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女校书（二）
楚轻玥听得玉清夫人一番淡淡的话，其实自己心中还是很明白的，玉清夫人定然是有些不大满意她的天赋。说到天赋问题上来，楚轻玥觉得自己的确是个蠢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凭着自己拼死活命地努力才能将事情做得好些。
不管是学个什么东西，她都是学得很慢，而玉清夫人的徒弟少说天赋上也会高过她，比起那些优秀的徒弟来，楚轻玥的确是算不上什么，尤其玉清夫人的众多徒弟中还有一个最为出名的“公子离”。
说到公子离这个问题，楚轻玥更是觉得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打击人而存在的。从前她觉得南宫瑾已经是了不得，不想比南宫瑾更为厉害的还有一个长孙璃落。
也是，长孙璃落早慧，自小心思就比旁人沉的多，学起东西来自然也是要快很多。
可就是这般的差距，而她如今年岁已经是这样大了，现在才抓这些东西是不是都有些晚了。
看了她情绪变化如同翻书一样快，又见她此刻十分懊恼，玉清夫人也不忍心伤了她，毕竟这个孩子她第一回见着就很是喜欢。
“你倒是不必如此，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你的身份和你的生长环境我也知道，在那般境况下你的确是不能用心学这些东西的，即便学了这些东西都是带有目的性的，这个我不会怪你。你方才弹那首曲子没有取巧，你应该知道我的喜好，可你偏生做了最规矩的你自己，没有在我面前卖乖，更没有一丝讨好的意思，虽然你拜我为师当中有些不纯，但是我相信璃落那孩子的眼光。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楚轻玥抬眸看向玉清夫人。
“不用这般垂头丧气。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璃落那样的天分。说到天分这个东西，我也讨厌。我能有今日这般声名，靠的不是天分，而是我自身一直不断努力的结果，包括我的丈夫陆丞相。世人都说我夫妻二人才华盖天下，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夫妻二人当初一同拜在白鹿书院秦太傅名下时是如何学习的。为了学琴，我二人几乎是将手指练出血泡来，为了作画，我用过的宣纸能堆一间屋子。相爷也是一样，所以在我这里天分不天分没有那么重要。你只管放开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玉清夫人的这一番话让楚轻玥茅塞顿开，是啊，这天底下能出一两个天才的还在少数，若是人人都是天才，岂不是要天翻地覆？大多的都还是平常人，只不过是平常人不太努力，不肯为了一件事用心而已。
楚轻玥就是这么一想，转念之间就通透了不少，当即便对玉清夫人一拜：“谢谢夫人。”
玉清夫人摆手将她扶起来，对她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也喜欢眼前这个孩子，便道：“我这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我今日见了你很是欢喜，想要收你做干女儿，你意下如何？”
她从来就不是个迂回的性子，有什么都是放开了说，坦坦荡荡，名家巨匠之风就是这般。
楚轻玥很意外她这样的直接，又正色道：“师父，我早已有了干娘。她是鬼谷谷主常不谢常夫人。”
这般一说，玉清夫人却是惊讶的神色：“能让常夫人收了你做干女儿你应该很是骄傲才是，为何方才那般局促？”
“我，我是想着您是大家巨匠，更是名满天下的鸿儒，自然是该谦虚的。”
玉清夫人拉着她的手，又笑道：“哪里会？你倒是不知我这一生最尊崇最羡慕的人是谁？”
“是谁？”
玉清夫人看着她一笑：“你不是都说了么？”
“我，我干娘，常夫人？”
玉清夫人点头。
楚轻玥不解。
“怕是你还不知道。常夫人乃是江湖中传奇的女子，敢爱敢恨，更是才华盖世，行兵布阵，医毒蛊三修，寻常女子的那些个技艺我才看不上眼，而她鬼谷谷主要学的那些东西就是男人也不见得能学个三分好，她却是能做到十分，我自然是钦佩她的。”
楚轻玥颌首，的确，玉清夫人说得不错，自家干娘的确是世间少见的奇女子。
她抿唇一笑：“说来惭愧，锦绣也得干娘教导过，但是锦绣却是学不会干娘四分。”
玉清夫人道：“是啊，方才我说的就是这个理儿。你干娘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但若是她不那么努力，又如何能当上鬼谷谷主？”
楚轻玥莞尔。
玉清夫人与她倒是投缘，末了，楚轻玥离开时，玉清夫人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明日早些来，半月之后就是女校书殿试的时候，那时可不能让师父丢脸啊。”
楚轻玥自然知道她的画外音，无非就是让她每日跑她那处跑得勤快些，多加练习，琴棋书画自然是要做到很好，而治国论策之道更是要好。
作别玉清夫人夫妻二人，长孙璃落靠在马车厢中假寐。
楚轻玥知道他醒着，便道：“我真是不知道这般就让玉清夫人收了我做徒弟。”
“玉清夫人夫妻都是极好的人，认了你做徒弟，她自然是喜欢你的。更何况，咱俩身份有些特别。”
楚轻玥原以为他是指两人都出身皇室。
却听得接下来长孙璃落话锋一转：“你是师父的干女儿，我是师父的徒弟。想来就是因着常夫人这个名头，玉清夫人才毫不犹豫收了咱们两个。”
“按理说，玉清夫人那么崇拜干娘，干娘比起她来应该是更好才是，但为何没有人说过鬼谷常不谢的名头呢。”
“玉清夫人是天下鸿儒，师父她老人家是鬼谷谷主不错，可是师父她又何曾收过徒弟来着？鬼谷谷主那是个令江湖中众多男人都害怕的存在，你先前那个师傅天机子老人又如何？教了你几日？还不是抛下你云游四海这么多年。”
说到天机子长孙璃落心中就有气，若不是他当年疏忽，何至于原本该给楚轻玥解了的临江心又被刘氏混着更凶猛的毒给下到了身上，以至于这些年来身子不好不说，更是要担忧着自己能活个几日。
楚轻玥听他说到自己的师父天机子，不由得在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却是不敢说出来。
“丫头，你想到了什么？”
楚轻玥摇摇头：“只不过是一个猜测罢了。”
“什么猜测？”
“当年虽说是我看着父皇母后下的葬，而我父皇为了保护母后尸身中了那么多箭，师父后来也不见了。留了口信给我，说是去云游，但我总觉得师父应该同我父皇母后在一起，说不得我父皇和母后还活着。”说到此，她眼中就闪过一片晶亮。
长孙璃落蹙眉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你开过他们的棺椁查明么？”
楚轻玥摇头。
两人对视一眼，一些想法不谋而合。
母后是她亲眼看着断气的，而父皇也是身受重伤。若是母后跟父皇还活着，那么她的临江仙说不得有救，但是这事儿却是不敢再想下去，她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莫要再想那么多了。还是想着怎么过了半个月后的殿试罢。那时候倒不是本宫来考校你这位新上任的女校书了，而是殿中面对百官发难。你怕是不知道，我瑨国做了女校书的女子历历可数。前几任皆是皇室中的公主，是以百官无话可说。”
“你父皇身边没有女校书么？”
“有是有。不过还是在他做太子的时候，自他登基，那女校书也自行请辞了。”
“为什么？”
“他做太子时，若不是他身旁的女校书，他怕是登基都有些困难，而他登基后，离妃那个贱人却是日渐露出争宠掌权之心，他先前的那位女校书便是我的惺姑。可惜我那位惺姑恨铁不成钢，早已抛下这些俗物，隐居起来，要找她怕是不大好找。我那位小姑姑也只比我大个五六岁光景，当初更是加封了帝姬来着，哪怕就是这样，我那没用的父皇亦是留不住她，不是她不肯辅佐，一滩烂泥怎么辅佐？”
虽说他话说得有些对老皇帝不尊重，但是楚轻玥知道明宗的脾性，若不是宫中那位太后，老皇帝莫说太子，就是连个闲散王爷也当不成。不是楚轻玥看不起他，而是明宗的确就是那样一个人。
她犹自在思衬间，又听得长孙璃落道：“惺姑有经纬之才，若是由惺姑登基，瑨国也不会如今这副外强中干的模样。”
一国之君若是混账成明宗这个样子，真是那一国百姓倒了八辈子血霉！
马车缓缓驶进宫中。
在芜云宫停下时，胜子突然道：“爷，贵妃娘娘的銮驾在此处。”
“叫她滚！”
胜子一甩拂尘就朝着楚襄绣銮舆走去。
“太子回宫，烦请贵妃娘娘绕道！”
后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不该得罪长孙璃落，所有宫妃都知道如今朝中太子爷权倾朝堂，得罪他不仅仅是自己在宫中找死，就是最大的倚仗，自己的母家也一定是全家都要死。
“老四回来了啊？”銮舆帘子掀开，明宗一身明黄便衣出来。
车架中，长孙璃落嗤笑一声，笑得倾城倾国。