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采薇来
天牢的生活暗无天日，一日一日，夕染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和闭上眼睛没什么大的差别。她总是想，自己会不会永永远远困在这里。
想了，又自嘲地一笑。出不出去有什么分别，出去了，说明隐炎已经统治了天界。她虽然不想在天牢像个废人一样呆着，但也不想让天界毁于一旦。可是她现在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夕染悲哀地发现，她还是很想知道朝暮的消息。
这么多天，这么多事，她早就接受了朝暮已经不再爱她的事实。也接受了他心里的人是昭昭的事实。虽然记忆告诉她，昭昭也是她，是她的前世，是她的历劫。可是她现在成了夕染，而朝暮只爱着昭昭。
这绝对可以写一个戏本子了，如果这个悲催的事不是发生她自己身上。所以这不是戏，而是梦魇，一夜一夜折磨着她。梦醒之间，她感觉有人进到了天牢。在天牢呆的久了，任何陌生的气息都足以惊醒夕染，她缓缓挣开眼睛，看着来人。可能是因为适应黑暗，竟然有些看不清。
“他还不准备放过我吗……”
夕染低低说道，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话音刚落，她就感到那人快步走了过来，缓缓握住了她的手。那么久之后，她终于又感受到了温度，夕染几乎要脱口而出叫出那熟悉的名字，可是这只手并不像朝暮的。
她已经连朝暮的温度都要忘记了。
“你是……”夕染模模糊糊看着来人，轻轻开口问道。声音是久不说话的沙哑。
那人似乎是轻轻抽泣了一下，握住夕染的手更紧：“我是采薇，采薇。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知道是自己人，夕染才缓缓笑了。语气比以往都要云淡风轻，仿佛遭受这一切的都不是她。
“他想要我成这个样子……而且我的确错了。”
夕染说着，还要说什么，采薇却捂住了她的嘴。夕染感到她有些颤抖。
自然的，采薇是个好人，也把她当好友，看到好友成这个样子，谁能不激动。夕染想，如果换作是她，也肯定很激动。不过当她经历这一切之后，却发现心无波澜了。
“别再说了。”采薇说着，把手拿了下来，语气幽幽：“我来救你的，虽然知道你现在不好过，却也没想到是这样。”
夕染还是冷静着，轻轻说道：“我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来救我。不过，采薇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采薇正用法术给夕染修复筋脉，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她在犹豫该不该说，最后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
“是连逍告诉我的。他拼了一切打探出来的，不惜为此犯了天条。”
夕染有些震惊，她想过会是连逍，但也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如今是真的，她倒是有点不知所措了。那时候因为朝暮，她去了锦朝岛，连逍的话那么决绝，丝毫不挽留。
她以为，他们的师徒情义早已经恩断义绝。却没想，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再顾及她的时候，拼尽一切的居然是连逍。夕染突然觉得无地自容，她错过了这么多对她好的人，那么天真愚蠢。活该要受这样的惩罚。
可是，有一件事她不解……
“连逍？他怎么让你来了，师父是不想见我吗？”
夕染说着，心抽痛着。虽然这么多事情，她快要麻木，可是心还是在动，在痛。
她眼睛不好了，看不清此刻采薇的神色，竟然有一丝悲凉：“我和连逍本来就是相识，他不是不想见你，而是……他要死了。没办法来了。”
最终还是说出来了，采薇缓缓闭上了眼。这个事实对她都那么难以接受，难以说出口，对于夕染会是怎样的打击，她不敢想。她知道，夕染此刻心已经死了，知道连逍是唯一还在乎她的人。可是这个人也要死了。
采薇轻轻叹气，继续用法术帮夕染修复筋脉，夕染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一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睁大眼睛，喷出一口鲜血之后，目光空洞。
这样的夕染让采薇担心，她实在怕夕染受不了修复的痛苦，可是她一声没说。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担心。
夕染的筋脉损伤严重，已经修复不到原来的了。采薇赶紧把夕染从木桩上救了下来，紧紧抱住了她。夕染就像个木头人，随意被人抱着拉着。
“你想哭就哭，别这么憋着。你现在受伤严重，心里再不痛快，真的是没法救了！”
采薇死死抱着夕染，她也不说什么话，眼睛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染在想，她或许真的没救了，现在连她自己都不想活了。可是，好多事她都不能这么抛下，她受了这么多苦，不能再不明不白死了。
沉默了好久，夕染伸手回抱了采薇，让她看着自己：“你说连逍要死了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会死，那么多毒草都没法奈何他。”
采薇眼神暗了下来，这个是很不想回想的事情，说出来对夕染太残忍了：“他……早就中毒了。你还记不记得他中了鬼破毒，你去取了玉灵草？那个时候虽然有玉灵草，但是他已经毒入骨髓，没得救了。”
采薇说得很慢，很轻，她感到夕染在颤抖着。她的筋脉才修复好，手才可以动弹，就被她自己抓得好几道血痕。因为她筋脉已经无法完全复原，所以力气很小，血痕很轻。密密麻麻在手上。
采薇把夕染交握的手掰开，认真郑重得看着她的眼：“你要好好活着，爱着自己。这样连逍才不会白死，也不枉他瞒了你这么久。”
夕染静静听着，这一切她都懂，只是太过心痛不发泄她会疯掉。
连逍，好像她和朝暮的姻缘就因为他而起，因为他去取玉灵草，可是最终这个好开始却是悲伤的结局。夕染难以想象，鬼破毒毒发，痛至心扉的时候，连逍是怎么瞒着她自己修养。
而她一无所知，还在埋怨他越来越懒。埋怨他把她赶出连逍殿的绝情。
连逍那么骄傲，他自然不想让夕染看到他那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更不想让他在夕染心里的形象破灭。最重要的，夕染会自责，自责没有快一点拿回玉灵草，这样她永远不会开心。因为这些，他才赶夕染出连逍殿，可是这些，他都来不及说。
夕染感觉头好晕，她仿佛看到连逍不可一世的笑脸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她感到世界天旋地转，可是麻木跳动的心告诉她不能就这么逃避。
“连逍呢？他在哪！采薇你告诉我，连逍在哪啊！”
夕染睁大眼睛不让泪流下来，所以显得面目狰狞，但她还在忍着。
采薇知道夕染已经失去理智，只好对她叫到：“他在，他就在天庭。现在天界岌岌可危，隐炎已经逼到天庭了！所有神仙都在天庭作战，你不能这时候去扰乱了他。他更会死的！”
夕染似乎安静了下来，采薇接着说。
“所以，安静和我走。我一定会让你好好的。”
夕染在听似乎又没在听，她喃喃着：“天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龙王说的没错，我是个祸害。祸害了朝暮，祸害了连逍，祸害了天庭。他这么对我……应该的。”
采薇听夕染这么说，一下子茫然了：“你说，是朝暮这么对你的？不可能！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救你！”
夕染不说话。
采薇不知道夕染经历了什么，但是她一直和朝暮他们并肩作战。她知道，朝暮把夕染关入天牢后就后悔了。不，准确说是对她说了那些狠心的话之后，就后悔了。
可是，除了天牢没有地方能摆脱隐炎。隐炎一直在管朝暮要人，所有神仙都说交出夕染，可是朝暮压下了这一切的话，硬是没有交出夕染。
采薇吸了一口气，语气悲哀：“你知道吗，隐炎一直要天界交出你，可是朝暮一力压了下来。众神仙对此颇有不满，对朝暮也不那么尽心，他与隐炎对战身中六剑没有人肯帮他。但是他还是在保你！他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夕染脑袋都要炸开了，身上痛，心里痛，头也痛。她也相信朝暮的，可是她真的已经不敢再去和他在一起了。她实在是分不清，朝暮爱的，是她身上昭昭的影子，还是夕染这个人。
她也不想分清了，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就应该因她结束。
夕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就挣开了采薇，大步冲到了天牢之外。采薇一惊，赶紧跟了上去，却没想夕染竟然要用转移之术。
“不要！你现在修为根本不足以承受转移之术，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采薇喊着，就要到夕染身边来阻止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夕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采薇痛苦地闭上眼，她不知道去哪里找到夕染，而夕染现在的能力，没有命丹，这样下去没过多久就会灯枯而亡。
突然，采薇想到了什么，赶紧捏了个决赶到了天庭。
连逍殿。
此刻已经空无一人，如采薇所说，所有的神仙都去天庭参加战斗。夕染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赶紧从房里拿出了捆仙索，犹豫了一下，又用了转移之术。瞬间，地面上一滩血迹。
夕染如愿快速来到了天庭，也赶上了天界与隐炎打得火热。那么多神仙，对抗隐炎一个，却还是力不重心。夕染一眼就看到了在其中最前面的朝暮。
朝暮回头的时候，也正好看到了个大红色的身影，眸子瞬间变得复杂。
夕染现在肤色白到透明，血红色的嫁衣有了破损，发髻凌乱，发丝随风飘着打在她的脸上。完全是将死之人的样子。
她看着朝暮缓缓一笑，很满意的笑容。
很好，那眸子的担忧，足以让她回忆永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