼。可推开门看到夕染的一霎那，他整个人都怔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
夕染很满意，她对着隐炎微笑。隐炎这才反应过来，气得发抖，脸色刷白地冲到了夕染身边。他丝丝抓住夕染的衣领，把她整个提了起来，怒吼道。
“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对自己都如此下得了手！”
那种提不上来气的感觉又来了，夕染强装镇定：“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得逞。”
这话把隐炎彻底激怒了，他使劲把夕染推到了一边，夕染好无防备，倒在了地上。她感觉有什么液体从嗓子里冒，根本阻挡不住，一开口说话，就大口大口涌出来。
隐炎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夕染，面色清冷，没有丝毫怜香惜玉。过了一会，他走到夕染身边。夕染瞪着他，脸上身上都是血，显得无比狰狞。隐炎仿佛看不到，轻轻开口。
“如果不是你这张脸和昭昭一模一样，我怎么会留着你。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朝暮也不会喜欢你。”
隐炎调查了很久，才知道这些事情。本来打算瞒着夕染，借她的手伤了朝暮。却没想到，她自己自毁了容貌。隐炎想着就来气，既然如此告诉她也无妨了。
夕染听得云里雾里，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什么，也不如你自己想起来清楚。”隐炎说着，残忍一笑，把夕染尘封的记忆解开。
夕染感觉浑身都要炸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一幕幕场景像唱戏一样在眼前。
万年前……
“妖魔作乱，命上神朝暮横扫妖魔，护三界太平。”
朝暮接了诏书，清冷的目光平静无波。这次作乱的是狸猫一族，人少势微，若不是因为偷了镇海的七元丹，天帝也不会赶尽杀绝。不过这些，又关他朝暮何事，只是帮天帝个忙而已。
那一日，狸猫族地血染遍野。
朝暮剑指狸猫王，要他说出七元丹下落，狸猫王只说七元丹已失，会以身谢罪，只求放过他的小女儿。
那小公主尚未成人形，气息微弱，族地已血染，她还不觉。
朝暮本不想留她，哪知当剑落下时，小公主居然睁了眼。那是未被污染的眸子，尚不懂尘世的喜悲。狸猫王看小女儿睁了眼，不顾性命挡了上去，霎时血溅当场。
他依旧笑着，尽管因为精气微弱，已经现了原形。他用带血的爪子抚了抚小公主的毛，深深地看了眼朝暮，便断了气。
看着小公主一脸不觉的样子，朝暮竟收了杀心，他决定带这只尚未成形的小狸猫回去。
他把小狸猫安顿在自己修行的锦朝岛，并不告诉旁人，怕小狸猫的身世，给她带来灾难。渐渐，小狸猫能化作人形，和朝暮学会了说话。
小狸猫想要个名字，她和朝暮说，借他一个字，她想叫昭昭。重音不重字，求朝暮同意。
朝暮看小狸猫水灵灵的眼睛，满满的期待，便笑着同意了。
从此小狸猫有了名字，是朝暮的一部分，昭昭。
昭昭很喜欢和朝暮出去玩，尤其是人间。她觉得人是那么自由，活泼向上，很讨人喜欢。朝暮听她这么说，也不反驳，依旧笑着点头。
一日，昭昭求了朝暮让他陪着下凡看灯会。她爱极了人间的热闹，朝暮怎么劝说也不行，只好由着她去了。朝暮发现自己越来越宠这只小狸猫，无论多过分的要求，只要小狸猫求他，磨他，他便都会同意。
她身世可怜，便只有我。这么想着，朝暮也不去计较。
灯会上，昭昭看中了个狸猫面具，求着朝暮买给她。朝暮拗不过，只好同意。只是昭昭戴上后，却不是那么高兴。
“朝暮，你身为男子生的那么好，我一个女子都不及你。你会不会不要我？你不要我也不行，昭昭永生永世缠着你。”
昭昭说着，又变成了小狸猫趴在朝暮怀里。朝暮被她弄得痒了，低低的笑了，语气温柔。
“好，让你缠。昭昭要永远陪着我。”
昭昭听了，很高兴，又化作人形。想了一会，用嘴贴在了朝暮唇上。
朝暮一时有些发愣，却没有推开。昭昭只是单纯把唇贴了上去，过了一会，她直起身。
“人都是这么做的。好像缔结誓约，可以永远不分开。”
朝暮看面前清秀的女子，说这些丝毫不脸红，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不是用贴的，是这样。”
朝暮笑着，拉过还在喋喋不休的昭昭，把唇印了上去。舌尖相触的瞬间，好似一切都褪了色。
昭昭，这才是缔结了誓约。永世不分的誓约。
昭昭命苦，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得到永世的守护。
不知是哪一日，有人偷偷潜入了锦朝岛，无意间看到了昭昭化作狸猫。
这狸猫一族早就被灭门了，按理说不该有了。而且是朝暮上神亲手灭的，为什么锦朝岛会有狸猫呢？
这事被海龙王知道，请求天帝派人前来调查。他还没忘了七元丹被夺之仇，那是海中至宝，当初被狸猫一族夺走，下落不明，至今都是耻辱。
天兵来的那一日，朝暮把昭昭护在身后，不让人近身。海龙王看朝暮如此护着这小狸猫，心里不解。
“朝暮上神，当年是你亲手灭了狸猫一族，为何还要留下这祸害？一齐灭了不是更好？”
朝暮皱了皱眉，他感到昭昭在他身后发抖，很是害怕。他又何尝不害怕，怕昭昭知道了以后就会离开他。
“龙王，你我多年也不用说这些。今日我算我欠你人情，放了她。”
朝暮声音清冷，手紧紧握着昭昭。昭昭依旧发抖，指尖冰凉，一双大眼在朝暮和龙王之间来回打量。
龙王似乎听到了大笑话，仰天长笑。
“上神你可知她体内有七元丹，有我海中至宝七元丹！”
朝暮听着，脸色变得难看。当年狸猫王说七元丹失踪，拼死要护住小女儿，是因为她体内有七元丹？朝暮想起那一日，小狸猫那么虚弱，按理是不能存活下来的，可是就算那么虚弱，精气也始终不散。是因为七元丹的作用吧，他为何当初没想到。
朝暮知道局势不可扭转，便不再说话，抱起昭昭，用法术定了天兵，就离开了锦朝岛。
他带昭昭到了人间的山上，上面有他用作休息的棚屋。
昭昭自从刚才，就一直不说一句话，缩在朝暮怀里，看不出喜怒。
“昭昭……”
朝暮想说什么，被昭昭打断。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昭昭面若白纸，一双大眼里浸着泪，却怎么都不愿落下。
朝暮此刻心若刀割，抚摸着昭昭的长发，点头。
“你要把爹娘对我的好全还给我。”
昭昭闷声说着，泪就滑了下来。朝暮握住昭昭的手，面色郑重。
“昭昭，我们成婚。”
朝暮打算等昭昭心情平复了，就和天帝请命，和昭昭成婚。从此谁也伤不了他的昭昭。
然而，两人的身份注定不能顺利。
龙王找上朝暮，要他交出昭昭。朝暮自然不肯，已经过了千年，七元丹早已化入昭昭体内，若想取出，只能取出精魄汇成七元丹。取出精魄，昭昭便会魂飞魄散。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龙王的小女儿一直爱慕朝暮，若肯娶她为妻，永世同心，便能放过昭昭。
朝暮只能与昭昭永世同心。但若是为了昭昭的性命，他可以忍。神仙也会死，龙王的女儿也不例外。朝暮愿意做这个恶人，只要昭昭能够平安。
噩梦是那一日。昭昭去天上找朝暮，看到了天界一片张灯结彩，便问人是怎么回事，如此就知道了朝暮迎娶龙公主的事。
昭昭心灰意冷。不过是几月光景，他便变了心吗？当日说的那些话，昭昭仍然记得。这世上，昭昭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她把他当做世上最亲的人，听他许下誓言，却没想如今是这样结果。
昭昭想到爹娘为护自己周全，不惜赔上性命，她也有过这么好的爹娘。而这一切，却因朝暮而碎裂。本以为朝暮会弥补她所有缺憾，等来的是他和别人的新婚。
昭昭不想知道朝暮为什么这么做，她再也不想见到他。如今她对这世间已没有期待，只求下一世不要再遇见他。
朝暮在山顶棚屋未看到昭昭，心里隐隐不安。正要到人间去寻，就听神仙们议论说，有个狸猫精站在九鼎炉前，像是要跳下去。
朝暮脸色煞白，连忙朝九鼎炉飞去。只可惜他去的时候晚了一步，亲眼看昭昭跳了下去。精气从九鼎炉里飘了出来，汇成了七元丹。朝暮只觉得像是被掏了心，痛到无法抑制。
只见昭昭站的位置，留下了一块手帕，上面用血写着寥寥几字。
昭昭与朝暮生生世世不相见。
她是恨极了他，字字诛心，不留一丝退路。
可是没有她，朝暮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她平安罢了，她都不在了，这一切只是虚无而已。
昭昭，等等，朝暮不能和你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